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44)
在装修的工人开工之前, 林雨桐和四爷把两个姑姑和小叔请到外面,吃了顿饭。一则,自家和小叔背后操作把老宅倒换到手里这事, 得跟两个姑姑交个底。二则, 对于小婶,也该叫小叔给漏个口风了。这个时候再不说, 回头装修好了, 小婶得恨死自家, 甚至记恨小叔,觉得这是自家算计的好的叫她钻套子呢。
其实真没有。
想过买别的跟她换一下的,甚至巷子里头那一家,因为那个楼不盖在正院子上, 院子里的空地比较大,叫小叔家住, 两个儿子, 可以在院子里另外盖一套。
可这些话再说出来都没人信。等发现老宅兜兜转转的, 跑自己手里了,小四婶必然不肯罢休的。
林雨桐也正好问问大姑,“我是想还原的,奶奶说的我到底是没见过,到时候您帮我看看, 哪里还要再改。”
夏文心一肚子对弟媳妇的不满, 被这么给岔过去。
夏文荟那嘴可就厉害了,“出国这也是大事,要是用钱, 回来商量就是了。这么一大家子凑也能凑起来的。将来他们有了再还就是了,咱还能催着人家还债呀?当年那情分咱记着呢……卖房子?还算机灵, 知道不能卖给外人。可那么一大笔钱,你媳妇把钱交到谁手里了?要是借,就叫她侄儿回来,打了欠条,算是有这一码子事。钱也要交到借钱那个人手里,要不然这算什么?你媳妇把钱给了她父母,她父母把钱给了儿子,儿子又把钱给了孙子。到头来,她侄儿跟她之间有什么直接的债务关系吗?这就是全凭良心了。有良心了就还你,没良心了干脆不认。人家是爹妈手里拿的钱,算债务吗?人家爹妈也是从他们的爹妈手里拿的钱!到了你们这里,说是你们孝敬给你岳父岳母的,你都没辩解的余地。到时候老人年纪大了,没有偿还能力了,将来怎么着呀?逼老人还钱呀?”
二百五,这不跟白送一样吗?
夏文茂不知道这一点吗?太知道了。他给二姐斟茶,“先消消气!”
气消不了!
夏文茂不疾不徐的,“其实老两口跟之前一样,跟我们一块好好过日子,消消停停的,我觉得养着岳父岳母,也是应当应分的。便是岳母当家,我也没其他想法。可自从去年,我这升了一级。手里有了批条子的权利了,我那老岳父可就不甘寂寞了。他要单位那房子,我要打个电话,那房子早给他们了。可我不敢呀!他是什么人的请托都敢收,什么事都敢应承,也还总有你不能拒绝的理由。手里沾了钱的岗位,最怕的就是这个。咱们家没人伸手……”元民那个压根就算不上,对方也没占用国家的资源,做的都是私人的生意,可自家这老岳父可不一样了,自己批了条子,他转手高价就往出卖,“……这些事我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想好好谈谈吧,可身份不对等。他是长辈,是有恩于我的长辈。坐在那里只要忆往昔,我就没法说话了。要这么着下去,我能落个什么好?”
那你们两口子就要沟通呀?要让你媳妇跟她父母谈谈。她才是跟你捆绑的最牢的那个人。
“怎么会没谈呢?”夏文茂犯愁的就是这个,“一直没跟她父母分开过,什么事都靠爹妈拿主意。她是习惯了,她父母也习惯了。”别管多大,在父母眼里总是孩子。同样的,别管多大,到了父母跟前,能靠的上的时候就懒的去费劲,反正有爹妈呢。人都是如此的!她也不例外,“我这前脚才露点口风,她后脚就原原本本的跟她爸妈说了……”没一点隐私。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受父母的影响更深一点,认为:“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权利不用过期作废!能用的时候趁着热乎赶紧的。谁现在不是这样呀!能捞的一个劲的捞。你就是太老实了!”
然后又把她父母告诉她的那一套原原本本的搬到了自己面前。
夏文茂苦笑连连,“那些钱要是还,咱们接着。要是不还,那就不还吧。我就真当是还了当年的那点恩情了。再则,我也想把她父母跟她分开。人一分开住了,兴许能好些。再就是,我岳父没法插手我工作的事了,再要给人请托替人办事……他不好意思张嘴了。我把恩报了,他张嘴叫我办事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钱和前程比起来,当然是前程更重要了。
这事今儿要是不说,林雨桐和四爷都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些事呢。
林雨桐就道,“是不是要是您不去要奶奶的那些私房,回头也怕那边逼着您给谁办事?”
说到点子上了。
夏文茂头疼,“听说有人找上我那老丈人,说是只要帮忙批个条子,其他的任何事都好说。”
这任何事里包括在美国给买个落脚的地方。
林雨桐倒吸一口气,怪不得之前买房的时候夏文茂一脸的苦大仇深。今儿要不是林雨桐问,这么大的事他还压在舌根下面没打算说那么具体呢。
在这样的背景下,夏文茂的选择无疑是最妥当的。
夏文荟没法再说别的,“你现在住的地方宽敞吗?要是不够住,我那小院还闲着呢。”
夏文茂不能要,“我不怕挤,就怕宽敞。”
挤点好,挤了老丈人和丈母娘就不用跟着一块住了。住的宽敞了,别管谁的房子,都有理由跟着一起生活。
夏文荟点点头,那也罢了。然后又给桐桐和四爷道,“这事瞒着你爷奶和你爸,我们知道。回头装修的时候我们抽空去看看。”说着又问起四爷跟人合伙做生意这个事。
林雨桐就笑,“要不是做生意挣了钱了,也不敢说装修。”
不装修,就不用兴师动众的把人请出来郑重的说这个事。
这个事过程不复杂,也谈不上曲折,就是有点闹心。但这闹心的结果还不错,对于夏家来说,小叔来说,暂时摆脱了困境,房子也没落在外人手里,这个结果是好的。
小叔回去的时候就很晚了,小四婶就免不了问,“又应酬了?”
“没有!”四叔就道,“跟桐桐和元民在外面吃顿饭。”
小四婶就嘟囔,“这是叔叔当官婶婶不当官,所以请了叔叔没请婶婶。”
小叔皱眉,“那俩孩子做事一直周全,没叫你是怕你尴尬,你倒是挑起理来了。”
我尴尬?我有什么可尴尬的!
小叔就抬眼,“你也不想想,那两口子帮着白家老太太照看房子,隔上一两周要过去一次。咱们这房子卖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们来来去去的,能不知道?”
小四婶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道,“问你了?”
“问了。”小叔靠在沙发上,“那房子他们加了价钱,高价又给买回来了。”
小四婶愕然,“真的?”
“嗯!”
小四婶一喜,“那……”
“那什么?”小叔睁开眼,“侄女买的房子,给你住?”
小四婶心虚了一下,“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着他们在县城,房子总也要人料理的。咱们住过去,也是照看的意思。这别管多好的房子,没人住了就没人气,没人气了房子就破败了。”
小叔轻哼一声,“她想重新装修,装修完了爸妈住过去……”
小四婶‘哦’了一声,转身挂衣服去了。等衣服挂上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回头就问说,“这又是高价买房子,又是折腾装修的。这两口子也是拿工资的,从哪弄那么多钱来?”她上下打量男人,“合着我爸求你办事你不答应,回头你侄女婿就能办是不?”这要不是倒卖批条,上哪挣那么些钱去?
小叔愕然:“你怎么会往那个方向想?”
难道不对!
小叔耐着性子,“不对!那小两口可没求我。元民自来就能折腾,这有什么可稀奇的。你之前不是说你们那个单位谁家的儿子跑苏国那条线,赚了多少多少吗?你觉得元民比那小子差了?”
小四婶不说话了。
小叔摆摆手,“不用借我的面子,现在好些厂子的领导,还来找我,叫我给他们搭桥,要来认识认识元民。说是年前他给制药厂拉了一批订单,库存清了不说,赚回来的还是外汇。现在什么肥皂厂,工装加工厂,乱七八糟的,能找上来的都找上来了。别人卖不出去的,他能卖出去,这就是本事。你是觉得我有本事给他拉苏国的人买他那些库存货?”
那不能!
“这不就结了吗?”小叔看了她一眼,“我也跟他们交代了,我说别叫爸妈知道咱们卖房子的事。就说我觉得住在洋楼里影响我的工作,所以将房子过到桐桐名下了。之前钱,咱们把钱收了,但是你侄儿留学,你把钱借给你哥哥嫂子了。爸妈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两个姐姐那我也说了。都是这么个说辞,你自己别露了就好。”小四婶应承着,嘴上却问,“都没少骂我吧?”
“骂你做什么?”小叔就道,“你们家确实对我有恩。报恩而已,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这倒也是!
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元民做的那个生意,你说咱家能入股不?这手里不是还有一根金条吗?”
“金条留着吧,你爸妈年纪都大了,年纪大的人这身体得重视。大病急病,你说手里拿不出钱来,那不是干着急吗?”小叔这么一说,小四婶就特别熨帖,“嗳!我留着。”
小叔没说的是,元民做事很讲究。因为他给他介绍了人,在外走动也多用的是他的关系。所以,人家孩子这次悄悄的在夏家老宅附近,买了两个不大的院子。院子在老两口子的名下,将来把这院子再给自己,这来历就干干净净。
自己要是奔着自己的前程走,买小洋楼纯粹是没有必要。反倒是老院子那一片,往后必然是要拆迁的。
但这个事他现在不打算说,宁肯叫俩孩子以为那是爷爷奶奶单给他们留的,也不能把这东西再叫自家媳妇知道。她知道了,他爸妈就知道。一旦知道了,谁知道会怎么样。
事好像就这么过了,平平淡淡的。但如今这个气氛,对挣钱那是真眼热。一边眼热挣钱,一边还舍不得铁饭碗。
相比而言,金元福算是胆子大的。
而林爱俭两口子也不惶多让。刚开始两人就是晚上摆夜市,什么卤肉卤菜饺子炒面,后来干脆卖了原来的半拉子院子,换了带门面临街的院子。直接就干起了营生。才干了半年,店里就开始招人了。林爱俭专门收钱,管着采买这些事,其他的一盖不管。店里总也需要人帮忙的,对吧?林爱俭就跟林雨桐说,“我叫大姐和大姐夫来帮忙,我给开工资,结果大姐不干。她就是死心眼!”
她不是死心眼,她是不愿意给你干。
林爱勤有她的道理,她在乡镇上,也不一定就特别落后,靠着煤矿的矿区,县城有的这里也有。人也不少!她是煤矿农场的职工,不全靠农场养着,工资也没少拿。大槐在家呢,除了种那几亩地,就是养猪养兔子养鸡。家里养的这些个东西根本就不愁销不出去,鸡蛋往城里一送,四丫也没亏待过自己。
事实上是林雨桐叫林爱勤帮着喂的,“我就要这种土鸡蛋土鸡,猪呀羊的,年底我就给包圆了。”
在家里养的这些家畜啥的不愁卖,他也没想弄多大的规模,年年养这些,够桐桐拿去送人和自家吃的就得了。市面上啥价钱,四丫就给啥价钱。这钱挣的特别省心。
而在今年的六月,林尚德终于调到县城了。早两年林雨桐通过夏九墨的关系,在省中医大学给林尚德争取了进修的名额。今年他自己顺利的考过,且拿到了学历和从业资格。这一下就不一样了,这次直接被调到了县中医院。香草没有营生,家里还有俩孩子一个老人,林雨桐和林爱俭一人拿了五百块钱,帮着把县医院门口的铺子给盘下来了。在医院弄个小卖铺,生意自来就不会差。家里有老太太盯着,这在县城就算是扎下根了。
之前林爱俭瞧不上香草,可这些年,香草不声不哈的,在家不挑事,谁说了啥难听话,她也不言语。郭大娘呢,又属于特别会做人的。因此,这回来了县城,林爱俭主动拿的钱,虽然背后姐妹们之间说话,她对香草还多有挑剔,但如今各自成家,各自过自己的日子,都忙忙叨叨的,没事都不碰面,是非自然就少了。
这就是离了村子的好处!以前挤在一起,村头放个屁,村尾都能闻见味儿,现在,不专门去找都碰不上人。便是专门找,还得看人家那个点在不在。又没有电话随时联系的时候,找上三五次碰不上人都是正常的。
金家呢,金元宝跟他后娶的那个媳妇在家种地。两口子生了个闺女,种着几亩地。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大家的日子怎么过,他们的日子也怎么过。好些人都说金元宝犯傻,“你看看人家大槐,跟县城那边走的近,人家跟着占了多大的便宜。钱挣的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挣的多省心的!你跟着学学,人家稍微伸把手帮衬点,你的日子就能不一样。”
金元宝自从被七妮给戴了绿帽子,在村上的同龄中就不大说的起话了。大家私下里觉得他窝囊,他自己也觉得没脸面。倒是越发的沉默寡言起来。才没几年,就像个中年老农民。干巴瘦的样子。
相比起他来,金元才这老实的两口子,日子却还不差。两人磨豆腐发豆芽,那属于定点送货的。给菜铺子送,给单位后厨送。再后来又有林爱俭开了馆子,他给馆子里送。零散卖的倒是不多了。
这回两口子过来,带着给俩孩子做的鞋,好似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莲叶戳了戳金元才,示意他说话。
林雨桐就笑,“是手头紧要用钱?还是有啥难事不好办?二哥也是,这一天进进出出的都见呢,咋有事了说个话这么难。”
金元才不好意思,“是这么的!天一热,豆腐这东西稍微一不注意,就坏了。再及时,再弄豆腐干,可有的还是不成。做成豆腐乳臭豆腐吧,你二嫂那手艺又不行。我是想着,靠着场外的破院子,买上一个,搭上两间棚,就能做豆腐。这么着路上不费时间,东西也少抛费一些。”
就这?
就这!
林雨桐就笑,“成!那一回你们兄弟去看有没有破院子,回头咱留意着。”却有叫了莲叶,“二嫂你来,咱俩做饭。我瞅着你这回拿的豆腐不少,正好我想做豆腐乳和臭豆腐,你帮我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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