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上一次进圄犴, 看到祁律口头调戏美艳的公孙滑,这一次进入圄犴,则是看到祁律手动调戏俊美的公子冯。
天子愈发的觉得自己不容易, 又是公孙, 又是公子,而且长相不是美艳,便是俊美。虽天子觉得自己也不差,但万万架不住太傅他“花心”, 总是招蜂引蝶,招花惹草!
祁律奋力顶着公子冯,不让他倒下去, 感觉自己仿佛推着一座高山,险些便成移山的愚公。他倘或知道天子把自己当成了大猪蹄子, 恐怕是会冤枉死,祁律可以对天发誓, 他只是馋天子的身子而已, 相当专一。
姬林大步走进圄犴,立刻将昏迷的公子冯给扶了起来, 他身材高大,和公子冯差不多, 因此并没有祁律那么吃力。
因为姬林恐怕祁律又对公子冯“动手动脚”,惹得自己胃酸, 所以姬林干脆直接一用力, 竟将公子冯给打横抱了起来。
别看姬林贵为天子,养尊处优,可是姬林的身子非常硬朗,平日里还有晨起锻炼的习惯, 臂力非同一般,竟然将高大的公子冯轻而易举就抱了起来。
这下子好了,祁律一看这场面,反而有一丢丢的胃酸。两个人完全不知道,他们都曾经轮流胃酸过……
天子直接抱起公子冯,也没有废话,带着公子冯离开圄犴,送上辎车。
祁律的确吃味儿,不过救人要紧,公子冯如今像个小可怜儿一般,祁律也不是不知轻重缓急之人。
祁律刚要跟着匆匆离开,宋公与夷突然走到牢房门口,说:“且慢。”
祁律蹲下脚步,说:“不知宋公还有什么见教?”
宋公与夷眯着眼睛,眼神里十足都是狐疑,说:“你们到底是甚么意思?又想耍什么诡计?是了,难不成子冯还要在孤的面前上演什么苦肉之法?”
祁律微微一笑,说:“敢问宋公,宋公子在您眼中,在您心中,可有什么分量?倘或没有分量,又有什么苦肉计一说呢?”
宋公与夷突然沉默了一番,祁律终于说:“宋公方才提起鱼羹,是了,便是因着宋公口中的鱼羹。”
宋公与夷盯着祁律,眼眸微微转动,似乎还是不知祁律在打什么哑谜。
祁律又说:“宋公有所不知,当年您在鱼羹之中下毒,宋公子因着鱼羹的缘故,患上了心疾,从此有了恶食之症,平日里不能吃鱼,但凡看到鱼膳,轻则呕吐,重则昏厥。”
宋公与夷听到祁律的话,似乎大吃一惊,他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眸不停的跳动着,目光闪烁的厉害,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公子冯是孔父嘉的同门,两个人都擅长武艺,公子冯和与夷还在宋国做公子的时候,大家就常常夸赞公子冯武艺出众,将来必成大器,那时候的公子冯意气风发,高大俊美,根本没有这种惨白又不食人间烟火的病态姿仪。
宋公与夷还以为公子冯的病态是装出来的,毕竟公子冯脸色虽然日常惨白,但是身材高大,肌肉也很壮实,根本不像是个有恶食之症的人。
其实宋公与夷不知道,公子冯为了根治自己的恶食之症,也下了很多苦功,例如通过四肢来健脾,促进饮食等等,但是都无济于事,也是亏得经常习武,才能吊着这幅身子。
宋公与夷一时没说话,他的表情虽然很平静,但眼眸一直在动,看得出来十足震惊。
祁律淡淡的说:“宋公若没有旁的事儿,律先告退了。”
说罢,便离开了圄犴,徒留下宋公一个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天子亲自抱着公子冯出了圄犴,还将人抱上了辎车,这可是大“绯闻”,毕竟以前天子只抱过太傅一个人,而且只让太傅一个人参乘,如今竟然有第二个人上了天子的辎车。
这劲爆的程度,很有可能传着传着,便传成了有第二个人上了天子的软榻……
祁律也登上辎车,一眼便看到了昏迷的公子冯,脸色已经好了不少,没什么性命之忧,平稳的睡了下去,祁律松了一口气,一方面是因着公子冯没事,第二方面也是因着天子没让公子冯躺在他的腿上。
祁律躺过两次天子的大腿,这可是祁律的专属头枕,如果公子冯也躺过,祁律非要酸的当场爆炸。
祁律上了车,姬林刚刚让回宫,祁律突然“啊!”了一声,说:“糟糕。”
姬林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便听祁律说:“鱼膳!那些鱼膳全都留在圄犴中,还有好些没动过呢。”
姬林:“……”
公子冯吃了一口鱼膳,大多没有动过,刚才被掀翻了几样,但也剩下好几样,倘或这么丢了实在浪费,姬林没法子,便让獳羊肩和石厚去取回来,没让祁律再来回跑路。
鱼膳虽然取回来了,但是这到底是公子冯“吃剩下”的,也不好将这些吃食再送给天子,这可是大不敬。
祁律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眼眸一转,登时来了注意,便让獳羊肩捡了几样比较美观的鱼膳,送到武姜那里。
郑国夫人素来喜欢食鱼,每顿饭都要有鱼,祁律做了这么多鱼膳,不吃实在浪费,干脆热一热送到武姜那里去,也比倒掉要强。
武姜其实已经用过晚膳了,她这些日子用了一些山楂做成的甜品,胃口好了不少,再加上最近天气渐渐有些转凉,微微透着一丝夏末的凉意,胃口自然好了很多。
武姜用了膳,正在吃饭后甜品,那便是祁律留下的食谱炒红果,膳夫们按照食谱,将炒红果做好,武姜每顿饭后都喜欢吃这个滋味儿。
武姜正在吃炒红果,一面吃便一面提起了祁律,宫女们见到武姜提起祁律的时候,面容上都是笑意,这些宫女伺候在武姜身边,早就熟悉了武姜的秉性,立刻明白了,夫人怕是对祁太傅有意思。
虽武姜这个年纪,做祁律的妈都够了,但是武姜保养的好,看起来风韵犹存,顶多也就是不到四十岁的模样。郑伯寤生的老爹去的早,武姜如此美艳一个夫人早早就守了寡,早些年还能扶持小儿子,一心为了小儿子成为郑国的国君奔波劳累,而如今已经没了这个念想,自然也就不把心思放在政事上,而是放在了旁的什么上面。
上次武姜见过了祁律,只觉得祁律这个人通透得很,说话嘴巴又甜,特别会惹人欢心,而且还会一些理膳的门道儿,反而不觉低贱,倒是与那些旁的男子都不一样。
武姜看多了“庸脂俗粉”,登时觉得祁律特别可心,这些日子每次食到炒红果,恨不能都想起祁律来,笑的异常香甜羞涩。
宫女们很有眼力见儿,见到武姜这般对着炒红果甜甜蜜蜜的笑着,便知道夫人定然想到了祁太傅,便顺着夫人的心思说:“夫人,如今这炒红果也食了不下十遍了,婢子私以为,夫人也该换换口味儿,若不然,婢子这就请祁太傅过来,帮夫人参谋参谋,还有什么酸甜开胃的饮食呀?”
“多嘴!”武姜娇嗔了一声,不过脸面上一点子也不生气,还羞涩的一笑,说:“就属你能个儿,平日里嘴巴那么碎!”
“是是是,”宫女笑着说:“是了,都是婢子的不好,那夫人……婢子到底要不要请祁太傅前来呢?”
武姜羞涩莞尔,刚要说话,便听到一个宫女走进来,笑着说:“夫人,祁太傅的家宰獳羊肩来了,说是祁太傅特意做了几道鱼食,知道夫人素来喜欢食鱼,特来献给夫人呢!”
什么特来,分明是祁律找了个辙,把吃不完的鱼打发出去而已。
武姜一听,却喜不自禁,笑的脸面发红,说:“祁太傅有心了,把鱼膳传进来罢。”
獳羊肩送了鱼膳之后,很快便离开了,也没觉得什么不对,郑国夫人还奖赏了祁太傅,带回来不少财币。
祁律美滋滋的吃完了水煮鱼,虽不是狠辣,但是麻嗖嗖的够劲儿,用帕子擦了擦嘴巴,獳羊肩便回来复命了,还带来了武姜奖赏的财币。祁律见了财币欢心的很,哪成想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招惹了郑国夫人一颗芳心……
武姜留下了祁律进献而来的鱼膳,她方才就在想祁律,如今看到祁律送来的鱼膳,幽幽的说:“你们说,这祁太傅到底是甚么意思?大晚上的送来鱼膳。”
宫女嘻嘻而笑,顺着武姜的话说:“夫人,这还能是甚么意思?这全天底下的男子,但凡是见过咱们夫人的,哪一个不是神魂颠倒,魂不守舍?咱们夫人这姿容,这仪态,可是那些小丫头能比拟的?想必那祁太傅也不能免俗,已然沉迷在咱们夫人的仪容之下了呢!”
武姜一听,笑着说:“真是讨人嫌,就你会说。”
宫女说:“夫人,婢子说的可都是真话!您看呀,这鱼……祁太傅怕是爱慕夫人不可自拔,想要与夫人行这……鱼水之欢呢!”
武姜听罢笑了起来,幽幽的说:“祁太傅也真是,忒也羞煞人了。”
“阿嚏!”祁律忙了一天,躺在榻上,刚要入眠,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心想着难道是夏末天气渐渐有些转凉,每日清晨和傍晚都有凉意,自己受了风寒?
祁律可不知道,此时此刻,郑国夫人正叨念着他呢。
武姜羞涩不已,又说:“你们说说看,我该如何回复祁太傅呢?”
宫女们也不知如何回复才好,但是都知道应该顺着武姜的话说,不然武姜发起泼来,还是宫女们受苦。
宫女便说:“是了,夫人!不然夫人也送一些吃食过去,暗暗的表达夫人的心意,一来也雅致,二来祁太傅善于理膳,定然能明白夫人的一片心意。”
武姜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好,而且也映衬了这鱼水之欢,当即笑着说:“那你去办罢。”
宫女说:“不知夫人想要送一些甚么,给予祁太傅呢?”
武姜眸子一动,他是申国的国女,这年头的女子并非像后世的女子一样讲究无才便是德,这个年头很多女子的才华超越男子,尤其武姜还是申国的国女。
国女的意思很简单,其实就是国君之女,称作国女。诸侯的女儿唤作国女,而不是公主,天子的女儿才能唤作公主。公主这两个字的意思,其实和国女这两个字一样,都是字面意思。天子的女儿出嫁的时候,一般都是由公爵来主婚,因此演变而来便成为了“公主”。
武姜是申国的国女,自小便接受良好的教育,说一句才华横溢一点子也不夸张,她眼眸含春,微微一动,便说:“那就送……莲子罢。”
莲子在古代,可不只是好吃而已,还附有特别的意义。莲子的音同“怜子”,是古代女子表达爱慕的一种方式,后世还有“莲子清如水”的诗句,意思就是“怜子情如水”,爱慕的意思相当奔放明显了。
宫女立刻答应,便让膳房去准备莲子了。
第二日起身,祁律要去膳房看一看,今日他还要亲自为孔父嘉理膳烹饪,毕竟做事要有始有终,他就不信宋公与夷能归然不动。
祁律进了膳房,便看到砧板上堆着一堆一堆的……莲子,山一样的莲子。
祁律有些吃惊,虽莲子是个好东西,但是弄这么多莲子来,不知道要吃到哪辈子去,而且也没听说郑宫之中有什么人这么爱吃莲子。
祁律走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宫女,这个宫女十分眼熟,可不正是侍奉在正国夫人武姜身边的宫女么?
宫女见到祁律,立刻笑盈盈的走过来,规规矩矩的作礼,俨然已经把祁律当成了他们家的“姑爷”,说:“婢子拜见祁太傅。”
祁律看到这宫女,腿肚子直转筋,也不知道武姜又找自己有什么事儿,便听宫女笑盈盈的说:“夫人昨日食了太傅您送过去的鱼膳,赞不绝口,十足喜爱,因此今日特意让婢子来赏赐太傅呢。”
祁律有些奇怪,昨日不是赏赐过了?獳羊肩带回来一些财币,怎么今日又赏赐?
宫女笑得一脸殷勤,说:“太傅请看,这便是我们夫人赏赐与太傅的……莲、子!”
宫女还重重的咬了莲子两个字,祁律狐疑的看了一眼那宫女,还以她大舌头,读不出莲子的读音,的确也是,有些人读不出“子”这个声音,“z”和“zh”的发音不分。
祁律只是稍微狐疑一些,没放在心上,还在心里吐槽着郑国夫人,莲子这东西,在古代也不是很值钱,武姜怎么打发来这么多莲子送给自己,怕是批发来的罢?
虽心里吐槽归吐槽,祁律还是很恭敬的拱手说:“律谢夫人赏赐。”
宫女等了半天,武姜特意嘱咐她,一定要看看祁太傅的反应,把祁太傅的话复述给她,而祁太傅说了一句谢夫人之后,便没有之后了……
宫女有些奇怪,也不知道祁太傅懂了没懂,但是总觉得自己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而且还带来了许多的莲子,祁太傅也总该明白的。
宫女便说:“如今莲子已经送到,那婢子便回去复命了。”
祁律又拱了拱手,再次谢过,宫女这便离开了。
宫女回了武姜的寝殿,武姜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揪着那宫女说:“怎么样?太傅喜不喜欢那些莲子?”
宫女笑着胡诌:“夫人,这天底下哪里有人不喜欢夫人……送的莲子呢!太傅自然爱见的不行!”
宫女嘴巴特别甜,哄得武姜团团转,武姜立刻东张西望,说:“既然太傅喜欢,为何不见太傅与你同来?”
“这……”宫女也是迷茫的,毕竟莲子都送出去了,祁太傅也照单全收,但是祁太傅的反应很是恭敬,和平日也没什么区别,着实令人费解。
宫女灵机一动,便说:“夫人,您可不知道,现在这些臭男人,比女子都要矜持的紧呢,尤其像是太傅这样的斯文人,一次莲子,怎么能把人请过来呢?必然是端着架子,不好意思呢!”
武姜一听,蹙眉说:“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叫我跑到他那面子去,叫人看到了,成什么体统?”
宫女说:“夫人,不如明日再送一些赏赐过去,表达夫人的心意……”
祁律“阿嚏!”又打了一声喷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感觉自己真的感冒了,不然为何会如此接二连三的打喷嚏,但仔细感受了一下,也没觉得哪里不舒坦。
祁律望着这么多莲子有些发愁,这么许多的莲子,到底该怎么吃呢?若是吃不掉也太浪费了,但是若叫祁律自己一个人吃掉,这也太夸张了,吃成一个胖子也吃不完。
祁律灵机一动,立刻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孔父嘉的膳食还没有做,那不如就用莲子罢,做一道红枣莲子粥,浓稠的熬上一大锅,香甜软糯,无比可口,倘或想要喝凉的,用冰块镇上,也可以做成莲子冰粥。
祁律打定了主意,便开始做莲子粥了,这莲子粥容易,熬上就好,等待粥水软烂,加一些蜂蜜调味。
但有一个问题,便是莲子的内心了,莲子虽然香甜可口,可以煮粥,可以做成银耳莲子羹,口感清甜可口,甘而不腻,但是莲子的内心却十足的苦口,若是不剔除内心便熬粥,这莲子粥就跟埋地雷似的,咬一口一个雷。
祁律挽起袖袍,净了手,立刻开始好大的工程——剔除莲子心。
绿油油的莲子心,很快剔出来一大盆,祁律并没有将那些莲子心全都扔掉,也没有叫膳夫扔掉。
膳夫十足奇怪,说:“祁太傅,这莲子虽然香甜可口,但是莲子心却苦涩难耐,不知祁太傅留着这莲子心有什么用?”
宫中的人几乎没有喜欢吃苦味的。这酸甜苦辣咸五味,说实在的,鲜少有人喜欢吃苦,天子不喜欢,一点子苦味也吃不得,相反喜欢甜味。天子平日里用膳的饮食是偏于咸味的,吃正餐都是咸味为主,但是点心喜欢甜口,越甜越好,是标准的北方人口味。
郑伯寤生等等也都不吃苦味的菜肴,成熟的莲子心尤其的苦,这种滋味儿膳夫们是从来不会做的。
祁律笑眯眯的说:“这莲子心虽然苦涩,但是可以做成茶叶。”
无错了,莲子心茶,这个正好,把这些内心剔下来,烘干之后便可以做成茶叶保存,沏茶喝也能适当减弱莲子心的苦涩,而且益处良多。
这些日期,天子因着忙碌四国联军的事情有些上火,又要忙碌洛师送来的文书,所以日常比较繁忙,医官看了几次,给姬林开的都是一些清热下火的汤药,还有解心火的汤药。
喝汤药自然治病,但是平日里的饮食也需要清淡下火才行,祁律觉得这个莲子心刚刚好,专门烘干给天子沏茶喝。
祁律在膳房忙碌了一上午,剔掉了山一样的帘子,把内心全都留下来,正好香滑的莲子粥已经熬好,祁律便先盛了一碗,又沏了一些莲子心茶,端着便往天子下榻的寝殿而去了。
祁律走进寝殿的时候,姬林正襟危坐在案几前,正在批阅文书,双眉头微微紧锁,一脸严肃又正经的模样。
不知为何,祁律看到天子如此正经的模样,就很……兴奋。一种想要把天子弄脏的冲动油然而生,归根结底,祁律觉得是自己太不正经了……
祁律轻轻咳嗽了一声,把自己龌龊的思维拽回来,姬林正好听到了祁律的嗓音,放下手中的文书,一脸严肃的表情突然收拢,仿佛从一只大狼狗,突然切换成了小奶狗,笑着说:“太傅来了。”
刚才还皱着眉头,如今却毫不吝惜自己俊美的笑容,天子的这种反差萌也让祁律心口狂跳不止,连忙压下心中的小恶魔,端着粥和茶水走过去。
祁律笑眯眯的说:“天子辛苦,午膳之前先喝一豆粥,垫垫胃罢。”
粥水香滑,一股子甜蜜蜜的味道扑面而来,姬林轻轻嗅了一下,笑着说:“真香。”
祁律将小匕递过去,因着知道天子最近火大,所以特意用冰镇了一下莲子粥,变成了莲子冰粥,那粥水入口又滑又顺,丝丝凉意蔓延在口舌之间,并不算太凉,自然不会刺激空腹,甜蜜的粥水,软糯清甜的莲子,极为开胃。
姬林喝了一口,笑着说:“太傅的手艺妙极,这莲子粥好生甘甜,太傅可尝过了?”
说实在的,祁律还没尝过,刚刚煮好之后就给天子端过来了,姬林立刻舀起一勺粥水,也没有任何芥蒂,很自然的送到了祁律唇边。
祁律一愣,这是天子用过的小匕啊,祁律只带来了一只小匕,如果两个人一起共用一只小匕的话,算不算间接接吻?
祁律的脸色瞬间有些“僵硬”,心里仿佛揣着一只凶悍的大鹅,不停的扑腾着,差点把心脏从嗓子眼扑腾出去。
姬林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撩到了太傅,还纯洁的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太傅,不尝尝么?”
祁律把心一横,立刻下定决心,间接接吻算什么?算起来自己也不是没吻过,从刚开始的人工呼吸,到后来的强吻,紧跟着是偷吻,祁律仔细一回想,自己什么没做过,还在乎如此纯洁的间接接吻?
祁律立刻眼睛一闭,直接将那勺莲子粥含进口中,完全没注意自己一脸大义凛然,仿佛服毒似的表情。
清甜的莲子粥在口中打转儿,明明是凉丝丝的冰粥,也不知为何,喝进嘴里却是火辣辣的味道,祁律总觉得这种纯洁的间接接吻,竟然比偷吻还要刺激……
祁律咳嗽了一声,赶紧把莲子心茶端过来,说:“医官说天子这些日子有些心火,这茶水是律专门为天子准备的。”
姬林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如果他头顶上有狗耳朵,一定瞬间竖起来,一脸专注的盯着祁律,说:“当真?宋国的大司马没有饮过这茶水?”
祁律有些头疼,看来这些日子自己总是给孔父嘉理膳,宋公与夷还没暴走,天子先暴走了。
祁律再三表示,就差对天发誓,说:“这茶水是律亲自将莲子剖开,剔下的莲子内心,然后烘干做成的茶饮,绝对没有送到宋国大司马那里,还请天子品尝。”
姬林一听,立刻欢心起来,被祁律那张嘴巴哄得团团转,恨不能像个“美色误国的昏君”似的,他端起耳杯来,茶水散发着白腾腾的热气,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清香蒸腾而出。
姬林日前也饮过茶水,祁律做的一些苦菜和苦荞,他都饮过,只觉味道不错,水经过茶叶的泡制,变得更加香甜,因此只觉这莲子心茶必然也不错,当即喝了一口大。
姬林的脸色瞬间变化,因着这莲子心茶的味道……这茶叶的名字没有一个苦字,既不是苦菜,也不是苦荞,但是味道竟莫名比带苦的茶还要苦上许多倍。
姬林喉头一滚,险些吐出来,赶紧咽下去,不能糟蹋了祁律的一番心思。
祁律笑眯眯的说:“天子,莲子心茶可好饮?”
姬林有些哭笑不得,抿着嘴角,伸出舌尖来舔了舔自己苦涩的嘴唇,说:“太傅,这茶饮好苦。”
天子叫苦的表情完全就是只小狼狗,还有点委屈,尤其是伴随着叫苦的表情,竟然伸出舌尖来舔嘴唇,祁律瞬间心口猛跳,再一次被天子狠狠的撩了一把。
祁律解释说:“天子心火重,这莲子心茶正好清心下火,天子应当多饮一些。”
姬林盯着那莲子心茶有些相面,仿佛要和茶叶大眼瞪小眼,但祁律是一颗一颗,自己剔下来的莲子心,工序十分繁杂,姬林又不忍心糟蹋了祁律的心意,干脆眼睛一闭,将茶水一口闷下去。
姬林刚喝下去,还没来得及下咽,便听祁律又说:“这莲子心茶正好对症天子,针对心火十分有效,而且还可以去热止渴,治疗遗精滑精……”
“噗——”
姬林刚要咽下这口莲子心茶,听到祁律的后半句话,直接喷了出来,还呛到了自己“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祁律吃了一惊,赶紧给天子拍背,说:“天子,律这就去叫医官!”
祁律还没离开,已然被姬林一把拉住,姬林咳嗽着,连忙用帕子擦了擦自己唇边的茶渍,说:“太傅,你这莲子心茶,是做甚么的?”
祁律眨了眨眼睛,重复说:“去热止渴……”
姬林又说:“不是这句,后半句。”
祁律想了想,又说:“治疗阳痿,遗精滑精……”
天子:“……”
很多人都知道莲子是清热下火的食物,但是其实并不知道,莲子还有另外一个功效,那便是补肾,而且效果极佳。
天子听完了莲子心茶的公用之后,说甚么也不喝了,只觉得自己作为天子的威严都被祁太傅给侮辱了,自己忍得这么辛苦,祁太傅却要给自己补肾……
祁律没有办法,天子还是第一次这般拒绝自己的吃食,祁律还以为天子是怕苦,那么多的莲子心茶也不好浪费。
祁律其实也是个怕苦的人,所以这莲子心茶他是喝不下去的,于是灵机一动,便想到了自己的好弟弟——祭牙。
祭牙听说兄长要送他一些茶叶,特别的欢喜,欢欢喜喜的来找祁律,祁律便把一大罐子的莲子心茶交给了祭牙。
祭牙本觉得,祁律做的茶叶,必然都是甘甜可口的,哪知道拿回去一沏,却是苦味儿的,祭牙这个人喜欢甜食,因此亦吃不得苦味儿,这么大堆的莲子心茶没人喝。
祭牙便想着,不能浪费了兄长的一片心意,他灵机一动,只觉得自己太聪明了,便抱着一大缸子的莲子心茶去了公孙府邸。
公孙子都难得见祭牙跑过来找自己,虽祭牙失忆的时候总是跑来找自己,每每祭仲找不到侄儿的时候,都会来公孙子都的府邸“兴师问罪”,但是自从祭牙恢复了记忆,很少过来,今日祭牙主动来找公孙子都,公孙子都可谓是“受宠若惊”。
祭牙在大门口还遇到了一帮子提亲的人,立刻昂首挺胸,无比自豪的跨进了公孙子都的府邸,说实在的,他也不知为何如此自豪,可能因着整个老郑城的千金小姐都想要嫁给公孙子都,公孙子都却被自己迷得晕头转向,所以令祭牙感觉到无比自豪罢。
祭牙进了府邸,公孙子都走过来,说:“今日你怎么来了?”
祭牙哼哼了一声,十分高傲的说:“你这府邸好金贵么?那些说亲的能来,小君子我便不能来么?”
他这么一说完,便见到公孙子都幽幽的盯着自己笑,祭牙后知后觉,自己的这话怎么那么酸呢!酸的牙都要倒了……
公孙子都笑着说:“子都的府邸,祭小君子自然可来,倘或来说亲,子都是再欢迎不过的了。”
“谁、谁说亲!”祭牙立刻炸毛了,连忙将自己手中的罐子塞在公孙子都怀里,说:“我、我来给你送这个茶叶!拿着!”
公孙子都有些奇怪,打开盖子看了一眼,一股子清香又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从罐子里冒出来。公孙子都看了茶叶,挑了挑眉,对祭牙幽幽的一笑,说:“祭小君子可是对子都昨夜的表现不是很满意?”
祭牙眼皮一跳,就听公孙子都继续说:“是了,祭小君子可是嫌子都昨夜不够卖力?因此才送来了这些茶叶?”
他说着,将茶叶放在一边,一把抱起祭牙。
“啊!”祭牙大喊一声,连忙打着挺的挣扎,根本听不懂公孙子都在说甚么,大喊着:“公孙阏你有甚么病!有病你吃药啊!让你喝个茶你都能喝得精虫上脑!你……你放开我!”
祁律把茶叶“推销”了出去,完全不知自己把“单纯”的祭牙给害惨了。
第二日祁律进入膳房,武姜身边的宫女竟然又来了。
祁律看到那宫女,眼皮狂跳,昨日送来了许多的莲子,不知道今日又要奖赏甚么,祁律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宫女笑眯眯的提着一个筐子,送给祁律好多的……荇菜。
宫女笑的依然如此殷勤,说:“太傅,这是夫人赏赐给您的……荇、菜!”
祁律一脸狐疑,荇菜就荇菜,为何荇菜两个字要咬的恶狠狠的?
祁律在感情方面其实很呆,好不容易才明白了自己对天子的心思,武姜这样又送莲子又送花的,祁律完全无法明白。
宫女送了荇菜,很快便离开了,又回去复命,而祁律对着这些荇菜有些发呆,确切的说是发愁。
膳夫们看到荇菜,一时间脸色有点子微妙,毕竟昨日送了莲子,今日又送荇菜,膳夫们都看出来了,武姜这是在对祁太傅表达爱慕之意啊。
莲子在那时候是怜子的意思,有爱慕的成分,但是昨日武姜是头一天送莲子,所以膳夫们也觉得不可能。
没成想今日送来了荇菜。
祁律并非古代人,因此并不是太了解荇菜在这个时代的含义。荇菜在这个时代,就跟现代送玫瑰一样,同样是表达爱慕的意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脍炙人口的“情诗”,下一句便是“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祁律在现代很少见到荇菜,如今看到荇菜,只觉荇菜花十分其貌不扬,看起来挺素雅的,一朵小黄花,开的也不是很艳丽。
膳夫们虽然看懂了武姜的暗示,但是武姜乃是郑国夫人,所以膳夫们不敢多嘴,也没有对祁律多说,生怕犯了什么忌讳。
祁律完全不知自己被武姜送了“玫瑰”,而这个消息立刻传到了天子的耳朵里,毕竟天子在祁律的身边可是有眼线的,这个眼线埋得特别深,那便是——小包包鲍叔牙。
姬林听说武姜送了荇菜花给祁律,心里登时酸的没边儿了,而且昨日里自己吃的香甜莲子,竟然也是武姜送给祁律的,天子一颗心更是在酸海中飘摇不定。
但天子也知道,他熟悉祁律的性子,祁律绝对不会因着莲子和荇菜花便开窍的,因此也不轻举妄动,便当不知道,祁律他糊涂,很快便能糊弄过去,这个时候出手,只会自乱阵脚,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心思,或许会叫祁太傅害怕也说不定。
姬林打定了主意,但是心里仍然不是很舒服,哪知道这个时候寺人禀报,说是祁太傅来了。
姬林立刻让祁律进来,祁律手中端着一个承槃,放着各种美味便走了进来。
天子定眼一看,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吃的那些味儿到底值不值得,因着祁律的承槃里,竟然是用荇菜花做成的菜。
一道荇菜花煮粥,点缀着黄色的花瓣,十分美观,旁边还放着一只青铜小承槃,里面则是两块香甜的鲜花饼。
武姜送来的荇菜花,祁律一点子也没有浪费,全都做成了……吃食。
鲜花饼外皮酥香,内心花香四溢,甜蜜可口,荇菜花煮粥清新解腻,两个配合在一起,倒是顶不错的小食儿。
更气人的是,祁律还将这两样小食给武姜送去了一些。祁律心里想着,毕竟嘛,武姜送来了这么多吃食,自己做好了不送回去一些,岂不是很失礼?
除了粥和鲜花饼,祁律还将多余的荇菜花做成了花瓣浴,捣碎了制成“精油”,给郑姬送过去一些,郑姬特别喜欢荇菜花做成的精油,还问了祁律的制作方法,天子听了当真是哭笑不得。
武姜头两次都没有成功,第一次送了莲子,第二次送了荇菜花,但是并没有气馁,一次比一次露骨,第三天送来了——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诗经中有一首《摽有梅》,便是用梅来表达女子对男子的爱慕之意。意思是……
“梅子已经成熟了,掉在地上,树上还留存着七成。我的小伙子不要再耽误良辰美景。
梅子已经成熟了,掉在地上,树上还留存着三成。我的小伙子到今日不要再等了。
梅子已经成熟了,全部掉在地上,收拾梅子要用簸箕。我的小伙子再不开口就已经晚了。”
祁律看着宫女送来了一堆的梅子,登时有些头疼,因着祁律这个人不是很能吃酸味,这么一堆的梅子吃下去还不倒牙?
祁律对着梅子发愁,宫女试探的说:“太傅,夫人连着送了三天的赏赐,您便……没有甚么想要说的么?太傅您若是有甚么话,婢子可以给您带话儿到夫人跟前。”
祁律想了想,说:“是了,确实有话。”
宫女狠狠松了一口气,连续送了三天的赏赐了,又是莲子,又是荇菜,如今还送了如此露骨的梅子,祁太傅便是再呆,总该明白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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