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而先帝,也在门外偷看着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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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琅接过萧朔递过来的重剑, 将抢来的太师府大印随手扔在桌上,单手解了披风。

“少将军不用太过担忧。”

景谏合严房门,将新收的礼单搁在桌上:“如今朔方军中, 主帅还是岳将军。”

金人来犯,朔方军出城迎敌, 整个太守府却都在忙着送礼。

战鼓金戈声遥遥传过来,夹在恭敬逢迎的热络人声里, 杀气搅着洋洋喜气,几乎已远得听不清。

云琅喝了口参汤,闻言哑然:“我不担忧。”

“这样大大小小的仗, 朔方军这些年驻守下来, 打过的已不下百场。”

景谏道:“铁浮屠虽然凶悍,有岳将军在, 不会让他们占去便宜。”

云琅问:“岳将军还是秦凤路安抚使?”

“是。”景谏道, “这些年朝中对他没有升迁降贬, 我们去枢密院查过……他曾派人送过几次礼,走动过门路。”

云琅点了点头,将手拭净, 拿过块点心咬了一口:“军器库使是谁?”

“章洛。”景谏道,“当初做过团练使, 左护军――”

云琅:“转运使?”

景谏稍一愣,停住话头:“柴林。”

“提点刑狱司有人了……”

云琅稍一沉吟:“常平使是谁?”

景谏:“倪承。”

云琅点了点头,将那块点心慢慢吃了。擦干净手, 扯着萧小王爷将人拉过来, 在萧朔袖子里翻出一小摞纸, 又摸出杆竹管笔。

景谏原本已准备了一箱子的详尽资料,此时不过报了几个名字, 便一句话也没再能派得上用场。

景谏立在原地,看云琅竟已低了头写写画画,怔了半晌,终归忍不住道:“少将军,这些人您都还记得?”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云琅道:“去惊讶小王爷,十年内的要紧官员升迁任免、历代状元,他都记得。”

“殿下自然非凡。”

景谏苦笑:“只是这些人当初都是最的寻常护军、偏将,末将以为……”

“以为什么?”云琅没工夫闲聊,头也不抬,“快来帮我磨墨。”

景谏站了一刻,被云琅扫了一眼,终归不再多说,快步过去拿了砚台墨锭。

方才云琅与萧朔假扮京中来人,在太守府唬得庞辖团团转。景谏也得以抽出空,借这一方太守官印入府衙,将如今云州府并北疆边境的军政盘问过了一遍。

这些糊涂官做得逍遥,整日里挖空心思捞钱敛财,京中盘根错节了如指掌,谁家新纳了房姨太太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偏偏说起本地的政务,一问三不知,竟连四司人名都对不上。

景谏埋头磨墨,看着云琅铺开纸笺。

几乎不用细加思索,云琅边同萧朔低声说着北疆情形,手下不停,纸面上已多了一连串连他也叫不全的名字。

安抚使掌帅司主军事民政,转运使掌漕司主钱粮,提点刑狱公事掌宪司。常平使掌常平仓,这秦凤路的常平使,还兼管着战事储备的粮仓。

这些都是做事的职官,看似肥缺,其实下属任事繁杂之极。钱粮笔笔过账,提朝廷转运贷放而已,几乎没有半点油水可刮敛。

……

可若要将一州一地的命脉攥牢,要靠的却恰恰是这些不起眼的地方职官。

当年端王夺嫡,在京中的实力不及六皇子,留在北疆的遗泽却至今仍格外坚实。

秦凤路下属的州郡城池叫朔方一系守得密不透风,大理寺与枢密院穷追猛打了这些年,无论撕开多少个口子,哪怕刀剑相逼,都会被前赴后继送死的人重新补上。

这些年来,也正是这张密不透风的网,才能在朝中政令已软弱昏聩到这个地步时,仍将北疆锻成铁板一块,牢牢挡着北方的凶悍铁骑。

“下属职官,既然少将军有数……末将也不再多说。”

景谏压压心绪,替云琅研好墨汁,对萧朔道:“岳将军此人,殿下多留神些。”

萧朔在云琅笔下找出这个名字:“归德将军,岳渠。”

“是。”

景谏点了点头:“此人有些难对付……殿下若要见他,务必挑少将军在时,免得生事。”

他这话无疑显然话里有话,萧朔闻言抬了视线,将云少将军喝到一半的参汤搁下,静等着下文。

景谏迟疑良久,终于道:“岳将军……不是先王的人。”

归德将军,秦凤路兵马钤辖岳渠。

本朝祖制重文抑武,禁军被宫中牢牢把持,所余的无非些乡州募军。世家大族大都不愿涉及,武将出身低微的多。

岳渠出身贫贱,少年以武募兵入籍,编入朔方军,又凭骑射在三军教武中夺魁,做了伍长

岳渠武艺精湛、勇冠三军,又奋力杀敌身先士卒。累年下来屡屡破格提拔,凭战功接连补了武经、武德大夫,一路做到了云州观察使。

“当初若无意外,按照章程,本该给岳将军补朔方军节度使,任朔方军主将。”

景谏低声道:“可……那时候,偏偏辽人忽然大举来犯。”

“朔方军久战已疲,沿革的又是太宗时期的陈旧军制,陡然遇上伺机已久的契丹人,接连吃了几次败仗,军心已隐隐涣散。”

景谏道:“边疆动荡,军心民心都有不稳,急需一个有身份的主将主持中馈。”

萧朔缓声道:“于是便挑中了父王。”

“是。”景谏点了点头,“那之后,便一直是先王领朔方主将,岳渠为副将,直到今日。”

原本已十拿九稳的主将之位,忽然拱手让人,任谁也不会舒服。

……

更何况端王当年一入朔方军,便先雷霆整顿军制、明定赏罚,将全军打散重编,以新军法铁腕治军,几乎桩桩件件都是在打岳渠的脸。

当初在朔方军中,轻车都尉白源奉命治军练兵,与岳渠没少起过冲突。

最要命的一次,轻车都尉受罚脊杖八十。若非云琅及时带人赶到,第一次没用军中职位、硬摆出来身份势力压人,白源这一身没叫战场锤炼过的文人筋骨,怕是都要叫军杖打散碎成一地。

“岳将军是武人,打仗带兵虽没的说,却多少有些刚愎自用。”

景谏低声道:“先王殁后,岳将军名为副将,实则已主掌了朔方军,便更难免有些……”

萧朔问:“有些什么?”

景谏话头一顿,谨慎瞄了瞄云琅,将剩下的话尽数咽回去,摇了摇头。

“当初不识好歹,误会少将军,已犯过了一次错,换了绕云州城十圈。”

景谏埋头道:“今日若再错,只怕十圈不止。”

云琅笑了一声,将写满了字的纸吹了吹,晾在一旁:“景大哥吃一堑长一智,如今竟连找茬也没机会了。”

景谏摇摇头:“少将军罚末将,是不想让末将时时在意此事……罚跑十圈,一笔勾销。”

景谏攥了攥拳,终归忍不住,低声道:“只是――”

云琅眼看着这群人越来越聪明,抬头望了一眼,搁了手中竹笔:“只是什么?”

景谏立了一刻,没再开口。

他将话尽数咽下,俯身给云琅行了个礼。双手接过那一张由少将军列出来的人脉,带上庞辖才叫人送来的东西,出门走动去了。

-

景谏一走,屋内彻底清净下来。

庞辖怕人喧闹,吵得两位贵客心烦,特意叫仆从不可随意近前打搅,车轮都仔细裹了棉布。

院落里偶尔有人走动,都将步子放得极轻,低头一溜小跑,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上好的苏合香袅袅燃着,听不见半点沙场的金戈鼓角争鸣。

“归德将军。”

云琅推开窗子通气,拿过桌上茶水,随手泼灭了那一炉香:“这位岳将军不光籍贯出身、功绩履历,这些年来,想必每一份奏折,你都看过。”

萧朔静了一刻,道:“是。”

云琅将香倒出来,细细洗过了朴拙精巧的小博山炉,拿过干净白布拭净,又拉过萧小王爷的袖子,摸出来两枚折梅香丸。

他长在宫中,耳濡目染,做起这些事来都得心应手,更有十分唬人的风雅潇洒。不消一刻,屋内已尽换了沁脾的折梅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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