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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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娘的手砸下来,落在地上。

好疼,好凉。

姜娘嗫嚅着唇,她知道的,她知道说出来后,一切都会离她远去。

包括郑敢心。

她早就想到过的。

姜娘的神色突然变得异常镇定,她偏头,看向陆不言。

姜娘的脸隐在暗色里,她满脸的血色也变得昏黑暗沉,“你们缺一个杀人凶手,我给你们。”

“拦住她!”陆不言面色微变,手中的绣春刀往下一挑。

郑敢心以为陆不言要对姜娘下手,下意识用胳膊挡住了绣春刀。

绣春刀狠狠砍下去,在郑敢心的胳膊上滑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姜娘柔软的身子滑倒在地,她的心口插着一柄匕首。

看到此情景,郑敢心身形一软,小山似得身体就那么跪在了姜娘面前。

姜娘的脸上都是血,她从郑敢心的眼瞳中模糊看到自己的模样。她努力扯出一个笑,说,“哥哥,你会记住我的,对不对?”

郑敢心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姜娘艰难地吞咽着喉咙里的血腥气,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身体的钝痛拉扯着她,她拼尽全力唤了一声,“郑郎。”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可其实,只有最近的郑敢心听到了。

“姜娘!”郑敢心猛地将人抱住,满是鲜血的手按住她心口的匕首。

姜娘喃喃自语,“京师院子里的猫,你替我养下去,好不好?它们爱吃肉,多给它们买肉吃……”

郑敢心伏在姜娘肩头,无声痛哭。

周围陷入一片沉寂。

陆不言手持绣春刀,浓稠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在船板上汇聚成蜿蜒而细长的血流。

他上前,伸手去探姜娘的鼻息,声音冷淡而自持,“已经死了。”

胡离道:“真傻,就算你死了,他也逃不过去的。”说完,胡离抬头看向窗口。

天际处晚霞肆虐,蛋黄色的落日浓稠发亮,太阳马上就要落山,胡离道:“正好七日了吧?太阳一落山,杨彦柏怕是就要没命了。”

黑一跪在地上,听到此话,仰头看向躺在船上的杨彦柏。

少年公子哥的脸,原本细腻又光滑,如今面颊凹陷,眼底发青,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

黑一从怀里掏出了匕首,抵在自己心间。

“公子莫怕,黑一会陪你。”说完,黑一看向一旁的黑二,“黑二,将公子和我的尸首一道带回京师。”

漱云飘荡,遮掩落日,余晖被河面吞噬,青山晦暗,独留残霞,船舱之内一瞬变得昏暗。

杨彦柏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又重重地呕出一口黑血来。

黑一面容悲怆,手中的匕首眼看就要刺入心脏,一旁赵家大郎突然伸手,一把按住他道:“别急。”

“咳咳咳……”杨彦柏呕出一口黑血后,一脸不耐地虚弱开口,“吵死了,黑一,把人打出去。”

没死?

胡离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自信的,他说七日死,七日就一定会死。

胡离上前,单手替杨彦柏把脉,然后惊奇道:“嗯?解毒了?”

陆不言上前,伸出手,“啪啪”两下扇了杨彦柏两个大嘴巴。

杨彦柏吃疼,艰难地睁开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一眼看到站在旁边的陆不言,马上委屈,“干什么啊,还不让人睡觉。”鼻音嗡嗡的,还带着睡腔,在撒娇。

陆不言没有说话,一旁的黑一急上前,一脸惊喜。

杨彦柏眼看黑一举着一柄噌亮的匕首朝自己冲过来,立刻往胡离身后躲,“黑,黑一,公子我平日里对你不薄吧?你,你要干什么?”

黑一赶紧把匕首收起来,喜极而泣,“公子,我没死真是太好了!”

杨彦柏:……哦,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中毒了。”胡离一脸古怪,按着杨彦柏的腕子不停摸索。

惹得杨彦柏一阵哆嗦,“别,别摸了,本公子怕痒。”

“哦,是这样的。”赵大郎摸了摸鼻子,不着痕迹的朝苏水湄的方向瞥一眼,然后道:“前段时间我请到一位神医,将杨公子治好了。”

这种话谁会信呢?

黑一和黑二信了。

黑一先是朝着赵大郎狠狠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跪着爬过去,伸手去触杨彦柏的脉搏和呼吸。

脉搏平稳,呼吸有力,没事,他家公子真的没事了!

杀死空性大师的凶手找到了,听说还是个连环凶手,京师那两桩惊动圣人的案子也是他犯下的。

这样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犯人,由锦衣卫亲自押解回京。

经过几日修整,苏水湄的身子已然大好。

她都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也没想到郑敢心居然会是……杀人凶手。

苏水湄正在收拾行李,她要随陆不言回京师了。

赵大郎推开房门进来,手里提着一食盒,里面都是些苏州的精致小点。

“湄儿。”

“赵哥哥?”

赵大郎将手里的食盒置到桌上,“杨公子那边的解毒丸是你托人送来的吧?”

去寒山寺前,苏水湄不知杨彦柏中毒。

到了寒山寺后,她听闻空性大师死于非命,便托人将解毒丸给赵家大郎送了过去。

虽然因为空性大师一事,寒山寺被封,但也亏得那些官船上的捕快们见钱眼开,这才让苏水湄将那解毒丸送了出去。

“……嗯。”苏水湄犹豫着点头。

赵大郎叹息一声,“那是你父亲给你留下的最后一样遗物了吧?”

苏水湄收拾包袱的手一顿。她垂着眉眼,赵大郎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郎君的身子已经养好,只是底子弱,难免还有点气虚,面颊也瘦了一些,更显那双眼黑白明亮。

“在我手中,只是一件死物。入了杨公子的嘴,就是一件救人的好物。阿爹若在世,定也会这样选。”苏水湄系紧手里的包袱,抬眸看向赵大郎,双眼含泪,却是笑的。

赵大郎叹息一声,上前,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问她,“你们明日便要走了?”

“嗯。”陆不言要亲自押解郑敢心回京。

“还想再去一趟寒山寺吗?这次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

苏水湄攥着包袱的手一顿,她抬头看了一眼晚霞晦色,喃喃道:“现在客船都停了吧?”

“傻瓜,我有船啊。”

苏水湄坐上了赵大郎的商船,去寒山寺。

经过空性大师一事,寒山寺的香火明显少了很多。赵家大郎代替苏水湄捐了许多香油钱,并提出想去藏经阁后山看看风景。

虽然和尚六根清净,但□□凡胎,依旧需要食五谷杂粮。因此面对如此金主,方丈无有不依。

近几日多雨,后山湿滑。

赵大郎随手折了一根粗树枝,绑了帕子,递给苏水湄道:“当心路滑。”

“嗯。”苏水湄点头,由赵家大郎提灯,一步一停的往后山去。

后山林木、碎石,无人修整,自长成一派,倒也十分野趣。

苏水湄在赵大郎的引领到,找到一处鼓起的小包。

这是一座坟,一座没有名字的坟。

苏水湄站在那里,怔怔看着,热泪突然涌上来。

她身子一软,跪倒在泥泞的地面上,声音轻轻道:“阿爹,我来看你了。”

小娘子的手触上那鼓包,轻轻摩挲,脸上露出眷恋之色。不管年纪多大,心中总存着一份喜爱像父亲撒娇的心。

坟墓前的野草被人割断了,还留了一点香烛纸灰。苏水湄将脸贴近那鼓包,喃喃道:“应该是弟弟来过了。”说完,她抬头看向赵家大郎,“多谢赵哥哥,这么多年一直替我看守阿爹的坟。”

“都是分内的事,湄儿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

赵家大郎也不嫌脏,就地而坐,他与苏水湄隔着半人距离,那张脸隐在暗色之中,脸上表情看不真切。

他问她,“湄儿,你来苏州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苏水湄面露难色,良久后她才道:“其实,我是来找弟弟的。”

苏水湄将自己女扮男装入锦衣卫的事告诉了赵大郎。

赵家大郎听罢,无奈扶额,“你也太胡闹了。”

苏水湄有些不服,也有些委屈,“都是弟弟先闹出来的。”

“那江儿到底是要做什么?”

苏水湄摇头,“我不知道。”

“那江儿现在哪里?”赵大郎又问。

苏水湄道:“本来是在寒山寺里的,现在不知道了。”

“没关系,只要是在苏州城内,我都能替你找到。”赵大郎向苏水湄保证,然后他拍了拍袍子起身,朝苏水湄伸手道:“天色不早,回去吧。”

苏水湄再次眷恋地看向那小土包,终于恋恋不舍地起身,跟赵大郎回去了。

昨晚折腾一夜,苏水湄今日便起得晚了些。

众人已经在准备出发。

她刚刚收拾好,房门就被敲响了。

多日不见的胡离一身青白袍子站在那里,黑发束起,连身后的剑都换了新的白布裹上,整个人显得异常风流俊朗。

“那个,起了?”胡离本想入门,突然想到什么,止住了步子。

苏水湄一脸困惑地点头。

胡离轻咳一声,抓了抓下颚,“那个,你先前说要给我的帕子……”

苏水湄神色困惑地想了想,终于将这件似乎已经十分久远的事情想起来了,她奇怪道:“你不是不要吗?”

胡离面露尴尬,然后死皮赖脸,“现在又想要了。”

“哦,那个帕子已经被我用了,不过我正好有一条新的,”苏水湄在宽袖暗袋内翻找,抽出一条新帕子,“喏,给你。”

胡离颤抖着伸手,拿住那方馨香扑鼻的帕子,不知想到什么,面色有些难看,“帕子怎么能随便给人呢?”

苏水湄奇怪道:“不是你问我要的吗?”

胡离问,“我问你要你就给了?”

苏水湄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无理取闹,“那算了!”她伸出手,准备把帕子收回去。

“哎,不是,我还是要的。”胡离立刻收好帕子。

苏水湄:……神经病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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