林家又不远,慢点就慢点。
“不是!”四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道,“不是去林家了,应该是去宫里了。”
如今,皇宫挪到了老城之外的新皇宫里。
去宫里了吗?
当然是去宫里了!既然这亲事代表的意思这么多,那对林家表态有毛用?
“当然要说给说话算数的人听呀!”宝昌过去接了孙安平手里的狼牙锤,“您说是吧?”
孙安平嘿嘿一笑,“你个猴崽子,粘上毛你就是猴!”他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抬手敲了小孙女的脑袋,“丫头,你生的这个崽子,心眼太多呀!”
林雨桐把茶递过去,“根上就不是好的,他长成啥样我都不奇怪!”
孙安平:“……”总感觉这死丫头又在内涵我。
人老了,脑子转的也没那么快了。不过手脚还不慢,抬手又敲了一下,嗯!还是脆生生的质感!
林雨桐揉了揉额头,就道:“亲事是好亲事,没那么些复杂的事,就是再好没有的亲事了。没有拦着的道理?!”
“你可得想好了。”皇后躺在躺椅上,上下摇着。这几年她才不带面纱了,也确实年岁不小了。如今也成了老太太了,“人心多变,最是难以捉摸……这事,还得跟你娘和你哥说!”
“来的路上,我已经打发人叫我娘和我哥过来了。”林雨桐露出几分苦笑来,“我现在不大愿意回林家。我至今记得我被带到庙学的山上,我两位堂兄陪着我爹怎么等我怎么接我的……情分犹在,却不知如何拾掇了。”
孙安平就洋洋得意,“所以,这就是老子的明智之处!生一个儿子怕不成才,生两个儿子就得争!老子就守着一个闺女……所以,为难的不是老子……”
“是我!”孙氏拉着脸,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的走过来,“把难处给了我!您倒是舒坦了!”
孙安平嘿嘿的笑,好像孙氏还是哪个经常闯祸的小姑娘,“雀儿啊,你爹坐的这把椅子,烫屁股!你啊,不疼谁,你就把谁摁在上面。”
孙氏特严肃的道,“一样儿孙,我一样疼。您说的对,这把椅子太烫屁股了,只皮实的猴子才能坐,才敢坐,烫了屁股也只皮猴子叫人看不出来真假,因为他本就是红屁股!因为他不管怎么上窜下跳抓耳挠腮,都叫人看不出深浅来。他什么话是真的,什么话是做戏,我已然是看不出来了。”
孙安平一愣,而后便笑了!缓缓的点头,不再言语。
孙氏看向宝昌,“十九了?”
是!外祖母!
“不小了!”
也不算大。
孙氏又问:“可有心仪的姑娘?”
宝昌脸一红,“外祖母,您问这个干嘛?”
“喜欢那个董清欢?”
宝昌一愣,“没有!”
“可你们走的很近!”
“那是因为,庙学坤部得有一个听招呼的人。”董清欢便是他选出来的人。说着,他就赶紧辩解,“外祖母,您这话该问蒋家表哥才是。表哥一直想求这门亲事,却一直怕姨母不肯答应。您要是……”
孙氏直接拦了这个话头,“既然不是心有所属,那我给你定一门亲事。”说完,不给宝昌反应的时候,先看林雨桐,“你有意见?”
你都这么说了,我有什么意见?
但她也猜出来了,“您是说文家?”
“文家的姑娘为正房!”孙氏的眼神转为冷冽,“侧室嘛,慢慢选,不急!”
宝昌不安的动了动,小心的打量母亲的表情。
林雨桐微微皱眉,没有说话。她和四爷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外来者,这十年来,大汉国冲有点别扭的扭曲状态中正在回归一种本该属于它的正常状态,所有与原生态不契合的,她都不打算提。这种事宝昌若是处理不好,那就是他还没修炼到家。
宝昌眉头微微皱了皱就松开了,而后说了一句话,“若是成婚,我愿意给对方五年时间,也给我五年时间……”
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也许她就是对的那个人呢。如果不是,那再看如何处理。
孙安平的眉梢微微动了动,依旧没有说话。
林嘉锦便接过话头,“三家三姓,难以协调,这些事情比什么事都难决断。这是国事也是家事……”
宝昌一笑,“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不是我说曾外祖父您小气,像是我们家,像是我两个舅舅家,像是我大姨家,是不是都该给个亲王的爵位呀!谁继承亲王的爵位,谁姓孙!这一支单独划出来,对吧?其他次房,也有侯爵继承呀!这孙姓亲王,给个世袭罔替都不为过!要不,您开恩,今儿您要给亲王,我立马回去把我从金家的族谱上扒拉下来……”
气的孙安平脱下一只靴子抬手就扔,“混蛋玩意!”
宝昌嘻嘻笑,不言语!
话听着是混蛋了些,可回过头去想,好似这混蛋一些的法子真是个好法子。
安抚各方之外,还能叫各家和身后的势力分割开来。
试想,方哥儿若是姓孙,那关姓林的屁事!世林若是姓孙,跟姓蒋的有多大的关系?便是这一代人还认个亲,但接下来来呢?地位悬殊了!
对姓金的好似也一样的,谁也没占便宜。可是若是换宝昌坐上那个位子,对金家自还是不同的。但那时候已然时过境迁,此刻的危机和两难之局已解,这小子想怎么干,谁管的着?
果然就是地痞无赖的伎俩,换姓也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混蛋一个呀!
他抬头就看林嘉锦,“可行?”
林嘉锦一脸的一言难尽,嘴角动了几次,也着实点不下去这个头来。真的,他要脸!人家动不动就骂说,谁谁谁三姓家奴!这是好话吗?真的,羞也羞死了!觉得羞先人哩。
宝昌却不觉得,自家爹讲的古书里,有个他特别喜欢的人――曹操!人家怎么了?人家原本还姓夏侯呢,对吧?
英雄嘛,很不必在意这些小节。
林雨桐的眉心都不由的跳了跳,自家孩子这种不姓金不姓林跑去姓孙……真的!他就算是一明君,生前身后也少不了滚滚骂名。
不过宝昌说的这个,明着跟皇上嬉笑怒骂里开玩笑,可也做了承诺了。林雨权和林雨根以及林雨柳这三脉,是比金家更亲近的宗室。
林雨权拍了拍外甥的脑袋,“你赢了!”比无耻,一般人都无耻不过你!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没那么难操作了。孙安平一反常态,正儿八经的说立储君的事!谢流云也被请来了,孙安平也不说不叫她择主的话,只道,“我有个前提,为了后人之间骨肉相残,即位者必须姓孙!”
姓孙的?
孙雀儿?
谢流云很乐意看到这个结果,可孙雀儿上演了一出当堂吐血,好似明儿就能断气,连连摆手,我不成!我不成!
那姓孙的还有谁?
平亲王年纪不小了,又失了个儿子,那是身体真不好了。
孙重海死了,孙重山不公开的圈禁了,府邸大门紧闭,除了偶尔进出采买的,都没啥人气了。孙重海有一儿子没错,但孙重海是犯了事的,没牵连他儿子就已经不错了,这个时候轮不到他!孙武勋倒是常露面,可他是永安公主生的,后来这近十年,又被那位镇安公主带在身边。虽然镇安公主备受礼遇,可这到底是前朝公主生,前朝公主养,前朝公主教,不能算的。
孙家宗室?那就是养了一窝子猪,只要孙安平不糊涂,就没他们的事。
发现没符合要求的,就有人出头了,林家一边的,人家说了,“公主是招赘驸马,驸马本也姓孙。”
是的!百姓家招赘来的女婿,进门都得改姓的。
林嘉锦又上演了一出宁死不改姓的戏码,把林家大爷气的心弊之症差点犯了,这个时候你犯的什么倔!
林雨权那更是方正的谁都知道,他的儿子那也是饱受儒家思想洗礼的,小小的少年脸都羞红了。毕竟,听过不要儿孙的,从没听过抛弃了祖宗的。
这事蒋世林能干吗?也干不出来!蒋平急的冒火,恨不能踹的这孙子跪下,可人家只低头沉默,连头都不抬。
轮到宝昌了,宝昌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宝隆撞了他一下,他好像才反应过来,然后一副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的样子。宝珠站在后面哈哈的笑,“叫我大哥改姓,反正我有俩哥哥!”
林雨权只一个儿子,林雨柳只一个儿子,林雨根一个儿子也没有,得了三个闺女了,还都小。只林雨桐这一房两儿子,言下之意,给出去一个,还有人继承香火!
然后孙安平眼睛一睁,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得了!就这小子了!”
谢流云才要说话,孙安平就问说,“谢先生觉得宝昌不好?哪里不好?”
事实上这小子哪里都没大毛病!
那不就结了吗?
我要求又不过分,对吧!
谢流云就看宝昌,此时宝昌还一脸的迷茫,满脸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行吧!谢流云也无话可说了。你们要不是唱了个双簧,我把眼珠子抠出来!可就凭这小子的演技,明明是一无赖,却不担无赖名声的样儿,应该也是符合最基本的要求了。
金家高兴吗?
高兴死了好吗?
可金家妙就妙在这里了,四爷一进门,就被周氏和金泰安拎着棍追打:
“好好的孙子你给我弄没了!”
“那个椅子是那么好坐的?都没人坐,硬拉着我孙儿去了!你们俩傻不愣登的就叫孩子去!”
“孩子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碰上你们这种爹娘!”
……
然后就是大人叫,孩子闹,一会子打的噼里啪啦,一会子嚎哭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遭遇啥事了呢,好些个上门贺喜的人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的喧哗声。叫骂的,劝架的,怎一个热闹了得。
这闹的长安城愣是没人敢上门来了!
入了夜了,宝昌跪在祠堂里,一家子都在。孩子的额头贴着地,“娘给血肉爹给骨,儿记得儿是谁!”
金泰安一巴掌拍在孙子脑袋上,“少这个德行!你三岁老子就告诉你,除了命,别的都是虚的。姓啥不姓啥的,多大点事?!今儿是你最后一次说这个话,以后再敢提,打劈了你!”
宝昌抱着金泰安的大腿,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他是骑在祖父脖子上长大的,是祖父带着他游便市井,才有了今日的他,“……孙儿有可多的事想做呢,等孙儿到了那头,就改回来。您别不要我!”
胡说八道!
周氏啪的又打了一下,“你祖母还想多活些年了,敢当着我们的面这头那头的说,少教训!”
宝昌一边哭着一边咧着嘴笑,给太夫人磕头,太夫人没别的要求,“记得偷着把宫里的点心叫人送回来了。”
宝昌破涕为笑,“成!我叫人偷着送。”
他郑重的跪在老大两口子面前,“大伯教侄儿‘宽’和‘让’,只这两个字,侄儿终生受益!”待人宜宽,遇情先让,叫他收益良多。“大伯娘待侄儿如亲子,大哥有的,侄儿必有。侄儿顽劣,最费衣衫鞋袜。侄儿自小到大,身上的衣衫,一半出自大伯娘之手。十余年呵护教导之恩,侄儿铭记无内。”
说的两人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老大伸手扶他,“以后帮不上你许多,但若是遇到坎了,家里永远都是退路。”
是!
到了老二两口子跟前,宝昌又是大礼叩拜,“二伯在边关二十年,所谓何来,侄儿一清二楚。恩重不甘言报!”
这孩子!真真是句句往人心窝子上挠。
便是楚氏,宝昌也说,“二伯娘也因此与二伯分隔两地,其中苦楚,侄儿也是长大了才稍稍有些明白。”
哎呀!你这孩子,说的人心里好不难受!
等跪在老三两口子面前,宝昌就笑,“侄儿的骑马是三伯教的,侄儿闯祸了,是三伯替侄儿遮挡料理的。不管什么时候过去,三伯娘都备着侄儿喜欢吃的,十九年来,从无例外。疼我宠我,无出其右!”
说什么见外的话!不是应该的吗?
宝隆心里叹气,哥哥是真心实意,但也真是伤感了。今儿一别,从今往后,国礼在前,家礼在后。国法在前,私|情在后!
哥哥是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的。所有的情分他不敢忘,但公与私有冲突事,只能先公!
宝昌的意思,在他离开金家的时候,金家人还没有体会出来。可等那一天,他真的登上了金銮宝座,俯视天下的时候,总还是有那么一丝不一样的东西在心底蔓延。
那这又如何呢?
本就是如此――而已!
四爷和桐桐没有去,他们陪着孙安平夫妻和孙雀儿夫妇,住在了翠云山上。此刻,两人站在山顶,看着天边的方向。
又一个三十年如期而至,天庙等着,天下人也都等着,可等啊等啊,等来的只有风平浪静,天下无事!
天下无事――幸甚至哉!
宝珠靠在山顶亭子里的一棵树上,抬头看着山顶的一双人影,也看着遥远的天边。她没有回头的问身后的董清欢,“天庙真的走到头了!”
三十年的神话,打破了!
董清欢轻笑,“早就注定的。”她扭脸看过来,“怎么?你还不乐意?”
宝珠折了一根柳条,轻哼了一声,“没了天庙我不在乎,可我在乎的是,女子是不是得跟从前一样,再度回到后宅,相夫教子!”
哦?你想干嘛?
宝珠哼了一声,没回应她,而是直接往山上去。走上上山的大路,碰到宝隆。
宝隆浑身金灿灿的,阳光一照,叫人睁不开眼,“咱家的宝珠又怎么了?”
“听说跟北狄有了些冲突,商道又不通了?”宝珠问。
是呢!你打听这个干嘛?!
“我就问打仗吗?”
“朝堂上正吵着呢。”宝隆挠头,“我这不是烦吗?找爹娘说说话。”
宝珠一下子站住了脚,“你出钱,我打仗,成吗?”
嗯?
宝珠将柳条一甩,“你不信我会打仗?”
不是!我在想,我能从能赚多少,得给大哥几成分红。
“我是姑娘,我要是领兵打仗,大哥估计不大乐意。”
你怎么就不能想,大哥是心疼你才不叫你去!小没良心的。不过这死丫头向来胆大,这边不允,她敢女扮男装去投军去!
这可不行!
于是,宝隆咬牙:“不就是叫大哥答应吗?简单!小哥告诉过你,事上没有办不成的事,若是办不成,是你给的银子不够。这么着,本来打算分大哥四层,如今给他八层的利,他就是被爹娘打出屁来,也会咬牙撑着叫你去的!”
这样吗?
嗯!大哥就是这样的人!
那还用专门去问爹娘吗?
好像不用了吧!
两人麻溜的转身,立马就溜,怕被逮住!
四爷和桐桐在石头后听的明明白白,两人却笑了。
那些客人埋下的种子,在自家辛苦浇水施肥之后,还是长出了芽。想来,在不久的将来,终将会开花结果!
哪怕看不到那一天,但那有什么关系?
而今还能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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