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郎君一见!”
……
可郎心似铁,任那一声又一声哀求,船中之人始终无动于衷,虹娘子脸上对未来的向往,对心上人的期盼,一点一点的支离破碎。
吹笛之人和虹娘子乃自幼一起长大的竹马,沉默地看了良久,终是心中不忍,收起笛子插于腰带,上前搀扶道:“虹娘,你能做的都做了,我们回去了吧。”
可是今夜乃孤注一掷,连面都不曾见,让她如何甘心离开?
虹仙子一把挥开吹笛人的搀扶,噙泪摇头道:“你不懂,我身来就是倡籍,自幼身不由己,从未为自己活过一次,可出身难道是我的错么?我也只想为自己争取一次!我也自知出身卑微,不敢肖想郎君妾侍之位,只求成为府中家妓,能为郎君舞一曲,歌一首,以报郎君当日救命之情。”
这一番话声音不低,几乎周边船上的人都能听到。
一时间,唏嘘声四起,众人心里因为虹仙子姿态卑微的那一点不舒服荡然无存,纷纷怜惜起虹仙子不幸的身世,又为虹仙子知恩图报不求名份的做法感慨称赞,更恨不得代替船中的狠心郎君来怜香惜玉一番。
四下多是行商走卒的男子,刘辰星听着不断传来的大声叫好,默默无言。
她转眸,见刘青山也面露怜惜不忍之色,深吸口气,尔后不动声色道:“阿兄,你觉得虹仙子可怜么?”
刘青山还望着巨鼓上哀戚的虹仙子,听到刘辰星的话,他下意识地点头道:“虹仙子确实可怜,因其母是官妓,她也无法选择其出身。如今她知恩图报,不求名利,愿意为奴为婢侍奉左右,此情——”
说到这里,忽然意识不对,他忙转头去看刘辰星,果然见刘辰星正眯着眼望自己,不觉想起刘辰星以往总对自己耳提面命,不少女子其实表里不一,他忽而就慎重起来了,斟酌了一下,方继续道:“不过人心常得一想二,而且看虹仙子分明衷情那人,怕是最终目的是和对方长相厮守。”
听到刘青山后面的阐述,刘辰星这才满意了,不枉自己在阿兄少年时期就有意灌输。
然而高兴不过一瞬,只听刘青山又道:“但这也在所难免,既然衷情一人,当然想和对方长相厮守。”好在说完又意识到旁边是自己的亲妹子,他顿时将脸上那丝神往之色一收,郑重说教道:“不过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有人不通过媒人向女子求娶,只会私底下甜言蜜语,这等男子也不可信。所以,虹仙子这等行为也就是其妓子身份可行,若是良家女却是万万不可。”
鉴于周边还有其他人,刘青山也不好让刘辰星切记,只以虹仙子之事隐晦地评论了一二。
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了,就是一个双向标准,像虹仙子这样投怀送抱是值得褒奖的,但若换成自家阿妹就万万不可了。
刘辰星忽然就想起在现代看过的一句话,无论在家是怎样的好父亲或好兄长,只要是男人,都很难拒绝这种不用负责的飞来艳福。
看来不论古今,男子还是大多一样。
又念及刘青山话中认同虹仙子所为,也是因虹仙子乃供人狎戏的宫妓,也许刘青山本人无低看之意,但言语间已下意识的对虹仙子存有轻视。
也不知可是一直在乡下,见识实在太少了,娱乐生活根本就没有,如今从县试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变多了,感慨也就多了,刘辰星看着虹仙子,忽然觉得她算是幸运多了,农家女再是生活清贫,可好歹也是一良民,若是胎穿到宫妓之女,她还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如此一念,虽看穿了虹娘子目的不纯,但低人一等的卑微出身,如无一点心机,怕是也只能沦落到万人欺辱的境地,倒不如成为宫妓中的顶尖,至少不是人人都可以践踏之。
刘辰星这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刘青山见状,只以为自己的话被听进去了,心下暗松了一口气,暗道以后一定要多注意,文人风流更下流,可不能让阿妹被骗了去。
就在兄妹二人各有所思之际,前方停驻被检查的船只上,忽而有一人高声喊道:“检查完了,可以启航了!”
虹仙子是千金难求一面,何况今夜还见其歌舞,的确极为难得,但挣钱糊口更重要,有了千金万贯,又何愁无一亲芳泽的机会?
商人自来重利,当下有不少船只开始徐徐前行。
当然也有不急于启程的船只,依旧停在那里,上面的船客们也就继续旁观虹仙子最后是否能见到恩公?从此常伴左右。
而刘辰星所乘的楼船,就正好是不急于启航的船只之一,便依旧驻足看下去。
虹仙子此时却急了,她害怕他的船也这样走了,一时情急之下,她就站起立在巨鼓之上,看向四下船板上挤满的围观之人,苍然一笑,扬声道:“儿虽乃官妓,为官府私物,但今夜却可为自己做主一回。若在场有人能为儿作诗一首,且打动儿心者,儿愿扫榻相迎。”
未料虹仙子如此,吹笛人一惊,随之满目痛惜的拉住虹仙子,劝阻道:“虹娘,你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与此同时,大运河上下却爆发出如雷的惊呼声,都是欲欲跃试之人。
更有人确定道:“虹仙子,谁知你有没有诓骗我等!?万一我们所作之诗令你满意,你却说不满意,我等当如何?”
虹仙子没理会吹笛之人,只望着官船,木然回应道:“儿在此对天启誓,方才所言,若有一句诓骗,愿受阿鼻地狱万世之苦。”
时人重誓言,如今佛教又大兴,虹仙子这一誓言可谓对自己极狠,众人一听都再不怀疑了,只兴奋莫名,大运河上的气氛也随之推向高潮,热闹非凡。
女子最是了解女子,刘辰星看着四下船板上不怀好意的众人,不由暗自皱眉,道:“虹仙子这是在拿自己逼船中之人现身。”
尾音未落,只见一旁官船的二楼甲板上,终于有一人走了出来,然而此人不是旁人,竟是一个熟面孔——曾经下注一百贯赌她夺得解元的虬髯客!?
刘辰星蓦地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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