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1 / 2）

云琅掉得突然, 眼前星星冒了一片，终于隐约清醒。</p>

他已习惯了叫萧朔动辄搬来搬去，咂摸一阵, 忽然回过神, 打了个激灵就要往下窜。</p>

萧朔手上使力, 将人毫不费力箍了回来。</p>

云琅被仰面翻了个个儿, 枕在萧朔臂间，清了下喉咙：“小王爷……”</p>

萧小王爷脑袋上还有零星雪花, 尚干的袍袖隔开了身上的冰冷湿漉，面沉似水，低头看着他。</p>

云琅当机立断：“……雪是连大哥帮我弄的。”</p>

萧朔：“……”</p>

“盆是御史中丞托开封尹带进来的。”</p>

云琅毫不犹豫，卖得干脆利落：“梯|子是外祖父帮忙找的。”</p>

萧朔：“……”</p>

云琅：“太傅帮忙扶着，工部尚书设计的机关, 刑部尚书望的风……”</p>

“……”萧朔无论如何想不到这里还有蔡老太傅的份，走到榻边, 将云琅放下：“谁出的主意？”</p>

云琅张了张嘴, 轻咳一声。</p>

大理寺这一场闹得不小，举朝皆震, 各方心中都无限疑虑揣测, 来琰王府探伤问事的车马就没断过。</p>

老主簿按着王爷尚清醒时的吩咐, 封闭了正门, 严格由侧门数着放人。两三个来试探口风的朝臣里，不着痕迹混着一个真火急火燎来探伤的，亲自悄悄引去了书房。</p>

萧朔用了碧水丹, 虽然昏睡不醒，却只是要卧床恢复。外伤处理的及时，也不算太过凶险。</p>

来得都是靠得住的人, 老主簿迎来送往，仔细解释过王爷情形，又每每特意嘱咐了小侯爷不可惊动，才将人轻手轻脚送进内室。</p>

……</p>

梁太医在外间操心，老主簿以为云琅不能打搅，始终在外面兢兢业业守着。半点不知道进了内室的人都被忽然醒来的云小侯爷扯着，做了哪些准备。</p>

萧朔静听着云琅招供，换下湿透了的衣物，拿过布巾，擦着头面上的冰水。</p>

云琅坐在榻上，终归心虚，决心日行一善：“过来，我帮你擦……”</p>

“不必。”萧朔道，“你手里只怕还藏了个雪团。”</p>

云琅百口莫辩：“我——”</p>

萧朔将冰水擦净，看他一眼，合理推测：“假作替我擦雪，趁我不备，将雪团塞进我衣领里……”</p>

“早化了！”云琅被堵得没话，一阵气急，“刑法尚且问迹不问心！你这人——”</p>

“问迹不问心。”萧朔道，“我就该再去接一盆雪。”</p>

云琅张口结舌，一时竟无从反驳，愣在榻上。</p>

萧朔不准备叫他糊弄过去，扔了布巾，走过来，伸手扯了窗幔帷帐。</p>

云琅一阵警醒，反射抱头合身，一头便往床下滚：“慢着，你那伤不还没好……”</p>

“不碍事。”萧朔将云少将军自床底捞回来，“老实些，梁太医不准你下榻。”</p>

云琅愕然：“不准到这个地步吗？”</p>

“既是医嘱，便该遵守。”</p>

萧朔将他翻了个面：“医嘱还说——”</p>

云琅听着萧小王爷说这一段了，刚刚对上，匪夷所思：“叫我乖，叫我哭不出声？！”</p>

萧朔静了片刻，垂了视线，算是默认。</p>

云琅一时已有些怀疑梁太医本行是治什么的，被萧朔单手按在榻上，徒劳扑腾：“等等，我觉得这医嘱不对，你再问问……”</p>

萧朔并没看出医嘱有什么差错，坐在榻边，解了云少将军的领口，掀开他两片寝衣衣襟。</p>

云琅打了个激灵，不会动了。</p>

萧朔坐在榻边，用力阖了下眼。</p>

他终于从与梦境交错的现实中彻底抽脱出来，心神明晰，看着榻上热乎乎的云少将军。</p>

灯火是暖色的，带了温度的光透过纱幔渗进来，混着窗外的凛冽寒风、夜雪呼啸。</p>

风卷雪，啸上穹苍浩瀚。</p>

暖的光柔和安静，落下来，覆着榻间眼前人。</p>

真真切切，处处与梦魇不同。</p>

云琅不止耳后，整个人都热得发烫，紧绷了一阵，终于下了决心，闭上眼睛。</p>

萧朔看着他胸前伤痕，拿过暖炉，看着云琅：“做什么？”</p>

云琅干咽了下，讷讷：“做……”</p>

萧朔覆着暖炉，将手暖透了，探进云琅衣物内。</p>

云琅打了个激灵，扑棱一声绷直：“干什么？！”</p>

萧朔手下一顿，低头看着他。</p>

云琅心知这话问得不合适，奈何终归缓不下来，压了压眼前黑雾，面红耳赤：“慢——慢一点。”</p>

云琅熟读话本，知道这摸了便要抱，抱了便要脱，脱了便要行会被封禁的苟且之事。</p>

同萧小王爷行这个……倒也没什么。</p>

两人已交心，自然再不忌讳这些。云琅不说盼着，心中其实也多少期待紧张，还特意总结了温泉热汤的二十式秘籍。</p>

只是眼下多少有些不是时候。</p>

云琅太多沉疴，身上经脉无一不伤、无一不滞。此前叫萧朔散了内力，又被梁太医拿住机会，灌下去一碗碗不知是什么的猛药，到了此时仍半点内力搜刮不出来。</p>

他知道自己的情形，若无内力支持，只凭如今的身体状况，萧小王爷这边稍刺激些，只怕都撑不住。</p>

“你……把握些分寸。”</p>

云琅浑身赧得滚烫，咳了咳，含混道：“要是把我亲晕过去了，又要吓着你……”</p>

“……”萧朔蹙紧眉，静了片刻：“我不是要做这个。”</p>

云琅还在紧急复习颠鸾倒凤十八摸，闻言愣了下：“？”</p>

“你如今的情形，我是疯了，还是生怕自己心魔不够重？”</p>

萧朔看他一眼，将云琅按回去：“躺平，不可乱动。”</p>

云琅：“？？”</p>

萧小王爷此刻的言行，未免多多少少有些相悖。</p>

云琅不很敢在这个时候胡闹，咽了咽，小声道：“不能动的吗？”</p>

不能动的云琅也看过，其实不太喜欢，总觉得被人绑上，极不自在，心中也无论如何不能安定。</p>

只是……若萧朔偏偏喜欢这个，觉得如此这般，便能安心些。</p>

云琅纠结半晌，咬咬牙根，壮烈阖了眼。</p>

萧朔眼睁睁看着他一副刀剑临身、英勇就义的架势，停下动作，蹙了眉：“又干什么？”</p>

“你——”</p>

云琅用力抿了下唇，定定心神：“没事，你是我家小王爷，不必忍着，我乐意罩着你。”</p>

萧朔微怔，迎上云琅视线。</p>

“只是也别太不准我动了。”云琅讷声道，“你多抱我些，你一揉我脖子后面，我就安心，你也多揉揉。”</p>

云琅把手腕亮出来，由他束缚：“你说情话我听着也好，你多说几句，哄哄我，免得……”</p>

萧朔听了半晌，忽然明了，眸底跟着一颤，忽然再忍不住，俯身将他拢住：“云琅。”</p>

生性骄傲的云少将军，千宠万纵娇惯着长大，乐意干什么、不乐意干什么，不会有人比萧朔更清楚。</p>

要迫着云琅，要云琅做不愿做的事，萧朔其实从未想过。</p>

但云少将军此时宛如献祭的壮烈架势，却还是灼得他心底滚热。</p>

萧朔收拢手臂，将云琅抱起来，叫他伏在胸口。</p>

云琅已叫他褪了寝衣，胸肩一合，心跳促得气短，最后一句只剩了气音：“免得——我忍不住揍你……”</p>

萧朔轻轻笑了一声：“好。”</p>

云琅颤巍巍叫他抱着，将手搁在腿底下牢牢压了，还不放心，接着念叨：“不然你将我绑上罢。”</p>

萧朔没有出声，亲了亲云少将军一路哆嗦到顶的眼睫，抬手覆在他颈后，温温一抚。</p>

云琅没忍住，舒服得低叹了口气，身上果然松缓了些许。</p>

萧朔抵上他额头，声音轻缓：“抱着我。”</p>

“不了吧？”云琅不太好意思，“我怕我一紧张，抱着你拔地而起，一个过肩摔撂到地上……”</p>

“无妨。”萧朔道，“若是疼了，便立时喊我停下。”</p>

云琅一阵愕然：“还能停下的？！”</p>

萧朔将他向怀里护了护，从容道：“自然，你看的话本里都不能停？”</p>

“不能罢？”云琅细想了下，“都是不给停的，最快的也要三天三夜……”</p>

萧朔：“……”</p>

云琅咳了咳：“不对？”</p>

“无事。”萧朔道，“你自看着解闷，我明日上朝，便谏言审文院封了那些篡文窃版的地下书铺。”</p>

云琅：“……”</p>

萧朔见云琅仍紧张兮兮的不动，索性拉了他手臂，环在自己身后。</p>

云琅不很习惯这般撒娇似的架势，脸上涨得通红，小声道：“我八岁起就不这么抱人了。”</p>

“你今后尽可这般抱我。”萧朔道，“待万事了了，我便守在你一伸手能抱到的地方，寸步不离。”</p>

云琅愣了半天，自己想得满脸通红，扯扯嘴角小声嘟囔：“小王爷做的一手好美梦。”</p>

萧朔眼底一热，收拢手臂：“不会只是美梦。”</p>

云琅被揉了脖颈，又听了好听的情话，心满意足。他如今精力十分不济，打点起心力配合着萧小王爷，将人手脚并用牢牢抱紧，舒服地咕哝一声，闭了眼睛。</p>

萧朔阖眼，潜心找准他穴位，拿捏好手法，沿经脉施力推开。</p>

云琅打了个激灵，在他颈间闷哼一声，别过头强忍了，背后已瞬间飙出一层薄汗。</p>

萧朔低声：“疼就出声，不必忍着。”</p>

“不出。”云琅咬着牙较劲，“话本上人家都不出。”</p>

萧朔：“……”</p>

萧朔有心同他说实话，被云少将军满心期待抱了满怀，终归说不出口，抚了抚云琅发顶：“那便咬我。”</p>

云琅宁死不屈：“不咬，我又不是野兔子——”</p>

“咬出疤来，便是记号。”</p>

萧朔道：“忘川河，幽冥关，彼此认得，再不会散。”</p>

云琅一怔：“真的？”</p>

萧朔近来常试着自行写话本，静了片刻，镇定道：“真的，你若不信，我来日拿来了给你看。”</p>

云琅一向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连敬带畏，尚在犹疑，背□□道叫萧朔一拿，几乎疼得眼前一道白芒，一口咬在萧朔肩头。</p>

萧朔抱住他，温声慢慢哄：“忍一忍。”</p>

“我知道。”云琅喘着粗气，叼着萧朔肩头皮肉，声音含混，“第一次都疼……”</p>

萧朔哑然，将云琅愈护进怀里，以胸肩裹牢。</p>

此前两人独处，一有闲暇，萧朔也不少替他推穴理脉。可毕竟各方不便，都是隔着衣物，有时还要隔上几层。</p>

云琅有护体内劲，哪怕再信任他，内力也会自行抵抗。萧朔认穴再准，十分效果也只能余下一、二分。</p>

梁太医此次下了狠手，要将伤势发散出来，这一套理脉的手法，才第一次真正使到点上。</p>

云琅疼得发抖，眼前一阵阵昏黑，哑着嗓子：“这是前戏吗？话本不是这么写的……”</p>

萧朔迫着自己不准心软，一个穴位接一个穴位推拿，低声道：“如何写的？”</p>

云琅渗着汗，尽力回想：“那公子将手探进衣物，彼此赤诚，再无阻隔……”</p>

萧朔点了下头。</p>

云琅一顿，接着向下：“自背后起，一寸一寸，辗转抚遍。”</p>

萧朔点点头，又换了下一处穴位。</p>

云琅错愕半晌，喃喃自语：“摩挲推揉，牵拉提扯，无所不用。”</p>

萧朔牵扯他腰间大穴，手上推拉使力，借机替云少将军正了正骨，将隐约错位的几处关节利落矫正。</p>

云琅：“……”</p>

云琅骇然：“就是这么写的！”</p>

萧朔静了半晌，将手抬起，拭了云琅眉间淋漓冷汗：“你的确半分不通床帏之事。”</p>

“通还用你？”云琅被他戳了软肋，老大不高兴，“我有时间通吗？醉仙楼的小姑娘……”</p>

将来到了耄耋之年，两人开客栈卖酒，云少将军翻旧账，只怕还忘不了醉仙楼的小姑娘。</p>

萧朔趁他说话分神，将云琅护牢，借引穴的力道，沿脊柱经脉推开。</p>

云琅还在想着“凤帐烛摇红影”，只察觉温热掌心自下至上一寸寸碾过，猝不及防一阵酥麻脱力，眼前蓦地一片白芒，彻底再没能说得出话。</p>

萧朔抬手，揽住无声无息软倒的云少将军，阖了下眼，吻了吻他的眉心。</p>

云琅气息清浅，乖乖伏在他怀里，静得不动。</p>

萧朔没有立时再寻穴位，按着云少将军饱读的话本，慢慢摩挲安抚，散去方才积起的沉伤蛰痛。</p>

云琅脱力软了几息，终于缓过口气，睁开眼睛：“到哪儿了……”</p>

“……”萧朔摸摸他的发顶：“床帏之事，不必当战事一般，迅急紧迫到这个地步。”</p>

云琅耳廓发烫，咳了一声虚张声势：“我自然知道。”</p>

萧朔点点头，并不戳穿：“既然如此，你我如今到哪一步了？”</p>

云琅一时语塞，飞快倒着自己读过的内容，找了一圈没能对上，强自镇定道：“到萧小王爷亲少将军了。”</p>

萧朔微怔，抬眸看他。</p>

“室内烛火暖融，只是念头焚身，反倒灼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