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你这个卑鄙小人!”连将军的声音穿透力十足, 满满都是沙哑,怒吼着:“你要收我的军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相对比连将军的愤怒, 祁律就显得十足的悠闲, 笑眯眯的说:“将军放心, 律的确要收你的军队, 还有多谢你的慷慨大方, 不过……”
祁律笑眯眯的说:“谁说律要治将军于死地了?”
“你?”连将军显然听不懂祁律的话了。
自古以来,想要收服军队,无非就是一个办法,杀掉主将, 然后替换主将, 除了这个法子,还有甚么旁的好法子么?
祁律说:“律之前便说过, 打打杀杀甚么的, 不适合律,咱们是文明的好青年, 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你说是不是?”
连将军被他说得懵了,不喊打喊杀,那要做甚么?
祁律笑着说:“你放心好了, 律不止不杀你,而且还要……放了你。”
连将军奇怪的盯着祁律, 这会子连话都说不出口了,似乎怕祁律是诓骗自己。
祁律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天子也是仁慈为怀,连将军你为齐国着想, 也是听命,所以我们不会杀你,不但不会杀你,反而会放了你,让你全须全影的,离开虎贲中军。”
连将军更是迷茫,狐疑的盯着祁律,一脸的不敢置信。
别说是连将军不敢置信了,公孙无知也不敢置信,毕竟连将军手握兵权,如果放他回去,就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公孙无知想要说话,却被天子拦住了,姬林抬起手来,示意公孙无知不必着急,虽姬林心中也有疑问,但他充分信任祁律,并不想打乱祁律的计划。
祁律笑着说:“将军放心好了,我们这就放将军离开中军,您是想要回临淄报信,还是想要回临淄求情,都随便,倘或律阻拦一分一毫,公孙无知就是小狗儿!”
公孙无知:“……”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讳,跟自己有甚么关系啊!
连将军还是很迷茫,眯着眼睛说:“祁律,不管你用甚么计谋,都不会得逞的!你以为我们太子只有这一手准备么?那就大错特错了!”
祁律只是微微一笑,随即说:“好啊,放马过来。”
郑国,郑宫之中。
郑国国相祭仲进入宫中,很快来到路寝宫门口。他想要谒见郑伯寤生,刚来到寝宫门口,却被寺人拦住了。
寺人面露轻微的尴尬,拦住祭仲,打起一百二十分的恭敬,笑着说:“祭相,今儿个您不是在府中休憩,怎么的进宫来了?”
祭仲看了一眼路寝宫的方向,淡淡的说:“请通报一声。”
寺人脸色更是尴尬,笑着说:“这个……祭相有所不知,这个……君上这会子有些忙碌。”
他这么说着,路寝宫中突然传来欢歌笑语之声,女子的笑声幽幽传来,说:“郑公,您幸酒呀!幸酒嘛!小女喂郑公!”
随即还有陌生男子的声音,笑着说:“郑公如此大义,当真是我齐国的幸事啊!那往后的事情,还有赖郑公多多提携!”
诸如此类的话盘桓在路寝宫上空,从殿门传出来,寺人咳嗽了一声,说:“小臣也就不瞒祭相了,这……这今儿个,齐国的使者一大早就进宫了,还……还带了许多美人儿,君上召见齐国使者,一直在商议大事,因此有言在先,谁来也不见,包括……包括国相您。”
祭仲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睛,不过他没有太多的表情,脸色平静,一切喜怒不形于色,淡淡的说:“我知了,有劳。”
说着,转身要走,却在此时,突听“吱呀——”一声,殿门打开,有人从路寝宫中走出来。
那人身形不稳,踉踉跄跄,一股子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看着衣着的模样,应该就是齐国的使者了,使者被一群美人儿环绕着,那些美人儿扶着齐国使者,大家都是踉踉跄跄。
从祭仲的角度看过去,根本看不见路寝宫内的光景,只能看到齐国使者一个劲儿的对路寝宫内作揖,殷勤备至,笑着说:“那还有赖郑公出手,这会盟的事儿……希望郑公多多上心,改日等我太子登上国君之位,一定亲自来拜谢郑公的大恩大德!”
殿内传来一个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听嗓音已经微醺,可不就是郑伯寤生的声音么?笑着说:“齐国使者您说哪里话?我郑国和齐国,本就是联盟,齐太子乃系齐国正统,太子诸儿即位天经地义,天公地道,有甚么可说?如今我郑国帮助齐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齐国使者连连拜下,谢过好几次,这才转身离开,被美人儿们扶着,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咚!”一声,正好撞在了祭仲身上。
祭仲眯了眯眼睛,那齐国使者抬头来,看到了祭仲,一点子也没有害怕,完全没有冲撞别人的歉意,反而抬着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说:“呦!这不是祭相么?我还以为撞到了甚么阿猫阿狗,真是对不知,对不住啊!”
祭仲根本没有理会他,转身要走,却被齐国使者叫住,齐国使者一把抓住祭仲的袍子,说:“祭相,别着急走啊,咱们还没说道说道,日前我为祭相备上厚礼,祭相却怎么做的,还羞辱于我,当日祭相可是说,郑公绝对不会趟这趟浑水,让我趁早死了心!怎么样啊,今儿个你是看到了么,郑公同意了,与我齐国联盟,共同抵抗天子暴政!”
祭仲根本没有搭理他,淡淡的看着对方,随即才说:“说完了么?”
齐国使者一愣,反应了很半天,祭仲撇开他的手,冷冷的说:“说完了,我还有事儿,恕不奉陪。”
祭仲都没多看齐国使者一眼,径直离开,往路寝宫中走去。
路寝宫中很昏暗,还隐隐的残存着那些女酒身上的香粉气息,祭仲走进去,登时打了一个喷嚏,继续往里走,便看到有人歪在案几旁边,伸手支着案几,似乎正在浅眠。
祭仲轻声过去,低声说:“拜见君上。”
那支在案几旁边浅眠之人,可不就是郑伯寤生么?
郑伯寤生慢慢睁开眼睛,眼眸中哪有一点子醉酒的模样,分明是一副清醒的样子,他抬了抬抬手,说:“过来,孤头疼的紧。”
祭仲立刻走过去,躬身来到郑伯身边,跪坐下来,给郑伯轻轻的按着额角,说:“君上头疾又犯了,不应饮酒的。”
郑伯寤生难得笑了一声,说:“没有多饮,孤若是不饮,那齐国的使者又怎么能信以为真呢?”
齐国太子诸儿派遣了使者来到郑国,为的不是别的,就是拉拢郑伯寤生,让郑伯寤生力保自己成为齐国国君。太子诸儿也知道,虽然自己是太子,但是公孙无知人气很高,半路还杀出一个祁律来,祁律名望也高,哪一个不是碾压自己,光是太子远远不够。
因此诸儿就生出了,一面让连将军拖延祁律,一面又派人去郑国,拉拢郑伯寤生的法子。其实除了郑伯寤生,太子诸儿还准备拉拢很多人,例如卫国,还有在周边的鲁国和莒国。
如果有了这些国家的支持,天子想要扶持祁律,也要掂量掂量。
祭仲知道齐国使者的来意,齐国使者第一次来,就去找了祭仲,还给了祭仲很多好处,太子诸儿还说出,如果郑国能扶持自己,等自己上位之后,就拜祭仲为义父的说辞。
祭仲听了,却不以为意,毕竟自己的出身并非是公族,而且连个卿族也不算,只是一个小吏,太子诸儿这样的贵胄,最看不起的就是祭仲这种人,又怎么可能拜祭仲为义父呢,不过都是画大饼而已。
祭仲果断拒绝了齐国使者,没有帮任何忙,不过没有想到的是,齐国使者的人脉很广泛,竟然被郑伯寤生召见了,而且看这情况,谈的还挺顺利。
郑伯寤生轻笑一声,说:“能谈的如此顺利,还有赖祭卿配合。”
祭仲淡淡一笑,说:“都是君上英明,出此妙计。”
齐国使者很得意,当面撅了祭仲的面子,祭仲是谁?郑国第一权臣,只要是祭仲的话,那就是郑伯寤生的话,今日郑伯寤生却为了齐国使者,驳了祭仲的面子,齐国使者是心满意足。
其实齐国使者完全不知道,祭仲和郑伯寤生,不过是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而已,两个人合着是双打,引齐国使者中套。
郑伯寤生轻笑一声,唇角一勾,说:“如今的齐国内乱,我们正适合浑水摸鱼,如此一来,齐国使者已经对咱们郑国完全放下戒心,进入齐国之后,无论是天子扶持祁太傅,还是诸儿上位,只要随机应变,好处,就都是我郑国的。”
祭仲拱手说:“君上英明。”
郑伯寤生幽幽的说:“说起来,倘或诸儿上位,倒是简单便宜的很,诸儿为人阴险记仇,却没甚么建树,他若是上位,正是我们郑国发展的时机。”
祭仲淡淡的说:“只可惜……按照现在的势头来说,太子诸儿是悬了。”
祭仲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虽太子诸儿是嫡系,但是太子诸儿为了对抗天子扶持祁律,还有对抗公孙无知的势力,竟然想到了引外敌入侵这种笨法子,给郑国、卫国、鲁国、莒国都派去了使者。
要知道,四个国家的兵马一旦开到齐国,那就授柄于人,将剑柄交给别人,剑刃对准自己,这种做法十足的不明智,绝对不是一个胜利者该使用的方法。
郑伯寤生说:“无妨,即使是祁太傅上位,咱们也不会有甚么坏处。”
虎贲中军。
“太傅!!小叔!!”
公孙无知连忙拉住祁律,将他拽到一边儿去,幕府营帐很大,公孙无知将祁律拽到角落,鬼鬼祟祟的说:“祁太傅,我的好小叔!你到底怎么想的啊,那是连将军,是齐国的将军啊,你若是放了他,岂不是纵虎归山?”
祁律要放走连将军,公孙无知一头冷汗,倘或连将军真的走了,以后记仇,连带着自己那份儿也算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祁律似乎看出了公孙无知的忧虑,对公孙无知笑了笑,挑了挑眉,在天子眼睛里,就仿佛暗送秋波一般。
祁律说:“乖侄儿,无妨,听小叔的,准没错。”
公孙无知还想再说,天子已经吃味儿吃到饱,拉住祁律,又把祁律拉回来,说:“事不宜迟,倘或要放连将军,今日便放走。”
祁律点点头,挥手说:“有劳虢公为连将军松绑。”
连将军瞠目结舌,眼看着虢公忌父给他松绑,“咚!”一声直接头朝下栽了下来,差点子给磕傻了过去。
连将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浑身光着,一股股冷风窜过来,更重要的事羞耻,一身身鸡皮疙瘩往下掉。
祁律笑着说:“连将军,咱们再会了?”
说着还啪的一声,竟然拍了连将军的后背一巴掌,因着连将军的衣裳被扒了,祁律这么一拍,脆生生的直响,在庄严肃穆的幕府营帐中还带回音。
连将军脸面都要烧没了,胡子都起飞起来,想他征战十数年,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恶狠狠地说:“祁律!!终有一天你会后悔放我离开!我与你不共戴天!!”
连将军说完,虽很愤怒,但还是急匆匆离开,几乎是抱头鼠窜。
“诶,等等。”
就在连将军要离开幕府之时,祁律突然出声。连将军明显哆嗦了一下,似乎怕祁律出尔反尔,刚一回头,嘭一声,有甚么东西砸了过来,兜头砸在连将军的脸面上。
定眼一看,是衣裳!
祁律笑着说:“连将军,穿好了再走罢,别着凉啊?”
连将军气的眼如铜铃,差点从眼眶里弹出来,喘着粗气,抱着衣裳便逃窜了出去,头也不回的离开。
公孙无知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心说辛亏自己没有彻底得罪祁太傅。这般看来,自己偷跑被抓回来,已经算是轻的了,起码祁律没有把自己扒光衣裳吊起来游街示众。
其实不是祁太傅太善良了,祁律也想过,但是被天子狠狠的拒绝否定了,毕竟公孙无知起先对祁律的态度不一般,天子怎么可能让祁律扒了公孙无知的衣裳呢。
连将军夹着尾巴逃跑,祁律挥着手说:“连将军,再来顽啊!下次再来啊!”
公孙无知:“……”这口气,怎么有点不对劲儿,那么风尘气呢?
天子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说:“还没顽够?”
祁律笑着说:“顽够了,你们说连将军好歹也征战多年,怎么还有小肚腩啊。”
公孙无知:“……”这是重点么。
公孙无知挠了挠后脑勺,说:“我实在不知,太傅为何要放虎归山,如今正是咱们对抗诸儿的良机啊!”
祁律说:“好侄儿,你错了,放走连将军,才是咱们对抗诸儿的良机。”
公孙无知没听明白,祁律解释说:“这打仗,攻心为上,再者说了,这里并非我们的主场,此乃齐国的地界,我们要是在这里开仗,是讨不到好处的。因此……攻心为上,不要正面交手,你们想想看,连将军的兵马都被咱们扣住了,而天子却把连将军全须全影的放出去,只他一个人回到临淄城,诸儿会相信他么?”
公孙无知瞬间仿佛明白了甚么,好像是这个理儿!
公孙无知说:“啊!是了!诸儿这个人,没甚么本事儿,但是心疑病很重,倘或连将军丢了所有的兵马,自己却回去了,而且没受伤,诸儿一定会对他起疑心!”
祁律又说:“你们再想想看,诸儿在齐国有甚么作为?不就是仗着姻亲关系,和连将军比较亲厚么,如果他失去了连将军这个左膀右臂,还能调配甚么人马?又有甚么人马,是心甘情愿追随他的?”
公孙无知一脸受教,刚想要对祁律表达一些仰慕之情,哪知道祁律笑着说:“再者说了,公孙好歹和连将军之堂妹有情,连大舅哥都要杀,这也太绝情了罢?”
“有情?”公孙无知睁大眼睛,连忙说:“甚么有情,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真的清清白白的!”
公孙无知说着,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一面儿的孟阳,孟阳没甚么表情,更加没有说话。
祁律摸着下巴,说:“连将军放回去了,咱们不能吃亏,也该传出一些风声,就说连将军来到虎贲中军之后,祁太傅为连将军亲手做汤羹,对连将军多好多好之类的,务必要让这谣言,顺利传到临淄去。”
公孙无知说:“嗨!这就包在我身上罢!我在临淄有人脉,不过是传传谣言,我的那些狐朋狗友多得是,便宜得很!”
祁律点点头,说:“这事儿自然要交给公孙比较妥当,是了……”
祁律说着,多看了一眼公孙无知,公孙无知只觉得后背发麻,整个人仿佛被祁律电了一样,酥酥的,顺着后脊梁往上爬,心窍都软乎乎的,咕咚吞咽了一口口水。
就在公孙无知沉浸在祁律的“温柔乡”之时,祁律却冷酷无情的说:“至于谣言,律觉得一个不够,为了让太子诸儿信以为真,眼下还需要第二个谣言。”
公孙无知说:“甚么谣言?”
祁律盯着公孙无知,说:“绿帽子。”
“绿帽子?乃是何物?”
公孙无知一脸迷茫,天子却揉了揉额角,天子与祁律相处的时间久了,所以多少知道一些祁太傅的名词,什么绿帽子,还是有所耳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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