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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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国兵马齐聚在老郑城的门口,一眼根本看不到头,乌泱泱的一直蔓延到天边,将整个黑夜打成了白昼。

宋公与夷站在轺车之上,扶着宝剑,在黑暗中挑起一抹笑意,他不在乎城楼上的人能不能看到他的笑容,但是宋公与夷此时笑的欢心,因为他知道,他日夜忌惮的公子冯,就在老郑城之中内,只和他只隔着一堵城门。

宋公与夷朗声说:“与夷拜见天子。”

姬林站在城楼上,淡淡的说:“宋公,你还知寡人是天子?寡人倒以为宋公忘了寡人这个天子呢。”

宋公与夷的态度十分嚣张,完全没有了在恶曹会盟的乖顺,笑眯眯的说:“天子明鉴,与夷怎会忘记天子呢?与夷忠心耿耿,一心为我大周,不像有些人……郑伯寤生软禁天子,与夷听闻之后心中担忧,立刻马不停蹄赶来营救天子,还请天子打开城门,让与夷进城,除去郑伯这个目无礼数的祸端,也算是为天子分忧了!”

祁律听罢,“啧啧”两声,拢着手对着城门下高声说:“宋公您这小嘴儿怎么突然如此能说会道起来了?不是恶曹会盟之时,求在天子身后,一心想要正式册封公爵的模样了?”

宋公与夷端着公爵的架子,突听祁律这么大声的吼出来,脸色登时变了好几下,还甚么“小嘴儿”,长耳朵的人都知道,祁律这分明便是消遣自己。

旁边陈国的将军连忙安抚宋公,说:“宋公您切勿被那些闲言碎语所干扰,今日我等图谋大计,绝不能毁于一旦,已然没有了任何退路!”

宋公与夷也深知今日的重要性,因此忍耐着怒火。

祁律一看,立刻回头对身后的獳羊肩说些什么,獳羊肩没有多话,点点头,对石厚招了一下手,很快的,两个人退下了城门,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祁律吩咐完,又拢着手朝城门下喊,说:“刚才说话的,可是陈国的将军啊?”

祁律站在城门楼上,因为城门很高,祁律喊的时候拢着手,还往下低头,姬林眼皮直跳,连忙抓住祁律的衣带,以免他从城楼上翻下去。

祁律脸上一点子也没有担忧,反而像是在逛菜市场一样,刚才挑选了一颗叫做宋公与夷的小白菜,对这颗小白菜评头论足,随即又开始对陈国这颗大白萝卜下手了。

陈国的将军虽没见过祁律,但是素来听说过祁律的名头,祁太傅这个人是个无赖,坊间都如是传说,并非因着祁律长得像是无赖,也并非因着祁律真的是个无赖流氓,而是因着祁律的手段总是如此无赖。

谁不知道祁律是怎么将新天子捧上位的?祁律用了两千三百名膳夫,硬生生将当时处于劣势的姬林捧上了天子席位,这种无赖的手段,简直闻所未闻,但凡是个人听了,都会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陈国素来知道祁律的无赖,陈国将军听祁律点自己名字的时候,根本没开口,便当做没听见。

祁律满不在乎,兴致高昂的冲下继续喊:“嘿!陈国将军!叫你呢!”

陈国将军眼皮一跳,忍不住抬手压了压自己的额角。

祁律拢着手继续说:“陈国的,你知道郑国在各位国君眼里是什么吗?”

不等陈国将军回话,祁律已经自问自答说:“是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红烧起来肉/欲十足,皮香肉厚。倘或烤制一番,刷上个脆皮水,那就是秘制烤五花肉,外焦里嫩,回味无穷……”

姬林抓着祁律的腰带,唯恐他顽的太欢心掉下去,哪知道一转眼,祁律突然说起了吃食,方才的燕饮被打断了,大家伙没吃多少东西,如今一听祁律叙说红烧肉和蜜汁五花肉,一个个腹中饥饿,天子的肚子差点叫起来,那滋味浑厚的五花肉味道,还有外焦里嫩的烤肉味道,似乎飘到姬林嘴边来了,立刻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陈国将军知道祁太傅素来爱吃,而且是个喜欢理膳的怪人,但不知为何突然在两军对垒,兵马堵在东门之下的时候,说起这些吃食。

祁律果然还有后话,幽幽的说:“这样的五花肉谁不喜欢?恨不能早点扒拉到嘴里……而你们陈国呢?啧啧啧,陈国那点地盘子,也就是个……是个鸡肋!”

鸡肋?众人瞬间都懵了,因着大家都是春秋时代的人,也不知道“鸡肋”这个典故,所以一时间不知道祁律在指甚么,为何陈国便成了鸡肋呢?

他这么一说,周公黑肩倒是笑了起来,不为别的,正是笑这鸡肋,似乎觉得祁太傅的比喻绝了。

祁律见陈国的将军一脸迷茫,便“好心”解释说:“‘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可不正是鸡肋?如果郑国是一块肥美的五花肉,那么你们陈国就是一根鸡肋了,算了,两根儿鸡肋,不能再多了!律想问一问宋公,宋公喜欢食肉么?”

宋公与夷眯了眯眼睛,在这个蔬菜短缺的年代,哪个国君不喜欢食肉?宋公与夷不知祁律为何突然问起自己来,自然也没有回答。

祁律笑眯眯的说:“陈国将军,宋公可是一头恶狼,郑国是五花肉,你们陈国却是鸡肋,美味佳肴摆在面前,宋公当然与你们合作,去吞下这块五花大肉,一旦恶狼将五花肉吃完了,虽这鸡肋没多少肉,你说,到时候恶狼会不会挑肥拣瘦啊?”

陈国将军和宋公与夷恍然大悟,原祁律是在挑拨离间!

只可惜他们明白的太晚了,五花肉和鸡肋的比喻实在太鲜明,瞬间跃然纸上。郑国财大气粗,地盘子也大,自然就是肥美的五花肉了,而陈国地盘没有郑国多,财政没有郑国粗壮,人口也比郑国少很多,但是国君都是贪得无厌的,哪里有嫌弃旁的国家小,才不去并吞的道理?自然是能吃一个是一个。

宋公与夷立刻说:“陈国将军,你万勿受到祁律的挑拨!这个祁律,只是美在一张嘴上!”

祁律笑着说:“宋公您此言差矣,难道律只是个花把势?律**肋的手艺亦好得紧呢!虽鸡肋没甚么肉,但也可以炖个鸡肋汤,或者干脆做成椒盐鸡架子,下锅先炸再烤,刷点酱,也是极好吃的,解馋得很呢!”

祁律三句话离不开吃,活脱脱一个不靠谱儿的,宋公与夷却要被气的半死,捂住自己的心口,只觉得心脏直发疼。

孔父嘉站在轺车之下,看到宋公与夷脸色发白,便说:“请君上保重身体。”

宋公与夷深吸了一口气,本以为不理会祁律这段垃圾话便没有问题了,哪知道祁律还有后话,点过了宋公这颗小白菜,点过了陈国这只白萝卜,又开始数落起蔡国来了。

祁律笑着说:“蔡国那位!”

蔡国的将军一听到祁律开口,瞬间有些哆嗦,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自己的耳朵捂住了,士兵的耳朵怎么办,难倒祁律动摇的只是宋公与夷和陈国的将军么?当然不是,祁律动摇的是联军的气势。

祁律拢着手,如法炮制的向下喊,说:“蔡国——咳咳咳……”

他说到这里,喊的声音太大了,嗓子有点干,竟然还咳嗽起来,姬林一看,眼皮狂跳,连声说:“快,端些水来。”

别说是郑国的卿大夫们了,就连见过大风大浪的郑伯寤生几乎都要懵了,连忙吩咐端水来,寺人小跑着端来一只羽觞耳杯,祁律仰头喝了,用袖袍擦擦嘴巴,十分的不拘小节,这才继续喊着。

“蔡国的,人家郑国是五花肉,陈国是鸡肋,你知道你们蔡国是什么吗?”

蔡国的将军一瞬间差点想要开口询问,是甚么?但他硬生生忍住了,不能被祁律带跑了话题。

蔡国的将军没说话,阴沉着脸,便听祁律说:“你们蔡国根本不配做食材,就是个拖油瓶!”

姬林脑海中转了转,拖酒瓶,那是何物?似乎没听说过。

祁律换了说辞,说:“吊车尾,拖后腿的!这回听懂了没有?”

蔡国的将军如何能没听懂,气的牙齿直打抖,眯着眼睛却不说话,以免被祁律钻了空子。

他以为自己不说话,祁律便没有空子钻么?他太也看不起祁律了。

祁律说:“这蔡国的将军,你以为你们蔡国是侯爵封国,所以很了不起罢?律偷偷的告诉你罢,其实……”

他哪里是偷偷的样子,恨不能喊得全天下都听见,那声音洪亮得很,异常的光明正大。

祁律继续说:“其实……人家卫国顶看不起你们蔡国了!”

卫国将军一听,立刻对蔡国将军说:“将军,您可要明鉴,如今我们四国联军,必然要齐心协力,不可受了那将奸佞挑拨啊!”

蔡国将军冷声说:“您放心便是,我老蔡人又不傻,怎会被他几句话挑拨了去?”

祁律一点子也不在意他们信不信,接着说:“蔡国的,你说说你们是不是拖油瓶吊车尾?看看人家郑国的联盟,郑国、齐国,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大国?要地盘子有地盘子,要兵马有兵马,要人口有人口,要经济有经济。就算上人家鲁国,那也是文化底蕴深厚的礼仪之邦,东方强国,而你们蔡国呢?”

在如今的情势之下,郑国、齐国和鲁国是交好的一派阵营,而宋国、卫国和蔡国是另外一派交好的阵营联盟。

祁律继续说:“你们蔡国呢?人家宋国地盘子大,又是公爵,卫国也是中原国家,地理优厚。人家宋卫都是强国,偏偏戴上了您一个小蔡国,蔡国你说说自己,寒碜不寒碜,勉强说自己是小强国,拉低了整体联盟的逼格,要经济没经济,要地皮没地皮,要兵马没兵马,还日常出叛徒!”

祁律所说的日常出叛徒,是周武王的弟弟蔡叔度,历史上记载了三监之乱,蔡叔度作乱,因此蔡国覆灭,后来蔡叔度的儿子又被封在了蔡国,蔡国这才复立,延续至今。

蔡国的将军气得脸色发青,不为别的,正因着祁律戳中了他的痛楚,虽然蔡国总是和宋国、卫国一起“顽”,但是谁不知道,蔡国的档次不太够,就跟富太太们喝下午茶一样,聚在一起总是要攀比的,这一比就被比下去,因此蔡国的将军心里也有火气。没成想今日祁律这般实诚,直接就给抬到了明面上,简直打脸!

祁律说了一圈,蔡国和陈国将军的脸色都很难看,祁律又要点名卫国了,刚朗声说:“至于卫国……”

他的话还未说完,獳羊肩和石厚突然回来了,獳羊肩与祁律耳语了几句,祁律的笑容随即扩大了,摆摆手说:“嗨,不说你们卫国了,说多了太累,浪费口水。”

他说着,话锋一转,又看向了威风凛凛的宋公与夷,笑着说:“宋公,在恶曹会盟,咱们也是同榻共枕的交情……”

宋公与夷一听,慌了,甚么同榻共枕,简直便是荒谬,虽宋公与夷的确想要引诱祁律来着,但是几次没成功,所以根本没有这事儿。

祁律一句话下去,四周哗然,都觉得宋公与夷和祁律的关系十足亲密。

姬林心里那火气瞬间烧起来,一提起这个,他心里便酸得很,想起了那日在会盟宴席上,倘或不是自己去的及时,不知宋公要对祁律做些什么。

祁律没有感受到天子的酸气,还故意笑着说:“因此律是最了解宋公您的人了。宋公您这次亲自来老郑城,哪里是为了吃红烧肉,也不是为了吃蜜汁五花肉。”

所谓的红烧肉和烤五花肉,当然指的就是郑国了。

祁律笑眯眯的说:“你是为了一个人罢?为了这个人,你可是夜不能寐,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倘或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公被甚么佳人给迷掉了魂儿呢。”

宋公与夷眯了眯眼睛,注视着城楼之上的祁律,祁律身材并不高大,也不魁梧,一身太傅官袍,在夏夜之中并不扎眼,反而显得有些纤细,不知为何,宋公与夷却觉得此时的祁律像是一团火。

祁律笑着让了一步,说:“宋公请看,令宋公魂牵梦绕之人,不正在此么?”

祁律让了一步,一展袖袍,宋公与夷盯着城门的眸子猛地一缩,随即压下唇角,死死抿着。

祁律放才让獳羊肩和石厚去办了点儿事,其实就是让二人去叫一个人来。

此人正是宋公与夷的堂弟——公子冯。

公子冯因着脾胃不好,又有恶食之症,所以并没与参加燕饮,祁律让獳羊肩和石厚去找公子冯,将公子冯叫到城门楼上。祁律方才一直在耍嘴皮子,一来是为了挑拨离间,要做足了“前戏”,二来也是为了拖延时机,让公子冯有时间上城门。

公子冯一身素色长袍,在黑夜之中面色显得更加惨白无力,整个人充斥着一股病态的俊美,偏偏他身材高大,站在城楼之上异常扎眼。

公子冯低垂下头,居高临下的望着火光之中的交龙旂,唇角轻轻挑起一些,他病态的面容没有任何感情,突然划开一丝笑容,竟给苍白的脸面增添了一丝风采,只可惜……这笑容却是冷笑。

公子冯淡淡的开口说:“冯儿竟不知,大哥如此惦念冯儿?”

宋公与夷这次来郑国,根本不是为了攻打郑国的首都,他知道郑国非常强大,想要并吞郑国简直是痴人说梦,搞不好最后两败俱伤,反而让旁人捡了漏儿去,因此宋公与夷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但他确实来了,因为宋公的目的在于公子冯,他要给郑国施压,亲自抓到公子冯,才能从此以绝后患,高枕无忧。

宋公与夷看到公子冯,双手陡然握拳,也因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才如此毫无畏惧的和公子冯对峙,倘或离得稍微近一些,恐怕宋公与夷便没有这么大的勇气了,毕竟在他眼里,公子冯可是一条疯狗,咬住了便不撒口。

祁律不给宋公与夷和公子冯叙旧的机会,笑眯眯的说:“宋公,律现在便告诉你,明日午夜,公子冯便会从老郑城的南门离开,前往繻葛避难。”

宋公与夷的眼睛一眯,握住佩剑的手更加用力。

祁律的话音一落,其他三个国家的将军立刻喧哗起来,大喊着:“宋公!您断不可相信啊!”

“是啊宋公!”

“万不可中了奸计!”

“我等来时说好了,是签订了盟约的,绝不可反悔!”

“宋公您如今已然是宋国的国君,名正言顺,还有天子册封,千万不可为了一个公子冯,中了奸计啊!”

“再者!宋公您怎知那祁律是不是狂言,万一明日午夜,他们不把公子冯转送繻葛,这可如何是好啊?!”

四周全都是劝谏宋公的声音,然而祁律知道,宋公已然“怦然心动”了……

祁律之所以这么笃定,便是因着公子冯这个法宝。

在历史上,四国联军围攻郑国南门,也正因着郑国将公子冯从老郑城转移到了繻葛,也就是长葛邑,宋公立刻放弃攻打郑国都城,而是选择了追到繻葛。

四国联盟之中,只有宋国和卫国兵力强盛,陈国和蔡国纯属是来蹭热闹的,宋公突然撤兵,助力只剩下了卫国,蔡国和陈国不敢与郑国叫板,唯恐被郑国报复,因此四国联军便不欢而散了。

祁律知道历史,又有公子冯这个制胜法宝在,笃定能用公子冯牵制住宋公与夷,这才如此“有恃无恐”。

城门外的联军纷乱起来,宋公眯着眼睛,一时间没有开口,他越是沉默,其他三国的军队越是担心。

“宋公!”

“宋公您……”

其他几个国家还要再劝,宋公与夷已经抬起头来,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说:“孤如何信你?倘或明日午夜,你不把子冯转移出老郑城,该当如何?倘或明日子夜,你虽转移子冯,却不将子冯从老郑城的南门转移,又该当如何?”

祁律笑眯眯的说:“宋公想的倒是很周全。”

宋公与夷这一开口,其他三国的将军脸色登时一片蜡黄,因为他们知道,四国联军刚刚组建,便已经要解散了,因为宋公已经打定了撤退的决心。

祁律笑着说:“宋公,如今你有选择的余地么?”

姬林自打出生以来,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阴险的、狡诈的、温柔的、装乖的,但是他唯独没见过祁律这样……狂妄的。

当然,姬林也不是辱骂祁律,只是由衷的感叹一下罢了,毕竟如今四国联军已经包围了郑国的东城门,而祁律竟然如此狂妄,狂妄的仿佛一个狂人疯子,竟然还在指着包围他们的军队,告诉宋公,宋公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要是长眼睛的人,应该都知道,危在旦夕的明明是郑国,祁律偏偏反其道而行。

宋公与夷的脸上划过一丝狠戾,祁律却越来越安心下来,因为宋公的脸色越是狠戾,越发的说明他已然是强弩之末了,很快便会答应撤兵。

祁律站得累了,干脆趴在城门楼上,托着腮帮子,一副很悠闲的模样,说:“宋公,您还有一些考虑的时辰。”

姬林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从他发现自己心中在意祁律之后,便觉得祁律怎么看怎么好,如今祁律将宋公耍的团团转,分明一副无赖的口吻,姬林却觉得祁律着实可人。

不过姬林的笑容很快便挂不住了,当然不是因着宋公那边有甚么变故,而是因着祁律本人。

祁律趴在城门楼上,支着腮帮子等着宋公考虑,他弯下腰来,夏日的官袍质地轻薄,而且十分垂坠,正好衬托着祁律的肩背,将祁律微微弯腰的曲线烘托的淋漓尽致,那细腰和翘臀,恨不能连腰窝的曲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姬林“咳”的咳嗽了一声,心想着下次不能让太傅穿这么轻薄的衣裳,他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祁律的肩头,遮住祁律那风流的体态。

祁律一愣,歪头去看天子,他是个体热之人,尤其是夏日特别的怕热,晚间好不容易有点小风,天子还在他肩膀上盖一层披风,简直要捂出白毛汗来。

不等祁律拒绝,姬林态度十分强硬地说:“不许脱下来,披着。”

祁律:“……”

宋公沉默了一会子,这期间宋公与夷一直和城门楼上的公子冯对手,两个人默默的,谁也没有说话。

宋公与夷终于开口了,说:“好,希望祁太傅信守承诺!”

“宋公!”

“宋公不能撤兵啊!”

“宋公,您要是撤兵,天子和郑国也不会放了宋国的!”

“是啊宋公!不能撤兵!万万不能撤兵啊!”

祁律笑着说:“宋公如此识大体,天子宽宥仁和,为何要难为宋公,对罢天子?”

姬林配合的一笑,相对比祁律这个“无赖”,天子的笑容便显得俊美又正派了,说:“正是,宋公识大体,乃我大周之楷模,寡人为何要难为宋公?”

其他几个国家一听,脸色更是难看,有了天子这句话,别管是真是假,反正宋公与夷撤兵的心思更浓郁了。

公子冯一只手搭在城门楼的石墩上,素色的长袍在夜风中十分扎眼,垂目微笑,说:“冯儿还当真有些期待与大哥见面呢。”

宋公与夷没有再说话,一招手,孔父嘉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朗声说:“全军听令,撤兵!”

“全军听令——撤兵——!”

“撤兵——”

一声一声的撤兵传达下去,很快宋国的军队便开拔了,其他三个国家一看道这场面,已然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祁律微笑的说:“各位,是要进门来饮些薄酒么?”

陈国和蔡国没有卫国和宋国那么强大,一看主力撤军了,他们再不愿意也没有法子,只好下令撤兵,唯恐走到最晚,反而被郑国堵在东门,来一个瓮中捉鳖。

这一晚上,四国联军来的匆忙,去的犹如退潮,简直是汹涌澎湃,黑压压的兵马慢慢退散,不消一会子,郑国的东门之困便这样悄然谢幕。

祁律眼看着四国联军散去,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连忙捂住嗓子“咳咳咳”咳了好几声,刚才说话都用喊的,别看祁律如此游刃有余,其实嗓子已经疼得不行。

姬林连忙说:“楼上风大,太傅伤了嗓子,别再吃了风,下去罢。”

众人从城门上退下去,很快回了郑宫,虽然四国联军都已经退去了,但是如今还有一个问题摆在眼前。

众人进了郑宫,姬林坐在上手,皱眉说:“太傅当真要把公子冯送出去?”

公子冯站在殿上没有说话,态度也十分平静,仿佛要被送走做活靶子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祁律微微一笑,说:“自是。”

姬林有些被祁律的态度弄懵了,按理来说,祁律不是这么“狠心”的人,公子冯好歹跟了他们一路,日前祁律还给公子冯做清汤面开小灶,怎么可能真的把公子冯送到火坑里?

要知道宋公恨公子冯,那是咬牙切齿,一旦真的抓住了公子冯,岂不是要剁成肉泥以绝后患?

公子冯态度十分平静,还是那样不管己事一般,只是拱手说:“冯但凭调遣,绝无二话。”

祁律说:“天子您想想看,宋公那么想要抓住公子冯,明日午夜,只要公子冯一出城,宋公必然像是一只饿狼一样扑上来,对不对?”

姬林心想,虽然太傅说的很对,然……太傅这个比喻,总是有些怪怪的。

祁律轻轻抚掌,说:“这岂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因为宋国多半都是公子冯的派系,因此宋公真正能委以重用的人少之又少,宋公派来抓公子冯的人,只可能有一个……”

姬林沉声说:“宋国大司马。”

孔父嘉!

孔父嘉对宋公忠心耿耿,因为接受了老宋公的临终托孤,一颗心简直是愚忠,恨不能挫骨扬灰的报答宋公与夷,宋公与夷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要派一个人去杀公子冯,这个人必然是孔父嘉。

孔父嘉不但有忠心,而且还有武艺,除了他,宋公派谁去都不会安心。

祁律笑起来有些阴险,说:“天子,这可是笼络宋国大司马的一个绝佳机会。”

姬林略微沉吟,说:“太傅也看到了,那大司马对宋公忠心耿耿,一片愚忠,怕是不会为寡人所用。”

祁律摇头说:“不然。只要天子趁着公子冯出城之时,略施小计,将宋国大司马扣下来,然后再原模原样的送还给宋公……天子请试想想看,这宋公天生是个多疑之人,且大司马与公子冯师出同门,日前也是好友,大司马被天子扣留,却好端端的送了回去,宋公能不起疑么?便算是大司马一片愚忠,宋公势必也会亲手掐灭这愚忠,然后将大司马亲手推给天子,天子到时候只需要笑纳人才,便是了。”

姬林听了祁律的话,不由豁然开朗。

他本想与祁律商讨一下,该如何将孔父嘉擒住,毕竟这个孔父嘉也是一名悍将,想要擒拿孔父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幸好祁律与宋公与夷敲定的是明日午夜,到底还有一些部署的空余。

然而此时已经逼近午夜,姬林唯恐自己说着说着话,突然“昏厥”变成小土狗,那岂不是要吓坏了众人?

姬林咳嗽了一声,说:“寡人……寡人身子稍微有些不适,宋国大司马的事情,有劳太傅费心,寡人想要先歇息了。”

这么“激动人心”的夜晚,天子突然要歇息,而且说自己身子不适,祁律当真是有些吃惊,毕竟天子平日里壮的跟头牛似的,连伤寒都不曾染过。

祁律一面奇怪,一面又担心,万一嘴唇超好亲的天子病了可如何是好?便说:“天子身子不适,还是传医官来医看罢。”

“不必了。”姬林断然拒绝,而且态度非常急切,仿佛寝殿里藏了美娇娘,意图急色似的,有点迫不及待的驱赶众人离开寝殿,说:“寡人歇息一晚便是了,各位先回罢。”

祁律更是纳闷,说话说的好端端的,天子竟然开始赶人了?

不只是祁律,众人也有些纳闷,而且天子还一副心虚的模样,真的让众人怀疑他的寝殿里藏了什么美娇娘一般。

天子已经下令逐客,众人只好作礼,然后退出了天子的寝殿,只有虢公忌挠了挠后脑勺,说:“天子怕是当真不舒服,恐是这些天政务忙碌的缘故。”

祁律看了一眼寝殿方向,虽觉得天子有些反常,但还是离开了寝殿,他还准备去圄犴看看公孙滑,便匆匆离开了。

祁律从寝殿出来,已经过了子时,天色很暗淡,獳羊肩和石厚跟在后面,没走到下榻的院落,突然有人迎面走来,还是个娇滴滴的宫女。

宫女见到她们作了一礼,很恭敬的说:“可是祁太傅?”

祁律说:“正是。”

那宫女说:“祁太傅,夫人有请。”

夫人说的自然是国君的正妻,正妻才能叫做夫人,而小妾只能叫做妾夫人。

值得一提的是,郑伯寤生如今还没有正妻,所以没人敢称夫人,但是这郑宫之还真有一位夫人,那便是郑伯寤生的母亲,郑武公的夫人武姜!

太后这个名字,是战国时期才出现的,因此在战国之前,并没有太后这个称谓,都会说是某某夫人。

祁律一听,便知道是武姜找自己,但是自己和武姜“近日无冤往日无仇”的,总不能是风韵犹存的武姜看上了自己的颜色,找自己半夜去欢快的。

而且祁律是外臣,大半夜去见郑国的国母也不好,便想要拒绝,那宫女却说:“夫人请太傅务必移步,事关重大,关乎国体!”

祁律一听,这么严重?便点头说:“请带路罢。”

宫女也没有拒绝獳羊肩和石厚同行,三个人便跟着宫女导路,一直往武姜的寝殿而去。

到了寝殿门口,宫女请獳羊肩和石厚在门外等候,便引着祁律入内。

天色黑暗,殿中昏昏沉沉的,但是点着灯火,一个女子隔着垂帘侧卧在榻上,身边好几个宫女侍奉着,排场不小,必然是郑伯寤生的母亲武姜了。

祁律走进去,恭敬的作礼,说:“律拜见夫人。”

垂帘之后,武姜慢慢坐起来,她的影子影影绰绰,有些懒散,幽幽的说:“你便是天子太傅?”

祁律拱手说:“回夫人,律正是。”

武姜的声音柔柔的,又问:“你便是祁律?”

祁律复又恭敬的说:“回夫人,律正是。”

武姜第三次开口,说:“你便是那个勾引我儿的狐狸精?”

祁律因着前两次回话,险些成了定式,嗓音恭敬面容平静的说:“回夫人,律……”等等,狐狸精?勾引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祁律手札:

自从我穿越到春秋,又要做饭又要奶孩子,又听墙根又耍无赖。被当大猪蹄子就算了,现在还突然多了个狐狸精的称号。我必须要坦诚,我除了胆大包天勾引天子之外,真的没勾引过别人!对了,说起天子,最近天子一到晚上就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我怀疑他在偷人。

姬·灰姑娘·林:寡人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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