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林心里担忧祁律,毕竟祁律不会武艺,天子的朝袍又太引人注目,倘或计划出现了任何纰漏,那么祁律便是一个行动的靶子,很容易被淮夷人集火。
姬林刚开始是说什么都不愿意让祁律去做诱饵的,但是容居、薛魏和公子冯都已经去了淮夷,哪一个不是危险重重?祁律觉得,相对比起来那三个人的危险,自己这样穿上天子的朝袍,被重重的虎贲军保护着,也不叫危险了,而且还能过一把当天子的瘾。
祁律并非是被吓坏了,而是被天子的盛世美颜给美坏了,天子每日里都是一身黑色的朝袍,难得能看到一身黑甲,威风凛凛,那冷峻的气息配合着年轻的容颜,相当的引人注目,俊美的非同一般。
姬林还以为他受伤了,赶紧说:“太傅?哪里受伤了?”
祁律眼眸一动,说:“额,律……不小心崴了脚。”
“崴脚?”姬林更是急坏了,立刻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大踏步上了轺车,单膝跪地,去看祁律的脚腕。
祁律吓了一跳,虽这个年代一般不行跪礼,但是让天子下跪也很唬人,祁律赶紧说:“天子……”
姬林不理会他,检查了一下祁律的脚腕,祁律本就没事儿,他刚才怕被当成箭靶子,因此蹲在轺车上保护自己,听起来相当没起子,便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而已,哪知道天子如此当真。
姬林说:“太傅,能走么?疼得厉害么?”
祁律:“……”本来就不疼。
祁律并不疼痛,但也不好现成拆穿自己,便说:“谢天子关怀,律感觉也不是那么疼。”
姬林说:“那必然还是疼的,太傅快别动,唯恐伤筋动骨。”他说着,突然上前,一把将祁律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祁律吃了一惊,他现在还是一身天子朝袍,黑色的衣襟有些宽大,衬托着祁律精瘦的细腰,一股子禁欲的气息扑面而来,突然被一个黑甲的“将士”一把打横抱起来,还面对着如此多的千军万马。
祁律:“……”太傅可能看了太多的狗血剧。
祁律瞬间脑补了许许多多,又被这么多人万众瞩目,一时浑身僵硬,虽能枕着天子肌肉性感的手臂,可是也太丢人了一些,此时此刻,还是装死的好。
祁律立刻脑袋一歪,便靠在姬林的臂弯里装死,心里默念着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
孔父嘉和华督都还以为祁太傅受伤了,毕竟太傅是从轺车上被天子抱下来的,那万众瞩目的场面,倘或不是伤得不能自理,什么人脸子大的能让天子亲自抱下来?
军医火速跑来“抢救”,祁律死死逼着眼睛装死。
天子十分着急的说:“快,医官,太傅的脚踝受伤了,快看看是否伤筋动骨?”
医官赶紧检查祁律的脚踝,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没有伤口,连红都没红。
天子又说:“那太傅为何昏迷不醒?”
医官踟蹰了一下,说:“可能是……因着受了一些惊吓。”
祁律:“……”不,因为太尴尬了,太傅不敢醒过来。
祁律的计策大获全胜,成功的把淮夷人钓出了他们的老窝,来到平野上的淮夷人便好像是缺了水的鱼一样,而虎贲军便是渔夫,直接将他们一网打捞。
淮夷首领身亡,俘虏无数淮夷军马,不止如此,祝聃和石厚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公子冯成功火烧淮夷粮草,两队虎贲军抵达淮夷大营,将剩下的淮夷兵马也全部俘虏,已经控制了淮夷营地。
讨伐淮夷叛乱,姬林几乎没用多少兵力,直接将作乱的淮夷按了下去,而且还消灭了淮夷的主力,如此一来,淮夷人想要东山再起,恐怕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了。
讨伐淮夷大获全胜,剩余的淮夷军马看到大势已去,已经不敢再和周天子叫板,因此尽数投降。
今日便是淮夷人投降的日子,祝聃和石厚会带领淮夷俘虏和归降淮夷使臣前来薛宫谒见,姬林准备亲自受降。
同来的自然还有这次的功臣公子冯、容居和薛魏,并着从淮夷手中救出来的宋国国君与夷。
凯旋的队伍很快进入薛国都城,进入薛国宫殿准备谒见天子姬林。姬林一身黑色长袍,相对比起祁律穿着朝袍的模样,姬林身材高大,将朝袍撑了起来,简直便是最高的衣架子,往席上一座,端端有一种说不来的俊美气质。
祝聃、石厚,并着公子冯、容居和薛魏走上殿来,姬林面容挂着笑意,说:“今日能大破淮夷,诸位功臣功不可没。容相缜密持重、薛公子忠心耿耿,宋公子以身涉险,二位虎贲郎将有勇有谋,能有诸位辅弼朝政,乃我大周之大幸。”
众人拱手谢恩,姬林又说:“除了诸位功臣,太傅亦功不可没。”
祁律从班位走出来,一副恭敬又斯文的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天子谬赞,律为天子分忧,实乃分内之事。”
姬林笑着说:“若无太傅妙计,如何能将顽固的淮夷军队钓到平野之上?太傅便不要谦虚了,若有甚么想要讨得赏赐,尽管开口便是。”
祁律微微一笑,说:“天子言重,这的确是律的分内之事,但是若天子执意赏赐的话……”
祁律的笑容扩大了,说:“律以为,这赏赐,律还是管宋公讨要,更为妥当,毕竟天子此次出兵讨伐淮夷,全是为解救宋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因此律以为,这个赏赐,律理应管宋公讨要才是。”
姬林一听,不由笑起来,祁太傅是个人精,明白的厉害。姬林讨伐淮夷是有私心的,但是说白了如果宋公没有败给淮夷人也不需要天子讨伐,所以这个赏赐的确是宋国出更为妥当。
孔父嘉和华督听到祁律的话,脸色都有些难看,因为不知道祁律要怎么敲竹杠。
姬林说:“是了,听太傅一言,寡人也觉太傅所言十分有理,那便请宋公入殿罢。”
孔父嘉和华督都在殿内的班位上,但是宋公与夷并没有在班位上,原因其实很简单……
宋公与夷落入淮夷之手之后,被淮夷人上过刑,虽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双腿折断,如今过去这么长时间,医官虽然说他的腿还能重新站立,但恐会落下病根儿,无法完全恢复,想要跑跳上战场是不可能的了,就连平日里行走可能都会有些跛足。
简单来说,宋公与夷落下了残废。
身体残疾的人,在古代是不详和天谴的征兆,尤其是春秋时期生产力低下,粮食也少,有史料记载,出现灾荒之后,有的国家还会坑杀残疾人来减少人口消耗,足见在当时来看,残疾人是多么低下的一种存在。
但凡身患残疾,便不可以入仕途,更别说身为一国之君了,宋公与夷的确是被救出来了,但是他的腿站不起来,因此没有来参加这次朝议。
姬林这个时候叫宋公与夷前来朝议,是有私心的。姬林收了一个干儿子,那便是宋公子冯了,公子冯在这次破获淮夷的事情上功不可没,身上是有战功的,加之宋国还有很多公子冯的党派,国相华督便是公子冯的忠心骨干,而且公子冯是宋国继承人之中的热门人选。
以前姬林不让公子冯继承宋国,是因着宋公与夷名正言顺,宋公与夷是公子冯老爹亲自选出来的宋国太子,与夷成为宋国国君并非篡位,挑不出一点的毛病。
如此一来,公子冯才是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在这个尊重礼仪的年代,名正言顺是最重要的关键,所以宋国出事的时候,姬林并没有心急火燎的将公子冯送回宋国即位。
如今……才是时机。
宋公与夷双腿残疾,他就算再名正言顺,残疾之人连仕途都不能入,更别说做国君了,宋公的残疾一旦暴露在众人眼中,必然失去了成为国君的资格,如此一来,姬林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扶持公子冯成为宋国的国君。
姬林让人去请宋公与夷进殿,孔父嘉微微皱了皱眉头,没一会子便听到“踏、踏踏……”的声音,宋公与夷来了。
他拄着拐杖,身边还有两个寺人搀扶,一瘸一拐的从外面走进来,面容瘦削到了极点,整张脸面苍白的厉害,愣是比公子冯的脸面还要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宋公与夷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态彻底消失了,他的眼眸微微波动着,牙根也微微抖动着,仔细倾听着自己进殿之后的窃窃私语。
宋公与夷走进殿中,他的双腿一瘸一拐,残疾的很明显,洛师的士大夫,薛国的士大夫,还有同来的宋国士大夫们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小声喧哗起来。
宋公与夷听到这些喧哗的声音,握着拐杖的手都在抖动,他呼吸紊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与夷……拜见天子。”
姬林平静的说:“宋公身体不便,不用作礼了。”
天子的话很善解人意,但是他再一次指出宋公与夷已经是个残废的事实,宋公与夷的脸色果然又差了一些。
姬林淡淡的说:“宋公,寡人与太傅刚刚还提起了宋公,如今宋公能从淮夷手中逃脱,可要好生谢谢祁太傅啊。”
宋公与夷抿了抿嘴唇,沙哑的说:“与夷多谢祁太傅仗义出手。”
祁律看着宋公那小可怜儿的模样,心里“啧啧”了两声,都有些不忍心欺负于他了,但是这也不能怪天子狠心,宋公也是自己作的。
今日的朝议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奖赏功臣,而是接受淮夷的投降,淮夷的首领已经被杀,剩下的淮夷人不敢以卵击石,因此彻底投降,今日便会朝拜天子,归降大周。
姬林说:“宋公有伤在身,多有不便,入班位坐下罢。”
宋公与夷拱起手来,说:“谢……天子。”
他说着,慢慢被寺人扶着往班位而去,宋公与夷的班位就在最旁边的一列,他里手是公子冯,公子冯冷淡的看了一眼宋公与夷,没有站起来帮忙。
很快投诚的淮夷使者便从殿外走进来,一行使者走进来,打头的使者跪在地上,高呼:“外臣拜见天子,天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听“嗬!”的一声,后背一阵骚乱,紧跟着便是混乱的大喊声,那使者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由更是受惊。
一行进来的使者之中,站在后排的一名使者入殿之后突然暴起,他一把抓住因为双腿不利索,还没有在班位上坐下的宋公与夷。
宋公与夷身边有两个寺人搀扶,那两个寺人被一推,直接滚了出去,宋公与夷低哼一声,因为双腿吃不上力气,根本没有任何反抗,已经被那淮夷使者一把卡住脖子,疯狂的向后拖拽。
这里是薛国的大殿,淮夷使者分明是来投诚的,却有一个使者突然暴起,殿中立刻喧哗一片,文臣立刻散开,武将“嗤——”的拔出佩剑。
孔父嘉大喝说:“贼子!这里是朝殿之上,你以为挟持了宋公,便能离开这里么?”
那淮夷使者突然袭击宋公与夷,拖拽着与夷和众人拉开一定距离,袖口中探出一把匕首,死死地抵在与夷的脖颈上,抵着他的喉结,哈哈大说:“我今日敢在这里行刺,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
宋公与夷被他掐住脖子,拐杖也掉在一边,根本站不起来,奋力的喘着粗气,惨白的憋的通红。
殿上一片混乱,孔父嘉、祝聃、石厚、薛魏等人将淮夷使者包围在内,很快虎贲军也开进来,全部兵戈相向,只不过淮夷使者手中挟持着宋公与夷,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天子坐在席上,此时却十分镇定,从头到尾端端的坐着,似乎殿上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般,淡淡的说:“使者,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剩下几个淮夷使者也吓坏了,赶紧说:“你做甚么!?快放开宋公!你想害死大家吗!?”
“你闭嘴!!你这个卖主求荣的贼子!凭什么与我说话!谁再动一下,我现在立刻要了宋公的命!”劫持的淮夷使者大吼着,匕首的尖端几乎顶进宋公与夷的肉里。
姬林还是没有任何畏惧慌乱的模样,又说:“他不配与你说话,寡人配不配?你如今在朝殿之中,怕就是要与寡人谈判的罢?”
淮夷使者冷冷的说:“无错!你说的对,我今日便是与你来谈判的!”
“放肆!”立刻有人大喊着:“败军之将,竟敢对我天子不敬!?”
“我啐!”淮夷使者肆意大笑说:“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今日我就是来谈判的,你若是答应我的条件,我便放了这个无能的宋公,倘或你不答应我的条件,好哇!大不了玉石俱焚!我甚么也不怕!”
众人一时间表情各异,就连宋国内部的士大夫们表情也不一样,有人希望这个使者赶紧解决宋公与夷,这样公子冯便可以即位,也有人不喜欢宋公有事,如果公子冯即位肯定要清除异己,宋国必然天翻地覆,不知道闹成什么模样。
宋国内部还分党派,更别说外部了,众人的眼珠子一直狂转,似乎自己有自己的心思。
姬林从始至终都非常平静,说:“好,既然如此,寡人便听听你的条件。”
那刺客说:“我的条件很简单,而且你们周人还可以选择,两个条件里面,你们满足我一个条件,我便把宋公还给你们。”
“第一!”刺客顿了顿说:“把你们周人的兵马从我们的土地上撤出去!”
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哗然起来,天子平定淮夷,这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怎么可能说撤兵便撤兵,如果撤兵,那么淮夷休养生息之后,必然还会反扑中原,这可是一个恶循坏,姬林的目的,便是驻兵在淮夷,让淮夷成为大周的一部分。
刺客又说:“第二,或者你们将害死我王的罪魁祸首交出来。”
他说着,目光立刻一转,盯在祁律身上。
计划是祁律想出来的,确切的说,是祁律丰满的,当时容居想要打入淮夷内部,想要假意投诚,但是祁律觉得,容居假意投诚的话,说不定淮夷人不会相信,因此便拉长了整个计划,让公子冯出来横插一道,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这出戏才会更加精彩。
所以“害死淮夷首领的罪魁祸首”,那肯定指的便是祁律了。
众人的目光“唰!”的聚集在祁律身上,全都盯着祁律,而祁律本人坐在班位上,刚才朝中一片混乱,他竟然都没有挪地方,一脸平静。
姬林皱了皱眉,冷声说:“你的野心倒是不小。”
刺客死死扼住宋公与夷的脖颈,说:“你们周人狡诈,我不想与你们多说一句!现在就给我答复,到底是要撤兵,还是要把罪魁祸首交给我,或者让我一刀宰了这个宋公!”
祁律这个时候慢慢站了起来,他刚刚被点名,本就是万众瞩目,如今他突然站起来,更是万众瞩目,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在祁律的身上。
祁律往前走了几步,他一身太傅的朝袍,身子骨也不强壮,顶多是高挑的类型,面容柔和清秀,因此毫无威胁力。然而就是这样的祁律,他往前走了两步,刺客却立刻大吼:“不要再往前走!!再往前走,我就杀了他!”
“嗬……”宋公与夷呼吸受阻,被刺客狠狠的掐住脖颈。
祁律幽幽一笑,面容很轻松,就好像没什么负担,说:“这位使者您可能不知道,或许是咱们两个地方的文化不太一样,这宋公被你们打断了双腿,因此他的尊贵大打折扣,如今的宋公是个残废,已经不能作为宋国的国君了。”
宋公与夷变成了残废,这事情是谁都知道的,但是谁也不敢拿在明面上来说,方才天子都没有直接点明,只是说宋公与夷身体不便等等,哪成想祁律这般“刻薄”?
刺客吃了一惊,祁律笑着说:“所以说,下次你们抓人的时候,可千万别为了泄愤而动刑,走走脑子好不好?”
刺客冷声说:“你休想哄骗于我!”
祁律笑眯眯的说:“律怎么是哄骗你?来来,律为你介绍一下。”
他说着,抬起手来给那个刺客引荐公子冯,说:“这位是咱们宋国的公子,也是名正言顺,血统纯正的宋国继承人,等你解决了宋公,宋公子好上位啊。”
那刺客登时有些慌了,公子冯眼眸微微一动,挑唇笑起来,也走上前两步,说:“太傅所言极是,冯也是宋国正统,因此在座各位宋国的卿大夫们不要惧怕,即使宋公不幸去世,冯也可以临危受命。”
“休要骗我!!”刺客大吼着,他一只手掐住宋公与夷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抵着匕首,虽然匕首没有扎进宋公与夷的脖子里,但是掐住宋公脖子的那只手,指甲已经划破了宋公的皮肉,鲜血顺着宋公苍白的皮肤滚下来,异常的刺目。
公子冯的眼睛眯了眯,但是没有动弹,刺客又说:“你们休想骗我!倘或是如此,为何你们要大费周章的来营救宋公?!”
公子冯整理着自己的衣袍,轻笑说:“说您们是夷人,你们竟还不愿意听,你们大错特错了。天子如此大费周章的,难道是为了营救宋公么?只是为了找回宋国的颜面罢了,我公爵大国,地大爵尊,竟然被你们区区蛮夷击破,传出去还这么有脸面儿?!如今,天子的兵马击破你们淮夷,俘虏数万,连你们的首领也被杀死,我宋国的耻辱也算是两讫了……倘或你现在一刀杀了宋公,我倒是要谢你。”
刺客被公子冯说的直流冷汗,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手中的匕首直打颤。
公子冯的笑容变得狰狞起来,一面说,一面慢慢往前逼近,不着痕迹的靠近刺客,说:“无需担心,你杀了他,我便是宋公……下手啊!”
刺客听到公子冯的嗓音,最后“下手”两个字几乎是怒吼,紧跟着一晃,便见到公子冯突然扑过来,仿佛一头猎豹。
“嘭!!”
祁律和公子冯分散了刺客的注意力,公子冯在吼声中突然冲过去,一下撞开刺客,刺客大吃一惊,知道自己上当了,猛地一转匕首,想要杀死宋公与夷。
“嗤——”
一声轻响,仿佛是穿透皮肉的声音。宋公与夷突然被刺客松开脖颈,气息终于顺畅的进入胸腔,然而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又凝滞住了,不为别的,刺客举起匕首,一刀扎了下来。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公子冯竟然一把抱住宋公与夷,用后背挡住了那刺客,“嗤!”的声音是匕首扎在公子冯背上的声音。
宋公与夷跌在地上,被公子冯死死抱住,他能清晰的听到公子冯的闷哼声。
那刺客偷袭之后想要逃跑,姬林坐在上手看到清晰,眼睛一眯,直接抓住案几上的简牍抖手掷了出去,“嘭!”一声直接打在那刺客的膝弯上,刺客一个不稳,与此同时,虎贲军快速冲上前,一下将刺客直接压在地上。
公子冯后背被刺了一刀,简直触目惊心,祁律距离他最近,赶紧冲过去,说:“宋公子?!你怎么样?”
公子冯忍着后背疼痛,微微摇了摇头,说:“无妨,不是要害。”
公子冯说着,在宋公与夷震惊的目光下微微站起身子。刺客被押解在地上,却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仰头狂笑,嘶吼着说:“哈哈哈哈——完了!!完了!宋国完了!都完了!”
公子冯明明伤的不是要害,他做公子的时候也经常上战场,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一点子也不娇气,这样的伤口不知道有多少。然而就在刺客的大笑声中,刚刚直起身的公子冯微微蹙眉,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嗓子里发出嘶哑的粗喘声,“嘭!”一声,突然失去了知觉栽倒下去。
宋公与夷双腿无法用力,公子冯栽倒下去,瞬间又将宋公与夷压倒在地上,宋公与夷感觉到公子冯的身子滚烫,伴随着颤抖和抽搐,登时恍然大悟,喊着:“快!!医官!匕首上有毒!有毒!冯儿……冯儿你醒醒!!”
受降被打断,刺客袭击宋公不成,公子冯反而中毒昏厥,场面一度混乱,医官冲进来赶紧抢救公子冯。
姬林让人将公子冯就近抬到朝殿旁边的小殿,公子冯后背中刀,已经昏厥过去,匕首还插在肩背上,伤口烂了一片,黑压压的触目惊心。
医官冲进小殿,很快掩上门,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将众人全都隔断在外面。
宋公与夷脸色苍白,他的脖颈上滚着血水,但因为是一些皮外伤,比起中毒的公子冯简直小小不言,因此宋公与夷根本没有处理伤口,一直在小殿外等候着。
宋公与夷脸色难看到了几点,不停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因为被劫持,鬓发散乱,玉冠也掉了,但是他根本没有重新束发,紧张的不停张合着自己的双手,手心里掐的都是指甲印记。
祁律看到宋公的脖子还在流血,说:“宋公,先包扎一下伤口罢?”
宋公没有说话,喉咙滚动了好几下,他现在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自己关心公子冯是因着公子冯是自己的弟弟呢,还是因着公子冯是宋国仅剩下来的血脉……
宋公与夷清楚,自己已经是个残废了,如此一来便和国君之位再无缘分,最好的方式便是退位,将国君的位置让给公子冯,还能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而如今,宋国唯一希望竟然躺在小殿里,身中剧毒,宋公与夷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很难想象,如果公子冯真的没有救过来,自己又是个残废,那么宋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公族争位,内乱不断,最后地大爵尊的宋国断送在自己的手中。宋公与夷一想到这里,恨不能刚才那匕首直接扎在自己的身上,如此一来,自己到了黄泉还能面对宋国的列祖列宗,也不至于如此痛苦……
众人等在小殿门外一直从正午开始,等到了太阳下山,医官好像要在小殿里面过夜,只是能看到一盆一盆的黑血被寺人和宫女端进来,然后又端进去一盆一盆的清水。
姬林蹙着眉,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晚,越来越晚,过了晚膳,一会子便要子时,若是到了子时,姬林就会从天子变成小土狗,还停留在这里的话,很可能便要穿帮了。
姬林借口要去盘问淮夷刺客,赶紧离开了小殿,匆匆回到寝殿,将门一关,刚回到寝殿不久,便觉得头晕目眩,连忙扶住软塌躺下去,很快失去了知觉。
祁律和宋公与夷一直等在门口,除了二人之外,还有宋国大司马孔父嘉和国相华督。
华督是公子冯的支持者,眼看着宋公与夷终于不是公子冯的阻碍了,公子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国君之位,哪成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华督在殿外走来走去,紧张的不得了,恨不能直接冲进去质问医官,怎么还没有结果,已经过了深夜,华督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再等下去,孔父嘉赶紧拦住华督,说:“华相,再等一等,不要打扰了医官。”
华督冷声说:“是了,大司马怎么会着急呢,大司马自然不着急了,公子是生是死,和大司马也没什么干系。”
孔父嘉听着华督阴阳怪气,皱了皱眉,说:“华相……说一句托大的话,公子是我的师弟,孔父与公子的交情,不比华相要少,我心中也十分担心公子的安危。”
华督心里着急,难免有气,自然就撒在了孔父嘉的身上,他二人还要说什么,祁律突然说:“出来了!”
众人也不吵了,“唰!”的全部围过去,宋公与夷双腿不便,撑着拐杖也围过来。
医官赶忙说:“各位请不必担心,宋公子身子结实,已经脱离了危险。”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宋公与夷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身子一晃,险些直接倒在地上,祁律赶忙扶住他,说:“宋公?”
“无妨……”宋公与夷狠狠的吐出一口,方才一直绷着劲儿,这会子突然放松,竟然有些头晕目眩。
公子冯的确中了毒,不过幸好医治及时,而且公子冯常年习武,为了治疗恶食之症也经常习武,所以身子骨很结实,竟然挺了过来。如今已经安全,只是需要好生静养,毕竟毒血就放了那么多,失血过多是真的。
众人小心翼翼的进入殿中探看公子冯,没成想公子冯竟然醒了。因着背后受伤,他侧卧在榻上,脸色更加惨白,嘴唇也有些发白,眼眸仿佛睁不开一般,更添加了一种无欲无求的感觉。
祁律见公子冯要动,赶紧说:“宋公子快躺好。”
公子冯沙哑的说:“恕冯无礼,不能作礼了。”
祁律说:“公子将养身体便是,旁的不必放在心上。”
公子冯点点头,说:“谢太傅。”
他说着,目光扫到了站在最后面的宋公与夷,宋公与夷与公子冯的目光一撞,立刻瞥斜开来,这仿佛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一种习惯,已经成为了下意识的动作。
祁律看到公子冯看着宋公与夷,便对孔父嘉和华督说:“二位,时辰不早了,让宋公子好生歇息罢,咱们先退出去。”
孔父嘉和华督点点头,看到公子冯无事,松了口气,这才退出殿来。两个人退出来后,华督突然发现宋公与夷没有跟出来,立刻说:“君上为何没有退出来?不行……”
让宋公与夷和公子冯独处,若是平日华督一点子也不担心,但是如今公子冯重伤未愈,倘或宋公与夷对公子冯下毒手,那可如何是好?
孔父嘉拦住华督,叹气说:“华相便不要多虑了,经此一役,君上怕是有话与公子说。”
华督被孔父嘉拉走,祁律也离开了小殿,殿中只剩下公子冯和宋公与夷两个人,寺人和宫女都站的很远。
宋公与夷坐在榻边上,手边是他的拐杖,手指紧紧的抠着拐杖的花纹,似乎要将拐杖再抠出另外一道花纹来。
宋公与夷终于干涩的开口,说:“为何要救我?”
公子冯已经闭上了眼目,但他没有睡下,嗓音依旧沙哑,淡淡的开口,说:“大哥问的是哪一次?是在淮夷,还是在朝殿之上?”
宋公与夷登时被他噎了一下,公子冯似乎在提醒他,公子冯对他已经有两次救命之恩了。
公子冯慢慢睁开眼目,说:“我与大哥之仇怨,皆是为了国君之位,这是我宋国的家室,倘或有外人敢欺辱我宋国一分,冯决不肯善罢甘休……”
他说着顿了顿,又说:“因此大哥不必介怀,冯儿并非为了大哥,是为了我宋国的脸面。”
公子冯说完,又闭上了眼目,似乎是说话费神,想要歇息了,宋公与夷呆呆的坐在榻边,看着榻上面色苍白的公子冯,喃喃的说:“到头来,我竟输给了你……”
时辰已经不早了,其实也可以说很早,再过一会子便要天亮,祁律从小殿出来,本想去找天子禀报一番的,只不过寺人把祁律拦住了,说天子不见任何人。
祁律有些纳闷儿,天子一到晚上便如此神神秘秘,已经好几次了,也不知在做什么,不过或许天子已经歇息,祁律便准备回自己的屋舍。今日薛宫十分忙碌,因着公子冯遇刺的事情,宫人们还没有歇息,路上也没有熄灯。
祁律走了几步,便看到前面的阴影里似乎有人,祁律还没看清楚是谁,对方好像已经听到了祁律的脚步声,胡乱的说了一声,说:“多、多谢公孙的伤药,卑将……卑将先走了。”
对方嗓音十分低沉,透露着一股子憨厚老实,做贼一样埋头便跑,险些和祁律撞一个正着。
祁律一看,原是祝聃将军,这大半夜的,手里按着一瓶伤药,慌慌张张的便走了,不知情的还以为祝聃手里拿的不是伤药,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祝聃深入淮夷,也受了一些伤,都是轻伤,没什么大事儿,方才在路上便遇到了公孙滑,公孙滑送了他一些伤药。祝聃哪里是公孙滑的对手,见到公孙滑之后,一张俊义的面容根本绷不住,面红耳赤的,仿佛是一个铁憨憨,听到祁律的脚步声,便做贼一样的跑了。
祁律走过去,果然看到了公孙滑,公孙滑笑眯眯的望着祝聃离开的方向,笑的好像一只狐狸精。
祁律“啧啧”两声,说:“瞧瞧,你笑得真叫一个寒碜,没事儿别老逗弄祝将军,祝将军人家太实诚了。”
公孙滑并不在意祁律调侃自己。
眼看着便要天亮了,刚刚经历过一番闹腾,祁律一时亢奋也睡不下,便拉着公孙滑在屋舍门口直接坐下来,神神秘秘的说:“你竟然这么能个儿,不防再教教律?”
公孙滑挑眉说:“上次太傅在温汤泡的头晕眼花,不记得了?”
祁律脸上变色,咳嗽了一声,说:“意……意外……你再教教其他的法子,怎么才能让我……让我的朋友,再试探试探对方。”
祁律嘴巴很硬,一直声称那是“我的朋友”的故事,公孙滑只是笑笑,没有戳穿祁律,说:“这样简单,想要试探一个人有没有私欲,不是最简单的事情么?”
天子在午夜变成了小土狗,一直等在祁律的屋舍,眼看着便要天亮了,祁律还不回来,姬林心里十分担心,便用小狗脑袋顶开了屋舍的大门。
小土狗倒着小腿儿,从屋舍里迈出来,一眼便看到了肩并肩坐在屋舍门口台阶上的两个人,可不是祁律和公孙滑么?
那两个人也不知在说什么,有说有笑的,这么晚了祁律也不去燕歇,小土狗立刻喝了一口苦酒,跑过去“嗷呜!”一声扎进祁律怀里。
祁律突然看到狗儿子扎过来,连忙伸手抱住,一面给狗儿子顺毛,一面催促公孙滑说:“到底是什么法子?”
小土狗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支棱起耳朵来听,公孙滑笑着说:“天子大败淮夷,过几日必然有庆功宴,宴席上太傅不防不小心将自己的衣裳泼上酒渍,趁这个当口,便在您的心上之人面前宽衣解带,若是面对如此美景,还岿然不动之人,那便是无有私欲了,倘或反之……”
公孙滑的话没有说下去,祁律却一脸恍然大悟,的确是个好法子,好像比泡温汤要简单很多,只是泼点水便可了。
宽衣解带?
私欲?
心上之人?
小土狗窝在祁律怀里,哪成想竟然听到如此震惊的秘密,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太傅不只是有了心上之人,而且还要在那个人面前……宽衣解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傅傅有心上人了,请问你觉得太傅傅的心上人是……:
a美食
b花椒
c姬林
姬·美味·林:寡人也很好吃!太傅不信试试看。
(滴!前方高能预警!蠢作者摆摊中,提前兜售瓜子花生和小火车站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鸭~)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yushuwuy.com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