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花藤的下面,温柔地朝他招了招手。
封瀚脑子里“嘶啦”一声,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僵硬了。
她怎么会在这?他刚才的蠢样全被她看见了?封瀚顿觉想死。
但是她招手,他又忍不住,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温漾看到他走过来显然很高兴,指了个位置给他坐,又很和气地聊天:“听高叔说,你是新来的是吗?第一次接触这种工作的话,做不好也是正常的,不要着急。”
她问:“但是怎么能不吃饭呢?饿坏了可不好,现在很多人都胃痛,就是因为三餐不规律的。你歇一歇,去吃个饭吧。”
封瀚呆呆地盯着她瞧。
这段时间吃了很多苦,他其实根本没觉得怎么样,找她的辛苦也好,被人家骂的憋屈也好,他只觉得是自己应该受的。但是现在见着她,被温温柔柔地关心了几句话,封瀚忽然就觉得眼眶湿了。
他又觉得自己不配,又贪婪地想享受这份温暖。
温漾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子,高管家还是很良心的,买的防护口罩又大又厚实,像个小帽子,把脖子都遮住了。温漾看见护目镜的玻璃上泛起一层水雾,心蓦的慌了。
“你……”温漾连忙给他抽纸巾,“你哭什么?”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滥好心给人家造成压力了,手足无措。
“噢,你有说话吗?”温漾又想起这个,她指了指桌上的本子,“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有听见,我听力有一点问题,你要是想说什么,就写下来,我看得到。”
封瀚看到本子上的字,下意识地抬头看,瞧见藤蔓间那个格格不入的输『液』袋子。
眼眶瞬间酸得更厉害了。
温漾彻底没办法了,她叹了口气:“算了,你走吧。”
封瀚没有走,他舍不得走,他把手套摘下来扔在地上,拿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给温漾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温漾轻轻说了声谢谢。
封瀚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他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但是他不是医生,他没有什么能为她付出的地方,他甚至连一顿可口的饭菜都做不出来。在追逐的一路上他都没有想过这么多,现在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漾漾生病难过的样子,封瀚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他一点都不强,他帮不到她。
这个认知比温漾说不喜欢他时,还让封瀚难受。
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却什么都做不好,无能为力。
“你怎么呆呆的?”温漾疑『惑』地看着他,很有耐心地又说了遍,“去吃饭吧。”
她只把他当成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温漾想起自己刚刚工作时候的困境,那时候是很希望能得到友善的对待的,需要有人帮一把,所以她给了他关心。
封瀚垂下眼,他拿起笔,在纸上写给她:“我不饿。”
温漾“噢”了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有点像被拒绝的感觉,她似乎太脆弱了一点,这样微小的拒绝,竟然让她感到了难过。
封瀚察觉出她的失落,立刻又写道:“我可以吃几块你的小饼干吗?”
温漾当即开心起来,她把桌上的小盘子推到封瀚那边:“当然可以,你坐着吃,茶也可以喝。”
她帮助到人了,这让温漾感到有成就感,她打心底里开心,这是今天的第一份真实的快乐。
封瀚拿起一块饼干,酥脆的曲奇,粉『色』的,好像是草莓味。
他偏开头,从口罩的下端送进去,柔软的曲奇化开在舌尖,沁人心脾的甜。
温漾关切问:“怎么不摘口罩呢,不觉得闷吗?”
封瀚指了指自己的脸,摆摆手,温漾以为他是不方便,很敏感地不再问下去了,只说:“你随意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不只有草莓味儿的……”温漾探头看盘子,“还有牛『奶』的和巧克力的,酸『奶』的被我吃光了。”
封瀚忍不住笑了。
她真的是好可爱。
他在吃饭,温漾便不和他说话了,抬头盯着天上的云朵发呆,云朵和紫藤花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油画。
封瀚在一旁看着她发呆。
他很想学一手好厨艺,以后可以做好吃的东西给她,一想到她满足的样子,封瀚就觉得心底甜了起来。
园丁这个工作真的很好,说不准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碰到她,他们也算是相熟了吧,可以聊几句天。他回去要背几个笑话,讲给她听,多希望她能快一点开心起来,每天都开心。
……
不知不觉的,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封瀚意犹未尽地把小饼干吃了个干净,他以前是从来不吃甜食的,现在一次又一次地破例。
温漾好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似乎忘了身边还有个人。
风把她腿上盖的小毯子吹起了一个角,封瀚小心翼翼地边角压下,他抬头看输『液』袋里的『液』体,还剩下一小截,不着急。
这一刻太静谧,太舒服。
直到一声暴躁的呵斥响起——
“阿强!!!”
“阿强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离开的时候不关机器!”
“你给我出来!”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封瀚精神一振,终于想起了被他丢在一边的割草机,他倒吸一口气,慌『乱』地回去,远远就瞧见那个智障割草机已经冒起了白烟,底下那一块草地快秃了。
“……”封瀚试图解释,“李师傅,你听我说,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这个机器它本身……”
李师傅怒不可遏:“我第一眼就看出你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才几小时,果真给我惹了祸!别解释了,这个机器报废了,重买的钱从你工资里扣!你也不要跟我干了,走,咱们去找高管家!”
“别——”封瀚拉住李师傅的手,放低语气,“师傅,您消消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这点小问题不用麻烦高管家。”
李师傅“哼”了声:“你不去是吧?”
“……”封瀚不住点头,“嗯,别去了,别去了。”
李师傅道:“你不去,好,我自己去找!”
……
封瀚度过了难熬的一个下午。李师傅到处找不见影子,高管家也没有来找他。他无所事事地坐在草坪上,也没人说给他一口吃的,甚至没人说让他去帮忙干个什么活儿。
漾漾也不见了。
封瀚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的追妻路刚刚有了一丁点气『色』,他刚和漾漾重逢,一分钟都不想离开这里。封瀚去厨房找到上午遇见的黄阿姨,求着黄阿姨去街区的时候帮他带两瓶好酒回来。
黄阿姨已经听说了那会儿发生的事,她是个和气的老好人,觉得封瀚也挺可怜的,便答应了。
封瀚千恩万谢,又苦苦等候了两个小时,终于等来了两瓶瞧起来很精美的红酒,他拎着酒,按着问来的路线,找到了高荣的房间。
高荣正在吃晚餐,看见他来,好像意料之中似的,也没招呼,慢悠悠地把自己的牛排吃完。
封瀚坐在一边,闻着香气,饥肠辘辘地等着。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牙口不好,吃的慢条斯理,牛排都冷出腥气了,高荣终于吃完。
封瀚把酒递上去,客套地说:“高管家,我来了不久,也见到了您的辛苦,晚辈送您点小礼物,希望您身体康健,生活顺心,请笑纳。”
他很少拍马屁,拍的很生疏。
高荣瞟他一眼,点点头:“放那吧。”
他拿帕子擦了擦嘴,终于进入正题:“李师傅找我告了你状,你应该知道吧?”
封瀚诚恳道:“知道,高管家,我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了,以后绝不再犯,请您和李师傅再给我个机会吧。”
“你自己想想你干的都是什么事!”高荣责怪他,“哪个新来的不是认认真真地干活,生怕出一点纰漏,你倒好,刚来一上午,就报废掉一台五百法郎的机器,半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你赔的!”
“我会偿还的。”封瀚语气真诚,“高管家,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能不能不要开除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高荣瞟了眼架子上的红酒,顿了顿道:“李师傅不要你了,园丁这活儿你肯定是做不下去了。”
封瀚仍旧点头:“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吧,小少爷为了哄漾漾小姐开心,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买了几只兔子回来。”高荣说,“你不要再留在前院了,去后院给小姐养兔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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