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里热闹了起来。
准确而言, 是晏陵身边热闹了起来,某尾鱼以一己之力,闹出了千军万马的欢腾。
晏陵本想将这尾过于闹腾的鱼送出昆仑山, 但他转念又想, 昆仑山虽通天界人间, 但到底不属于天界, 也不属人间。
这座山,是孤独的,属于天, 属于地, 属于每个人, 每个非人。
他没有权利将这尾赤鲛赶走。
谢眠就这样留了下来。
他不是第一次来昆仑山,不过以前每次他都只在山脚下徘徊,摘点灵果吃,吃够了便离开, 这次是犯了懒,吃饱后不想动, 干脆化了鱼随着溪水流。
别的鱼顺水而流, 他偏不,他尾巴拍着水花, 逆水而上, 这才机缘巧合撞见了晏陵。
其实按谢眠的性子,他在一处地方通常是待不久的,最多三天就会厌倦离开, 风不受拘束,鱼也是。
可这次他出乎意料的有耐心,他在昆仑山上待了好多天。
谢眠满山头的绕, 将各种奇形怪状的灵果都尝了个遍,挑出他最喜欢的,摘作一堆,拿一片大荷叶托着——昆仑山特殊,纵是寒冬,也有夏荷满塘。
谢眠将大荷叶放在水里飘着,往晏陵居住之处游。
一路上兴致起时,又摘几根长草,一边慢悠悠地摆尾巴,一边十指翻飞如蝶,眨眼间编出许多小东西。
小青蛙,小雀儿,小蝉虫……什么都有。
是这些年走过四海八荒学过的东西。
谢眠摘了一朵盛绽的花,用术法把花凝在最美的状态,顶在一只草编小蚱蜢头顶,将这些小东西也一并放在大荷叶上,推着游到晏陵身边,喜滋滋地送给晏陵。
晏陵瞥他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并没有收,不仅没收,还合眼入定,眼不见为净。
谢眠很执着,见晏陵不收,他便觉得是不合晏陵的心意,又继续满山地摘果子,摘啊摘,送啊送,等晏陵入定醒来,几乎要被红橙黄绿的灵果山淹没。
眼前堆着灵果山,晏陵只能隐约瞧见一尾艳红,在灵果山边缘露出一点,在水里摇摇晃晃的。
大抵是熟睡了,没了哼小调的声音——这尾鱼醒着的时候喜欢哼小调子,清洌洌的嗓音,若是凡人听到了,少不得赞一句天籁。
他只听见小水泡冒出来破掉的咕噜声,是鲛人在水里呼吸吐泡泡的声音,细细微微的,藏在水流声中,不甚分明。
晏陵动了动身子,一枚压在他袖上的果子被他动作牵动,骨碌碌滚开,这下惨了,灵果山轰然倒塌,好在晏陵反应极快,指尖轻动,灵力无声无息蔓延托住,才避免被灵果淹没的惨状。
然而还是有一枚红彤彤的小灵果滚下了水,砰的正中水底赤鲛的脑袋,与此同时,一只绿油油的草编蚱蜢从灵果山头掉了下来,带着它头顶的花,和它的制造者一样胆大包天……
从晏陵鬓边一擦而过。
晏陵被一只草蚱蜢冒犯,尚未表态,罪魁祸首先被砸醒了,隔着清澈涓涓的水流,睡眼惺忪地望来,流水波光在他眼底映出熠熠光泽。
看见晏陵终于入定结束,谢眠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哗啦一声翻身而起,精神十足:“晏陵!”
声势浩大,气壮山河。
晏陵被他这一声惊得眉心微蹙,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少年骤然倾身过来,一手按在他肩头,阻止了他想后退的动作,目光落在他鬓边。
“掉了一朵花。”少年喃喃。
纤细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水汽,轻轻擦过晏陵耳边,谢眠拈下一朵盛绽的花,举到晏陵面前,满脸写着乖巧等夸。
晏陵:“……”
晏陵看着谢眠,谢眠一脸真诚的看过来,仿佛那花当真是凭空落下与他无关。
许久,晏陵才垂眸低声:“谢谢。”
这大概是孤冷清如昆仑雪的帝君第一次说这两个字。
不过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沧海能变桑田,唯独鱼改不了爱打架。
谢眠暂时没再找晏陵打架,他懒怠修炼但他并非懵懂无知,一开始他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就发现晏陵的状态不太对。
有时候晏陵身上浓重的煞气没能压住,会将那条潺潺溪流都冻出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霜。
谢眠在水底偷懒睡觉的时候不小心被冻了几次,冻得耳尖都覆了一层寒气,懵了半天后揉着耳朵上岸,去追问了几句,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和晏陵酣畅淋漓的打过一场,虽然打输了,但显然还没尽兴,总跃跃欲试地试图再次挑战。不过眼下晏陵这种情况显然不合适,谢眠眼巴巴了好几回,还是没动手。
但是不打架他很无聊。
谢眠思考了一瞬,他决定去找昆仑山上别的妖兽灵兽打。
昆仑山上灵气充沛,从来不缺善战的妖兽灵兽,只是碍于帝君气势不敢靠近,对于谢眠这尾主动来约架的鱼就没什么顾虑了。
于是这段时间里,谢眠趁着晏陵打坐入定,打遍昆仑山。
能和晏陵都打的有来有往的赤鲛,对付昆仑山上的妖兽灵兽,也只会赢不会输。
不过他打起架来不管不顾,凭着一股儿疯劲,赢是能赢,但难免受伤,受点儿不轻不重的小伤。
比如今天他就不小心被一只凶猛的刺猬妖掀飞了一块鱼鳞。
——一片指头大小的鱼鳞,不仔细看都看不清的伤口。
那只刺猬妖浑身是刺,看着小小的,打起来很凶,谢眠和它打架打得动静有点大,四周草木倒了许多,十分凌乱。
好不容易打完,谢眠还有些喘`息,召了朵云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他揍得浑身刺长短不一的刺猬妖,正要说什么,忽然耳朵一动,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一声稍显迟疑的“谢眠”。
——是晏陵的声音。
大概是被这边的声音惊动了。
谢眠乍然回神东张西望,才发现他和刺猬妖打架,不知不觉打到了晏陵打坐入定的附近。
刺猬妖被揍得有点狠,没听到晏陵这一声,它只痛得想打滚,挣扎了一下,压到周围凌乱落叶,发出轻微簌簌声。
谢眠感知到不远处晏陵的气息逐渐靠近逐渐靠近逐渐靠近——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之刻,谢眠一尾巴将兀自挣扎着想翻身的刺猬妖抽进了溪水里,此处溪流湍急,很快那团棕色身影就消失了,而谢眠也在最后关头成功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朝晏陵欢快招手。
“我在这里!”
玄衣帝君轻“嗯”一声,循声走来。
刚入定结束,晏陵身上的煞气被压制了许多,满身清冷如雪,视线寡淡地扫过凌乱的四周,神情不变,谢眠却微微提起了心眼,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
他近来沉溺晏陵美色,明明冷清又神情寡淡的一个人,为什么就那么好看那么合他心意呢,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只循着本能,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出最好的一面,所以……
谢眠一向都是瞒着晏陵去约架的。
因为打起来容易失态,失态就不好看啦。
今天是个意外。
谢眠仗着刺猬妖已被他一尾巴扫掉,忽略掉周围的乱糟糟,矜持地坐着云朵绕到晏陵身边,假装无事发生:“刚刚刮了好大一阵风,吹倒了好多树,我……”
他信口胡诌手到拈来,一边悄悄看晏陵神色,却见对方似乎并不关心满山林的凌乱,淡冷的视线径直落在了他身上。
……落在他腰侧。
谢眠懵懵地顺着晏陵的视线低头,看见了那道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的伤口。
指头大小的鳞片被掀起了一点,有一点儿血迹渗出来,因着与鳞片同色,并不是很明显,对经常打架受伤的谢眠来说,疼痛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谢眠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听见晏陵淡声道:“你受伤了。”
谢眠的声音彻底静了。
他忽然觉得这点儿伤口里可能扎了一根刺猬刺,疼得他须臾间便委屈地扁起了嘴,眼底润润地泛起水色。
上天厚待谢眠,除了赋予他不必修炼也能胜人万筹的天资,还赋予他一张漂亮精致的脸,冲着这张脸,就算有天大的仇,也让人心生怜惜不忍苛责。
谢眠对自己的脸很满意,他觉得他就是四海八荒里最漂亮的鱼,怎么会有人忍心拒绝他呢。
他没去管伤口,他哼哼唧唧绕着晏陵转了一圈又一圈,眼巴巴地看着晏陵,水润润的眼光里充满暗示。
转过数不清多少圈后,晏陵终于垂了眼睫,朝他伸手。
谢眠欢呼一声,立刻自觉转身,将受伤的腰侧凑过去。
这伤口位置巧妙,正好在鳞片与肌肤的交界处。
谢眠撩起衣摆,露出一截雪白如瓷的腰身,腰线流畅,弧度优美,续着一条赤色瑰丽的鱼尾,片片鱼鳞如赤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晏陵视线微凝,指尖绷紧,停顿许久,才缓慢地将手悬空覆在伤口处。
他从没对别人做过这种事,动作谨慎生疏,带着治愈效用的灵气化作白雾,覆盖在伤口上,微微冰凉。
谢眠瑟缩了一下,有点痒,他不□□分地摇了摇尾巴,拍的水声哗啦。
晏陵道:“别动。”
谢眠便又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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