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满头虚汗,竭力放松着背部肌肉, 生怕绷着了让圣上踩着不舒服, 又心中埋怨自己的衣服太过粗糙,生怕划伤了圣上的脚。
圣上笑了一声, 笑骂道:“滚一边去。”
小太监不敢不听他的话, 但也不敢让他就这样下地,大着胆子道:“圣上不可, 地上凉, 会有寒气从脚底渗入龙体。”
田福生一进来就听到小太监这句话, 忙上前跪倒在地,手里捧着龙靴,假哭道:“圣上, 小的这就来服侍您下地,您可万万别将脚放下来, 小的这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顾元白哑然失笑:“朕看你一天能跳出个十七八回。”
田福生嘿嘿一笑, 小心托着顾元白的双脚,细心给他穿着鞋袜。
顾元白嗅着满屋的熏香和药味, 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皇帝, 而是积极向上的二十一世纪的有为青年, 玩高空蹦极时穿过云层的刹那, 一睁眼已经在这具身体上醒来了。
这个朝代叫大恒, 记忆中没有,应当是架空,生产程度到达了北宋的水平。
顾元白的这具身体当真是举国之力养出来的娇贵,就是太过病弱, 皇上当的也没有多少实力。
顾元白来的时候,宦官专政已经出现了苗头,要知道宦官专政的出现往往表示了一个王朝已经走到了中后期。权臣和地方势力膨胀,宦官也想要操纵军政,顾元白拖着这幅病体,蛰伏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一举将权臣和宦官集体拉下了马,清洗了一遍前朝和内廷,暂且平衡住了三方势力,将皇权威严恢复到了盛时。
正当他准备摩拳擦掌大干一番时,身体没顶住,在冬末之际,迎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风寒。
重病那几日顾元白偶然之间听到了一两个极为耳熟的名字,这才终于想了起来,他不是穿越到了一个架空世界,他是穿了书。
书里的小皇帝活不过几年就会死,给书里的男主角攻、大名鼎鼎的摄政王让位,书里的男主角受是个能臣,会辅佐摄政王留下传世佳名。
顾元白是个直男,铁直,知道这本书还是因为这书改编成了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宫廷政斗网络剧。
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之后,顾元白就佛了,先前的野心都扔在了一边,还没有一只酱鸭来的香。
这皇位注定不是他的,他现在做的再多,都是让未来的皇帝捡漏。
这次病中,顾元白想了很多,最终决定顺其自然,他管好他自己这几年,享受好人生最后的一段皇位时光,顺便打打酱油,围观围观书中两位男主角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顾元白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圣上,好了。”田福生放下顾元白的双脚,轻手轻脚的生怕弄疼了圣上。
顾元白终于站在了地上,宫女拿着熏好香的常服来为顾元白更衣。
衣裳还没换好,外头有太监前来通报:“圣上,和亲王同户部尚书及其公子正在殿外等候。”
“让他们进来。”顾元白道。
太监将三人引了进来,三人朝着顾元白行了礼,顾元白淡淡应了一声,“起吧。”
户部尚书的公子还未立冠,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他早上被他爹叮嘱了十几二十次,万不可直视圣颜,但不让他做的事他偏是要做,如今站在和亲王和爹爹身后,借着角落的隐蔽,偷偷抬起了眼。
天下之主,正如顾元白所说,是举国之力养出来的最娇贵的人。
小公子这一抬眼,就见宫女小心将圣上的一头青丝顺在身后,圣上今日才病好,为了讨个喜庆,特地穿了一身红袍,玉面映着薄红。
小公子呼吸一窒,心口砰砰乱跳,连忙慌乱的低下头,再也不敢抬眼看上一眼。
“这就是汤大人家的大公子?”
顾元白的语气和气,汤大人受宠若惊,躬身道:“圣上前次才同臣说过宫中少了些年轻人,臣这犬子资质平庸、天生愚笨,但胜在年轻,平日里闹得很。若是圣上不嫌弃,臣就让他多进宫陪陪圣上,也好给圣上解闷。”
顾元白又想叹气了。
前些时日他刚做成大事,这样的暗示是为了让这些大臣把家中孩子送到宫里,既是将他们当做牵制臣子的绳索,又是为了以示恩宠,好敲打宠爱几番分裂文人官僚集团,三是想看看有没有有为之才,好趁早培养忠心收为己用。
但现在,他没这个心了。
“过来,让朕好好瞧瞧,”顾元白朝着小公子招了招手,“汤大人莫要自谦,你教导有方的名声,朕也是听过的。”
小公子屏着气走到圣上跟前,汤大人也紧张的背部微湿。自从圣上一举清洗大内之后,他面对圣上时总会紧张无比,圣上在朝中的威严越加浓重,他担心嫡子御前失仪。
还好圣上今日心情应当不错,问的问题也很是和睦,小公子一个个答了,从开始的结结巴巴也逐渐放开了起来。
顾元白正要端起杯子喝口茶,手上却陡然无力的一抖,茶杯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一声脆响。顾元白看着地上的碎片,只觉得一阵怒火攻心,喉间一痒,开始咳嗽了起来。
小公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朝着圣上看去,圣上白得透明的手指摸着胸口,长眉微蹙,先前淡色的唇,如今已被咳得如染胭脂。
圣上有着一副春风无限、秋月无边的好长相,犹如一个名贵到举世无双的青瓷,让人连碰都不敢凑近去碰的华贵。
“圣上,”小公子大着胆子,伸手扶住了顾元白,担忧道,“您还好吗?”
碎裂的茶杯已经被收拾下去,顾元白止住了咳嗽,又露出一个笑,“好孩子,朕无事了。”
进殿以来一直没有说话的和亲王嗤笑了一声,凉凉道:“圣上要好好保重龙体,父皇当日将这天下传于圣上时,圣上还没有如今这般孱弱。”
顾元白叹了口气,“和亲王说的是。”
顾元白很快就调整了情绪,他起身走到殿外,抬头看看天气,“今天的天气可真是不错。”
“圣上身体大好了,天都放晴了,”户部尚书紧随道,“圣上病着的那几日,城中的百姓也愁眉不展,日日在家中为圣上祈福。圣上以德治天下,天下民心尽顺,老天爷也是珍重圣上的。”
圣上笑了,户部尚书瞧见此,再接再厉道:“这两日应当都是晴天,春雨贵如油,前些时日细雨一下,郊外的青草野花也都盛开了。犬子都说,他们明日里还有一场蹴鞠赛。”
“哦?”顾元白饶有兴趣,“蹴鞠赛?”
当今圣上喜欢蹴鞠,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小公子脸都红了,行礼道:“明日是学府内的学子约的蹴鞠赛,统共有四个学子队,为时一个半时辰。”
顾元白道:“说得朕也来些
兴致了,你们学府明日的蹴鞠赛在何时何地举办?朕也去凑一凑热闹。”
小公子声音颤抖地应下:“是、是。”
田福生眼尖地看清了圣上眉目之间的疲惫,他赶紧上前请走了户部尚书及其公子,和亲王站在一旁当了一路的木头,此时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一眼顾元白,甩袖一同走了。
顾元白看着他这难看的神色,哈哈大笑了一会,直到胸口发闷才停了笑,意气风发道:“田福生,走,跟着朕逛一逛御花园。”
“是。”
*
汤大人父子俩出了宫殿就急匆匆的分路而行,一个去找兵部尚书做好明日圣上出宫观看蹴鞠赛的准备,一个赶快回到了学府,去同掌教说圣上亲临的事。
这事果然在国子学中翻起惊涛骇浪,掌教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圣上亲临?”
助教和直讲倒吸一口冷气,互相搀扶,殷殷切切地看着户部尚书的儿子汤勉,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严厉矜持。
汤勉同样激动极了,“圣上说要来看我们学府的蹴鞠赛。”
掌教是正五品,只曾远远的见过圣颜,此时听到这个消息,胸腔内顿时涌上一股大喜之意,他满面春风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时不时哈哈大笑,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的兴奋。
助教和直讲从未见过圣颜,其中一个钟直讲今已五十多岁,不禁两行热泪流下,与身边人喃喃:“未想到我也能有面圣的一天。”
助教勉强冷静:“掌教,咱们学府中的那四队蹴鞠队是随便招收的,本事有好有坏,若是这样上场,必定会坏了圣上的兴致。”
掌教脚步猛得一停,不住点头:“对对,那就今日赶快再重新收拾四队踢蹴鞠踢的厉害的。哈哈哈,那群小子,怕是听到圣上要来,全都一拥而上了。”
掌教想起什么,又转头问汤勉,“圣上可有说是微服私访,还是大张旗鼓?”
汤勉讷讷:“圣上并没有说,但家父已经去找兵部尚书了。”
掌教想了想,抚着胡子点了点头,也不再同汤勉多说,道:“明日你必定要上场的,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好为我国子学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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