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自问只是悄悄看了一眼,谁想三殿下却仍然无比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转头看了看贺顾,笑道:“怎么,子环总是看我,有什么问题么?”
贺顾咽了口唾沫,心道,没什么问题,就是殿下你长得实在太像我媳妇了……
然而这等孟浪话,他此刻是决计不敢说出口的,便只干笑了两声,道:“呃……殿下风姿出尘,叫人见之忘俗,我这才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裴昭珩顿了顿脚步,叹道:“不错,我一无所长,亦只有容貌,尚算过得去了。”
贺顾愣了愣,心中这才反应过来,简直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是了,哪个男人,会喜欢别人说自己只有长得美,别处平平无奇呢?
他忙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殿下的才学自然……自然也是不俗的,岂能和那些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花瓶比,殿下与他们,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我的意思是,殿下才貌俱佳,无论比哪个,殿下都是人中龙凤啊。”
说完却又觉得,好像仍然有点不对头,夸一个男子“才貌俱佳”,总觉得好像有点怪怪的……
可这……又实在是他的真心话啊。
三殿下转过头来,眉眼弯弯的朝他一笑,道:“哦?子环真是这么想的吗?你我今日才相逢,你怎知道我才学不俗呢?”
还好贺顾记性好,这便又把那日,在庆裕宫同长公主,给三皇子吹的彩虹屁,又添油加醋的复述了一遍,且还说的慷慨激昂,十分认真。
贺顾刚开始说着,还是为了应付三殿下,然则他说着说着,却又想起来,如今不正是时机,若能好好夸一夸三殿下,叫他认识到,自己其实不比他那表里不一的大哥、鼻孔朝天的二哥差,那其不正好!
贺顾便吹的,愈加热情、夸张了几分。
他吹的用心,而裴昭珩在边上,听着心上人对自己如此认真的大夸特夸,心中自然也是无比熨贴,只不过听到后来,贺顾提到的某个文章观点,他记得他似乎,并没有在文集里提过,为何子环也能知晓?
难不成……子环只读了他一本时文杂集,便可将他的政见、心思,摸得这般透彻了么?
本来只觉得子环可爱,如今倒是才发现……
他二人,倒也算得上知己了。
贺顾自然知晓了。
这些事,上辈子从京郊返回汴京城,短短两日,他和恪王却几乎已无话不谈,一见如故大概便是如此,尽管时间短,却能猜到对方对每一件事的观点和看法。
只是贺顾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些话,他眼下知道的有些太早了,若是三殿下听了,又是否会多心。
眼下贺小侯爷,已经满脑子只顾着表忠心了。
只是裴昭珩面上,始终未露分毫,只有唇角笑意、和看着贺顾的目光愈发温柔和煦。
二人便这么在宮道上细语交谈,时不时说到兴尽之处,贺小侯爷便免不得要发出一阵爽朗笑声,一时气氛甚好,就连跟在他们背后的宫婢们,看着这二位主子相谈甚欢,也觉得他们简直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中秋之夜,明月皎皎如盘,如此良辰,驸马和三殿下又都是仪容出尘之人,一个英俊爽朗,一个温雅俊美,二人并肩笑谈,实在如画一般,叫人不忍打搅。
等到二人行到宫宴入口,相继落座,才发现他两个竟然是最后到的了。
太子在席上笑道:“三弟久不回京也就罢了,怎么驸马跟着,也这样久才来,难不成是你也不认得路了?”
贺顾听裴昭元发问,吓了一跳,正连忙要站起身来解释,却听裴昭珩道:“臣弟初回汴京,有些水土不服,驸马陪着臣弟前来,这才被我连累了,一时走得慢误了脚程,是臣弟的不是。”
说罢站起身来,朝太子遥遥一揖,算是赔礼了。
皇帝道:“罢了,珩儿体虚,走得慢了些,也是情理之中,坐下吧。”
裴昭珩依言坐下,太子脸上的笑容,却微微僵了僵,不远处的二皇子见此情形,哼笑一声,瞥了太子一眼,这才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今日是中秋宫宴,是以不像七夕,能入宫宴饮的大多都是皇亲贵戚,基本没有外姓臣子,席间便也比七夕那日轻松得多。
只是席间,还是免不得都是那种寒暄恭维、推杯换盏,争着给帝王拍马屁的气氛,这种场合,贺顾一向是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只是今日多了一个人陪他——
三殿下的席面,又正好和他相邻,贺顾便忍不住跟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他抬抬下巴,朝远处一个紫衣公子哥儿努了努嘴,道:“看见那个没有?”
裴昭珩低声道:“看见了,此人……既然是男子,为何鬓边带花?”
贺顾低笑了一声,凑过去小声道:“我正要给殿下解释这个呢,殿下久在金陵,不知道京中风气,近年来,京中男子打扮,不知为何流行起涂脂敷粉,夹桃带花来,还以此为美,这位若我没记错,似乎是陈……”
贺顾八卦到这里,却猛地顿住了。
无他,他忽然想起来,这位他正评头论足,要和三殿下挖苦,笑他打扮可乐的——
正是吏部尚书、当朝国舅陈元甫陈大人的幼子,也他身边儿的三殿下的表弟啊……
差点把先皇后和如今的皇后娘娘,是亲姐妹,同为陈家所出这事儿给忘了……
裴昭珩见他忽然不说了,蹙了蹙眉,问道:“子环?”
贺顾干笑一声,连忙改口,道:“呃……这位是殿下的表弟,吏部尚书陈大人的幼子陈泉声陈公子,他戴着这花……呃……风姿出众,甚为俊俏。”
裴昭珩抬目,看了看远处肥头大耳,眼睛小的几乎看不见,还头戴了一朵紫色杜鹃花的陈泉声。
裴昭珩:“……”
原来子环……
竟然喜欢这般打扮的吗?
……也是,毕竟他连那样的话本子都写了,如今京中时兴的这种男子带花涂粉的打扮,子环风流,会喜欢也确实不叫人意外。
说来也怪,旁人这般打扮,裴昭珩多半会觉得女气、浮糜,甚至他那表弟,更是让他连多看一眼都没兴趣。
可仔细想想,若是带花的是子环……
那倒还……
有些可爱。
三殿下如是想。
待宫宴行完,月已上中天。
贺顾站起身来,和三皇子走到了花园入口处,他正准备和裴昭珩告辞离去,却被人叫住了。
来人,竟然是圣上身边的王内官。
贺顾愣了愣,王忠禄却笑着先开口了:“还好,二位还没走,正好三殿下也在这里,老奴也好把陛下的口信儿给二位带到。”
贺顾道:“陛下有何吩咐么?”
王忠禄道:“三殿下初回京中,一时还不及给殿下安排府邸,陛下的意思是,先叫殿下在公主府借住着,等年底了,新王府修葺好了,殿下再搬。”
贺顾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抬手一揖,领了皇帝口谕,这才道:“我省的了,劳烦公公告知陛下,我一定好生照顾殿下。”
王忠禄点头,笑道:“驸马爷做事,自然稳妥,不然当初娘娘也不能说,驸马爷虽然比长公主殿下小了两岁,却比旁人更有心、知道怎么照顾人呢。”
贺顾笑了笑,这才目送着王忠禄回头离开,找皇帝复命去了。
他转头看着三皇子,笑道:“看来,以后这半年,要委屈殿下暂且先到公主府,先小住着了。”
谁知这甫一扭过头去,却发现,裴昭珩竟然正一瞬不错的,定定的看着他。
贺顾叫他看的心中一突,道:“殿下,怎……怎么了?”
三殿下却缓缓摇了摇头,半晌才低笑一声,温声道:“和子环同住……我又岂会委屈?”
他这话说的,看似没什么问题,贺顾听了,却莫名觉得手肘上、背后,都有点起鸡皮疙瘩,他牙关抖了抖,半晌才干笑道:“殿下……呃……殿下真是随和。”
谁知裴昭珩却没回话,他忽然转过身去,微微弯下腰,在路边花丛里,抬手摘了一朵小小的、盛开着的白色月季——
这才转过身来,对贺顾笑了笑。
贺顾被他笑的恍了神,一时忘言,谁知裴昭珩却忽然走到他面前,将那花别在了贺顾鬓边,温声道:“子环,若要戴花,你只有戴这白月季,最为相宜。”
贺顾:“……”
贺顾:“?”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小舅子……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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