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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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事儿必不是一两天能安排的,想必从老爷回京后,越发得皇上重用,他们就坐不住了。还是亲戚呢,专会扯咱们府上的后腿。”木槿轻声道:“太后母家钮祜禄氏男儿平庸,女儿家也无甚能送进宫的人品,想来三房老爷就是钻这个空子。”

还有半句话她没说,也是太后一贯不喜欢娘娘的原因。

只是贵妃位高,皇上喜欢,太后不愿意跟儿子对着干,一般不当面为难。但是高家自己乱起来送人进来,跟贵妃抗上,太后也绝不会阻拦。

高静姝点头:“既然阿玛在外头会处置这件事,咱们就别管了。”

木槿忙道:“正是,二小姐也说了,不过是为了娘娘有个防备,若有人骤然提起此事,可别落入旁人彀中,叫人挑着再惹恼了皇上。横竖有老爷。”

劝她千万别冲动,铃兰的事情还热乎着呢。哪怕已然了结了,腊月里许多宗亲进宫请安,还偶尔拿话刺贵妃呢。这会子可不能再轻举妄动。

高静姝听懂了:高斌并不指望贵妃有解决麻烦的能力,提前将消息告知,是要她老老实实呆着,别给他老人家制造新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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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这样的事儿,高静姝兴致就不很高,连下午来寻她玩的和敬公主都看出来了。

和敬公主拿了自己新得的刻了名字的玉章给贵妃瞧:和敬是她的封号,她满语名字是瑚图玲阿,是有福之人的意思。

有了封号后,宫里便都称呼封号,叫这个名字的人也少了。她的章倒是特意用了满语名。

高静姝赞了一句精致。

见贵妃有些低落,和敬公主就收了自己印章笑道:“贵娘娘,父皇说了,今年元宵节还去圆明园山高水长那里赏烟花。我听舅舅说,今年有许多新花样的烟火呢。”

能当得起和敬公主一声舅舅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傅恒。乾隆五年进宫做蓝翎侍卫,乾隆七年就坐上了领头御前侍卫,今年更是任了总管内务府大臣——他的升官之途如同坐了火箭一般。

他是富察皇后亲弟,皇上这些年拿他也跟弟弟一样待,常派给他一些护送富察氏命妇亦或是送赏等差事,就是许他去拜见皇后。

高静姝还记得,今年重华宫茶宴,十八个位置的最后一个,就是傅恒的。

虽然排序最靠后,但算算傅恒的年纪,今年才二十三岁,就混进了权利中心最高层,真是骇人听闻。

和敬公主跟这个舅舅也熟悉的很。

高静姝看得出来,和敬公主发现了她的低落,所以连着起了两个话头跟她聊天。于是自己也就不再闷着,认真跟她探讨起烟火宫灯来。

一时腊梅端上四甜四咸的点心攒盒。

不说在钟粹宫,和敬公主在寿康宫和养心殿都是自在人,想吃就吃从不畏缩矫情。

此时她说饿了,就低头去挑点心,看了一圈不由笑道:“怎么都是放了奶的点心?皇额娘宫里就算喜欢用牛乳做点心的,都不像贵娘娘这儿,全都是。”

高静姝心道:补充点蛋白对身体好。

然后拿起一盅炖的红豆双皮奶道:“这个可没有奶腥味,是两广送来的大厨的看家本事。”

吃完点心,和敬公主也就告辞了。

木槿是乐见贵妃与皇后一系好的,于是见缝插针道:“想来是皇后娘娘怕您为夫人的身子忧心,特意让和敬公主来跟主儿说话排解。”

高静姝点头:“嗯,娘娘是很体贴的人。”

木槿见她心情好了,又抓紧时间劝道:“娘娘,外头高家之事先放到一边,倒是纯妃娘娘那头要紧些。”

高静姝奇道:“她还在宫里坐月子呢,最近没时间找我麻烦。”

木槿道:“正是这月子才是麻烦。皇上若有立贵妃之心,纯妃娘娘膝下两子,只怕就要进位贵妃。”

她顿了顿:“虽说内务府现在也没接到制作贵妃吉服并金册金宝的消息,可皇上的性情,一贯是喜欢大年节下先口头晋封,图个喜庆。”

这都小年了,还有几天就是除夕。

“若是皇上有了恩旨,娘娘断不能在年节下露出什么不满来,太后年纪渐老,最重大日子里的吉利,您万不能得罪她老人家。”

见主子乖乖答了好,木槿欣慰的如同一个老母亲。

其实高静姝一点儿也不在意有人今年就封贵妃。在已发生的历史上,纯妃可是在高贵妃挂掉前才跟娴妃一起封了贵妃,要是这个时空能有改变,高静姝反而会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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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寿康宫中,太后与皇上也谈论起册立贵妃之事。

眼见过了小年,宫人便忙着摆苹果、青果、莲子。苹果,取其平安意;青果,取其长青意,莲子更是有多子的意头,太后可是很讲究这些彩头,每年都亲自看着宫女挑果子。

作为大孝子的乾隆,亲娘的事情他往往做出事必躬亲的态度来,于是亲自动用龙爪摆了最上端的苹果和青果。

孟姑姑在旁边老泪盈眶:“皇上每年都记着给太后摆吉祥果,娘娘嘴里不说,每回却都特意将这两个果子留着不肯赏人。”

太后笑纹深深,骂道:“这老货,在皇上跟前也这么嘴碎。”

孟姑姑挨了骂,心里却喜滋滋的。

皇上也十分感动,许下每年必来的承诺,母子俩就进入了更加其乐融融母慈子孝的氛围。

趁着亲娘高兴,皇上开始婉转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打从前几年起,皇额娘就提过再立一位贵妃之事,半年前巡行盛京,皇额娘再次提起,儿子也就将贵妃礼制完善了一二,只是立贵妃毕竟是后宫大事……”

太后眼明心亮,又是亲娘,对自己儿子的心思明白得透透的,看来贵妃复宠的很彻底啊。

太后慈眉善目地接过话来:“皇帝,你要是问哀家的主意,哀家倒是觉得再拖一拖为好,贵妃位贵重,不要轻许。”

皇上一怔,等等,半年前,太后还不是这么说的啊。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完善贵妃礼制。

太后笑得和气:“这其一,自然是贵妃位少而贵,如今的三妃,都是潜邸出来的资历深远,虽说纯妃子嗣多,但到底是汉军旗,若两位贵妃都是汉姓,叫满洲老姓的族里怎么想呢。再者,娴妃还是先帝爷亲赐给你的侧福晋,难道叫潜邸的格格一个两个都越过她去?高氏是有个好阿玛,纯妃母家却也无甚人才。”

皇上在心里嘀咕:三妃这样的格局也不是一两年了,皇额娘怎么今儿拿这个说话。只是见太后有未尽之意,他也就不打断,静听下去。

果然太后脸上除了慈和,另外亮起一种光辉,她语气甚至都激动了几分:“其二却是最要紧的,哀家昨夜梦见先帝爷了。”

听到自己崩逝的父皇,皇上肃然起身:“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给儿子?”

太后眼里泪光闪动:“先帝爷说,爱新觉罗家这一二年间必有嫡子!”她语气微颤:“既如此,庶子们的亲额娘,便不必位份太高,妃位便足够了,省的她们心大。”

太后是后宫女子,吃斋念佛久了,对托梦等事深信不疑。

皇上却是天子,未必信幽冥之事,只觉得额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老人家昼夜所念就是嫡孙和先帝爷,可不就一块梦见了。

只是他绝不会打破太后的信仰,此事又合乎自己的心意,于是立刻点头道:“皇额娘说的是。既如此,晋封贵妃之事就再等两年吧。”

太后擦了擦眼角的泪,孟姑姑给换上一盏新的胡桃茶来,太后呷了两口情绪稳定下来,然后笑吟吟看了看自己儿子:“皇帝真是护着高氏啊,听说哀家闭门礼佛的时候,高氏还抗了一回圣旨?可如今哀家看着,高氏的待遇倒像是立了大功的。”

饶是皇上,叫自己亲娘这一句,也打趣的脸上有点烧,开口道:“皇额娘不知,经这一回事,贵妃脾性改了好些……”

太后淡笑:“哀家虽不大读书,却也听说过孔圣人一句千古名言: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贵妃的性情,只怕难改。”

哪怕皇上偏心偏到了爪哇国,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贵妃是上智,老娘的意思分明是认定了爱妃下愚。

于是难得讪讪一笑。

太后自然不欲让自己儿子尴尬,见话说到这儿又给皇帝递台阶:“不过皇帝既然觉得好,等翻过年去,贵妃养好了身子,叫她在哀家跟前待几日,哀家也瞧瞧她的进益。”

皇上忙应下来。

直到皇上离去,孟姑姑才问道:“娘娘拦了立贵妃的事儿……”

太后可不是寻常老太太,真迷信到以梦为真。

太后捻着佛珠:“一来,半年前哀家催着皇上立贵妃,他心里就不太情愿;二来,哀家属意本就是娴妃,所以才在纯妃刚有孕的时候就提册立贵妃一事,偏拖到现在,纯妃又生了个六阿哥出来,哀家难道开口强着皇上立娴妃不成?”

孟姑姑低头:太后娘娘对汉军旗出身的妃子们是有一点心结的,先帝爷的齐妃李氏,贵妃年氏,都是太后曾经头上的阴云。因而太后格外喜欢满洲大姓出身的姑奶奶,娴妃娘娘稳重守矩,甚至有点刚硬的脾气,在皇上跟前不显好,却很投太后的喜欢。

此时母子两人意见不同,倒是各退一步的好。

孟姑姑给太后添了热茶水:“既然娘娘顺了皇上暂不立贵妃的心,怎么不趁机跟皇上提高氏女入宫之事?”

太后摇头:“不过是高氏一族的庶女,皇上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她顿了顿:“倒是贵妃,虽不甚聪慧,倒是傻人有傻福。”

孟姑姑都忍不住笑了:不甚聪慧?贵妃的举止在太后这个段位的人看来,都伤眼睛。

她见太后今日心情颇好不由凑趣问道:“娘娘您说,高大人做官是做出了花的人,两代帝王宦海沉浮愣是步步高升,可怎么生了个女儿就……再说,贵妃位尊,一年内怎么也能见几回家人,高家却也不指点她。就连这回贵妃险些失宠,高家也不管,甚至就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进宫看了看姐姐就算了。”

太后点着桌面:“这才是高家的聪明之处,蠢人乱动脑筋是自寻死路,不如教得乖巧天真些。还能少惹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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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并不知道自己被**oss点名留堂,也不知道纯妃的贵妃位已经飞走了,她正跟在皇后身后做点心。

与其说是点心,不如说是馒头。

清宫新年供神的饼饵,是要求嫔妃亲手制作的。嫔位以下的还没资格碰,于是腊月二十五日,聚在寿康宫制糕室的,也只有连皇后在内的六人——纯妃坐月子,不必来参加社会实践。

贵妃本体弱,高静姝只揉了一会儿面就没劲了。

前世都没干过揉面做馒头的事儿,谁能想到穿回古代做了贵妃,居然还得自己上阵。

一抬头,见太后娘娘也亲自下手,老当益壮做了五十个饼饵还一点儿不觉得累,高静姝就找到了自己奋斗的目标:这位太后可是出了名的长寿健康,足足活到八十五呢。自己就奔着这个目标去了!

制完饼饵,太后也没白使唤一堆儿媳妇。留了膳不说,还不用皇后妃嫔布菜,命众人都坐了。

还没开席,又特意吩咐孟姑姑亲去给纯妃送一道党参乌鸡汤去,说她生育六阿哥,立了大功。

在太后这里,是觉得纯妃毕竟给自己生了孙子,结果自己还把她几乎到手的贵妃位置给打飞了,所以愿意在其余方面给她做做脸面。

但在其余嫔妃看来,就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了。

见太后亲口说纯妃有大功,都以为今岁纯妃坐定了贵妃位,嘉妃险些没把一口银牙咬碎。

她抬眼看贵妃,却见贵妃正慢条斯理兴致勃勃吃面前的一道珍珠鸡,心里就骂了无数声蠢货:为了个宫女都跟皇上闹得沸反盈天的,这会子有人要跟你分贵妃宝座了,你倒是傻吃迷糊睡起来!

怎么是这样的蠢货压在我上头!

嘉妃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有消息灵通的贵人常在听了太后的考评,连忙去奉承纯妃,纯妃躺在床上笑得合不拢嘴。只等着新年宴上,自己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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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原本高静姝对纯妃有可能上升一步是没什么意见,甚至隐含期待的。

但自打腊月二十五,太后娘娘一句有功当重赏后,宫里就变味了。

连着三天,高静姝都收到了小报告:不过三天而已,纯妃的咸福宫竟抢了她三回东西!

内务府是个总称,并不是一间屋舍,其下单广储司就还分为银、皮、瓷、缎、衣、茶六库。后宫所需之物,都从广储司发放。

广储司茶库不单是领茶的所在,连人参等补品,甚至年节下的香纸,丝缨,绒线,颜料等物都从这里走,所以腊月里广储司的茶库简直是忙的脚不沾地,后宫里没牌面的低位嫔妃,轻易不敢派人来。

也巧了,茶库旁边又是南果房,于是更是热闹盈天,各宫宫女络绎不绝来领东西。

第一天是浙江来的碗口大小的蜜柑,冬日这等稀罕货,都不是按筐发,而是按碟子:一碟子只好摆五个,皇后宫里四碟,贵妃宫里两碟,三妃宫里一碟,嫔位及以下都无。

木槿去内务府的领的时候,依着顺序送走了皇后宫里的青杏,刚要上前,纯妃宫里的水清就挤了她一下,对负责分蜜柑的太监笑道:“我们娘娘刚诞下阿哥,口里没滋味就爱个酸酸甜甜的蜜柑。”然后立刻下手挑了一碟子最好的扬长而去。

内务府的人竟奉承着让她拿走了。

木槿是个慎重的脾气,并没有当场跟纯妃的人闹起来,只是回来禀明了贵妃。又与柯姑姑和紫藤商议了一二。

然后第二天是花房的鲜花,咸福宫的宫女照样掐了个尖儿。

直到今日,这第三天,咸福宫索性拿走了贵妃份例里的两罐牛乳。

照例,贵妃一天乳牛4头,得乳4罐共8斤;妃日用乳牛3头,得乳3罐共6斤。

这都是怎么吃都吃不完的,但谁不知道贵妃近来极爱加牛乳的各色点心,甚至连和敬公主都说,贵妃宫里一股奶香味。

偏生咸福宫这回非要拿了两罐牛乳去,可不就是故意跟贵妃别苗头,下钟粹宫的面子。

这次比蜜柑事件强的是,咸福宫还打发了个宫女来请罪,客气道:“纯妃娘娘打产育后虚弱,太医嘱咐了熬点奶卷子吃,一时宫里牛乳就有些不够,如今先借贵妃娘娘几斤。”

高静姝看着这宫女,拿出娴妃的态度来,呵了一声。

紫藤绷着脸将人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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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怕贵妃生气,去皇上跟前告状?”

纯妃倚在床上抱着儿子轻笑:“若是原来,她肯定会去的。可自打上月失宠一回后,贵妃胆小多了。这些日子,本宫虽在坐月子,可眼睛没瞎耳朵没聋。贵妃对着皇后矮了下去,连对和敬公主都捧起来,不就是要给皇上看她的贤惠改过吗?”

“和敬公主是金枝玉叶,本宫的儿子也是龙子凤孙,她既谦让和敬公主,又给宝石又给花样子,如何不让让本宫?”

她笑容嫣然:“何况,本宫这不是还打发了你去赔礼吗?几斤牛乳的事儿,皇上纵然知道责问起来,本宫也有话说。”

“何况,她九成九不敢去皇上跟前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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