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听了沉晦这话很是好奇地看了过去,她在等着对方继续说,可等了半晌也没有后话。
她忍了许久,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询问。
“那既然他什么都不怕,你当时是怎么教导他的?”
沉晦将手中的杯盏轻轻放下,氤氲的水汽将他的眉眼朦胧。
“他是什么都不怕,可是嘴馋。”
“你应该知道些他入宗门之前的事情。他本是南越王族,国破之后随着难民一并被流放,常年食不果腹,对食物有着超乎常人的执念。”
“如今辟谷了倒还好,刚跟我回宗门的时候恨不得一天八顿。”
说到这里沉晦好似又看见了谢伏危当时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嫌弃地皱了皱眉,觉得莫名丢人。
“不过喜欢吃也好,每日修行时候随便摆一桌吃食放在他面前。他不用我怎么提醒再难的修行也能完成。”
“哪像你,还要我亲自动手。”
沉晦最后一句调侃落在苏灵耳朵里,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在听到谢伏危以前的事情有了些动容。
“……他好像一直都过得很苦。”
“这就心疼了?”
“没,你别胡说,我和他现在可断得一干二净了。我刚才也就是顺着感叹一句,是个人都有点同情心吧,没别的意思。”
苏灵连连否定,好像生怕被误会什么似的,很是避嫌。
沉晦垂眸看了苏灵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苏灵脊背发凉。
“你也就现在同情他,等一下就不会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灵刚这么一问,发现沉晦视线淡淡落在了不远处的山门位置。
这时候苏灵才发现一抹白色身影御剑而来,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谢伏危。
他身上穿着的是竹俞的衣衫。
竹俞穿着的时候风流恣意,落在谢伏危身上多了几分清冷,没那种飘逸感了。
“师父。”
谢伏危薄唇微抿,上前朝着沉晦行了个剑礼。
“当真是皮糙肉厚,八十一道鞭子下来你才隔了一天竟然就能下地了。”
沉晦上下打量了下谢伏危,看他周身都被仔细包扎了,心下还是有松了一口气的。
只是他面上没有显露分毫,说的话也凉薄冷淡,听不出一点儿人情味。
好在谢伏危并不在意,也知晓就是这么个性子。他只微微颔首,乖顺站在一旁没再回话。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伏危的视线这才敢光明正大往一旁的苏灵身上落,他看向少女的眼神比往日收敛了些。
可依旧灼热,让苏灵一瞬便觉察到了。
谢伏危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怕又说错话惹了苏灵不愉。
只得这么直勾勾注视着对方。
苏灵被看得不自在,起身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弯着眉眼朝着他笑了笑,主动打了招呼。
“师兄,你身上伤如何了?”
青年一怔,身子也骤然僵硬了一瞬。
他没想到苏灵会主动与他说话,而且还对他笑了。
“你耳朵被雷震聋了吗?人苏灵与你说话呢。”
在听到沉晦的声音后,谢伏危这才如梦初醒有了些实感。
他张了张嘴,斟酌了好几次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讨喜一些,不惹人厌烦些。
最后沉默了半晌,只朝着苏灵点了点头,一字一顿憋出了四个字。
“无碍,小伤。”
这话一出,不仅是苏灵,就连一旁的沉晦也颇为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八十一道天雷成鞭落在身上,这还是小伤?
谢伏危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他心下一慌,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也不是小伤,就是我皮糙肉厚,不怎么感觉得到疼。”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见苏灵没说话以为自己又惹了她不高兴,眉眼恹恹有些沮丧。
“反正就是没事,你不用担心。”
沉晦瞧着谢伏危这样子很是恨铁不成钢,这时候疼就疼,受伤了就说,在喜欢的人面前逞强什么。
然而他也只能在心里这么吐槽几句,却也没说出口。
“行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用不着这么客气。你既然没什么事情了就下去,去苏灵那边站着。”
“她正好缺个练手的,我看你现在正好。”
“可是我下手可能……”
“闭嘴。”
沉晦抬眸冷冷扫了谢伏危一眼,面上已有不愉。
“你不去难不成让我去?”
青年估摸了一下,自己动手和沉晦动手的差别。他动手还能避开些,可要是沉晦的话可能只会专挑要害动手。
毫不留情。
想到这里谢伏危住了嘴,提着不知春往苏灵那边过去。
苏灵没想到沉晦竟然回让谢伏危来给自己练手,她抬眸看了一眼对方身上因为伤口裂开而侵染的殷红。
她皱了皱眉,对沉晦这个安排不大赞同。
“师叔,师兄身上还有伤呢,要不你随便去宗门挑一个师兄过来吧。反正我也就刚筑基,对对手也没什么要求。”
“你不和他打,就得和我打。”
“我倒是不介意动手,就怕你没命接我的剑。”
沉晦说这话的时候周身是有威压压过来的,之前才刚卸下的负重感又一次落在了苏灵身上。
她抿了抿唇,见对方没有玩笑的意思,也就没再反驳什么了。
“师妹,你放心,我会轻些下手的。”
谢伏危只是好心提醒 ,可落在苏灵耳朵里莫名有种高高在上的挑衅意味。
她冷哼了一声,退后了几步与谢伏危保持了一定距离。
苏灵手腕一动,地上的月见立刻有所察落回了她的手中。
“不用。”
“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要是放水了我反而学不到什么东西。再说你如今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就算侥幸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她挽了一个剑花,手指缓缓搭在了剑刃之上覆上灵力。
“还请师兄全力以赴,莫要手下留情。”
苏灵是这么说的,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可是谢伏危听不出来,以为是刚才自己说要手下留情轻慢了所以苏灵,又惹得对方不高兴。
“我知道了。”
青年眼睫微颤,手不自觉蓄力握紧了剑鞘。
苏灵知道自己和谢伏危差距悬殊,于是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在谢伏危话音刚落的时候,她便引了月见直朝着他的面门刺来。
速度很快,却还是被谢伏危侧身轻易躲开了。
月见的剑影映照在他的眉眼。
可剑气一碰触到他,便成了数九隆冬的寒意,将周围一并冰冻成霜雪。
苏灵心下一惊,想要与谢伏危拉开距离,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她低头一看,她落地的那只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覆上冰棱,给死死冻住了。
而此时,从亭子绵延到整个山峰都被霜雪覆盖,草叶树木之上也是一层霜白。
只一瞬,入眼之处,天地之间都成了纯白光景,说不出的震撼。
苏灵还在感叹谢伏危竟然能用一息剑气将周遭转换天气,脖子便已经贴上了冰凉一片。
――那是不知春的剑背。
“师妹,承让了。”
说不挫败失落那是假的,谢伏危伤得那么重,结果还是只一剑便把她给解决了。
苏灵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没精打采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伤成这样我至少能在你手上走上个十来回合的,结果这才剑刚出就定胜负了……”
“你的速度其实很快,我刚才都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谢伏危将不知春轻轻推送入了剑鞘,周围寒气一下子消褪了完全。
苏灵脚上的束缚也解开了,能活动自如了。
“但是你对你的剑还不熟悉,修为也尚且不够。你暂时还带不动它,发挥不了它百分之一的威力。”
苏灵自闭了,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命剑叹了口气。
“可我如今刚筑基不久,想要短时间提升到和你一般境界比登天还难。”
“不过我如今虽打不过你,但是接住你一剑应该还有希望的。”
她只丧气了一会儿,便又引剑出来。
“谢师兄,再来!”
谢伏危见苏灵并未泄气,甚至还有越挫越勇的趋势。
他唇角不自觉上扬了些,正准备引剑再过去。
“等一下。”
沉晦手撑着下颌,眯着眼睛看向少有和谐相处的两人。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这剑应该和清竹峰那药老的小徒弟是一对半身剑,既是双剑,你这么练着自然不好提升。”
“伏危,你说要不我去把这剑的情郎和主人叫来如何?”
谢伏危覆上剑柄的手一顿,愕然地回头看向了沉晦。
青年的脸色本就因为受了伤很是苍白,如今因为对方这话更是没了血色。
然而沉晦像是没瞧见谢伏危的反应似的,他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杯盏的边缘。
里面的茶水滚烫,水汽也氤氲,衬得他地模样很是朦胧神秘。
他抬头看向面色沉郁的青年,又看向了同样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苏灵。
沉晦眉眼弯起,眼波柔软。
让他本就俊美的面容,因为这一抹笑意显得更加赏心悦目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薄唇吐露的话语却如三月天骤回腊月寒冬。
冷得谢伏危浑身冰凉,好似一瞬抽离了周身所有的气力。
“毕竟这双剑双剑,还是需得成双成对才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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