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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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嫔不肯再跟庆贵人说话了。

庆贵人也不尴尬, 居然寻上了舒嫔:“舒嫔娘娘出身叶赫那拉氏,您的叔祖父纳兰容若的饮水词,连皇上都称赞是本朝第一好词。听说舒嫔娘娘还带进宫了一本手稿真迹,不知是不是真的?能否借臣妾一观?”

舒嫔搁下茶盏:“带倒是带进来了, 但不太方便借给你。”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 谁知庆贵人仗着新宠上位, 居然还追问了一句:“不知娘娘有什么不方便的?”

舒嫔就烦了,直接道:“也不是不方便, 主要是不想。”

六宫妃嫔起初还憋着偷笑,生恐得罪了皇上的新宠。

但一听上面贵妃娘娘却当场笑出声来, 甚至还笑得呛咳了两声,大家也就都跟着发笑起来。一时殿内的笑语把庆贵人羞的想晕过去算了。

皇后亦是莞尔, 也不去理会舒嫔跟庆贵人, 只对高静姝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喝点水润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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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大家以为, 不过是庆贵人失了颜面这事儿就过去了。

谁知下午, 皇上居然让李玉去舒嫔住的涵秋堂, 真个儿拿走了纳兰容若的诗词真迹,送去了庆贵人处。

李玉亲自到, 舒嫔不敢不给。

但给完后险些怄死, 直接就往长春仙馆来。

一见皇后还好, 主要是贵妃也在,舒嫔见贵妃正美滋滋坐在皇后妆台跟前从皇后满匣子的绒花里面挑好看的呢, 不由心酸起来。

自己今日情景, 跟贵妃当日被纯妃抢了牛乳何异。

只是自己却不敢去皇上跟前告状。

舒嫔难得哭了起来。

因她出身高贵, 性子刚强,就更为这落泪觉得羞耻,哭的更狠了, 倒把皇后和贵妃吓了一跳。

舒嫔出身极好,在宫里仅次于皇后,虽然不太得宠,但一直没人敢惹她,纯妃嘉妃都躲着她走,怎么今儿哭成个泪人?

只听舒嫔“呜呜呜”把事情说了一遍:“臣妾都能想到她是怎么说的!庆贵人一贯爱在皇上跟前做出才女的样子,肯定是装可怜说自己不过想一观诗集,臣妾却不肯给。”

“皇上还让李玉公公来传旨,说庆贵人不过是借阅,又说臣妾不甚通汉学,平素也不爱读诗书,借给她看看也无妨,也是妃嫔之间的和睦——竟然还嫌弃臣妾小气!”

“可这本就是臣妾娘家给带进来的物件儿,又不是宫里的。难道就因为臣妾不甚通汉学,就连叔祖父的真迹都留不住?那叔祖父倒是去跟着庆贵人姓陆吧!”

可见舒嫔是气急了,都开始给自家长辈改姓了。

皇后对着葡萄点点头,她们就忙去打水来等着舒嫔娘娘哭过后好洗脸。

但舒嫔还没哭完:“这回事借阅,下回就该庆贵人到臣妾宫里挑挑拣拣了,这日子臣妾不过了!还不如去冷宫,倒是清净点。”

皇后这才开口制止:“舒嫔,这话就是赌气了,可不能去跟皇上说。”

皇上的脾气,舒嫔只要说了,他大概就能成全舒嫔。

因此事已经不是庆贵人之事,而是他的旨意,皇上自是不容人违拗的。

舒嫔发泄了一通,终于痛快了一点,拿帕子擦眼泪,然后又冷笑道:“臣妾当然不去跟皇上说,否则惹恼了皇上,就真该去冷宫了。那庆贵人还不得高兴的晕过去?”

高静姝见舒嫔一条帕子都湿透了,就解下自己的给她递过去,然后有点诧异问皇后:“我倒没觉得皇上这么喜欢庆贵人啊。”

舒嫔更难过了:就是贵妃这话了,皇上未必多么喜欢庆贵人,可见皇上只是更不把她放在心上。

她不信,要是庆贵人看上贵妃宫里的东西,皇上也给她?

皇后安慰舒嫔道:“你且放心回去,本宫会替你做主的,断不会容着庆贵人恃宠而骄,拿了你的东西不还。”

舒嫔起身谢恩,又垂头丧气道:“横竖臣妾是丢尽了脸。”

确实,哪怕皇后开口,庆贵人立刻把诗集还回来,满宫里也是见到了庆贵人何等得皇上心意,舒嫔位份高也根本比不上。

皇后见舒嫔颓丧的离去,不由微微蹙眉。

高静姝继续转过头去挑绒花:“庆贵人简直要飞上天了。”

皇后回神一笑:“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那首把皇上比作尧舜的诗,虽然从文辞的角度看,只是歌功颂德平平之句,但却格外入皇上的心。”

“今岁皇上自觉喜事连连,嫡子诞生,诸妃接连有孕,他正需要人歌功颂德,前朝有数不尽的臣子做此事,可后宫里,也只有庆贵人颇有文采,亦常常做了诗词恭贺皇上。”

只看万寿节,皇上给前朝大臣们定题目作诗恭贺就可知了。

高静姝点头:不但如此,皇上这么爱作诗,又觉得自己的诗真是好的不得了,这下可不是遇到庆贵人这种知己了?

听说皇上现在常常召了庆贵人去伺候笔墨呢。

乌嬷嬷在旁道:“后宫中就是这样,按下葫芦浮起瓢,其实娘娘们不必介怀,是谁都是一样的。骤然得了恩宠,自然要得意一段时间。”

乌嬷嬷的情绪很稳定,反正庆贵人使劲蹦跶,也碍不着自家主子。

不过很快,乌嬷嬷稳定的情绪就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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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去岁九月十五日,是皇上病愈后补办的中秋家宴,今岁的九月十五,皇上本也有此意,但想着太后皇后要看顾永琮,贵妃及纯妃嘉妃都要安胎,也不能饮酒,于是便罢了。

只是召集了几个最近新得宠的妃嫔,在圆明园映水兰香北面的映月池摆了酒菜,一并赏玩月色。

其中自然有庆贵人,也有魏贵人,再就是几个常在答应。

次日,长春仙馆就收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不单长春仙馆,高静姝坐在万方安和馆里,也在听杜鹃绘声绘色的讲述整个过程。

消息来源:小福子。

高静姝倒是先担忧小福子:“他胆子怎么这么大,御前的事情也敢往外吐露?也不怕皇上生气?”

杜鹃就笑道:“昨夜陪着皇上赏月的小主和伺候的人多了,就算小福子不说也有别人会说,奴婢打赌,就这会子,差不多各宫娘娘都听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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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赏着月色,心情极好。

又有庆贵人出面赋诗一首,皇上就命李玉取了一对比目鱼佩给庆贵人,在座的妃嫔也都获得了四匹绸缎。

旁人都欢喜谢恩,唯有庆贵人,露出悲伤神色,甚至潸然泪下。

皇上自然要问询。

庆贵人便道:“比目鱼乃成双之鱼,天上又是明月正圆,臣妾却每回月圆之时都形单影只,苦苦思念皇上。”

高静姝震惊了:月圆之时是皇上陪伴皇后的日子啊,你不形单影只你是想造反吗!

就算是皇后有孕的那一年,皇上每逢十五还都是独宿呢,现在皇后只是没有参加小宴去看儿子,庆贵人竟就这么挽着袖子上了要争宠?

庆贵人倒是很敢想嘛。

“那昨夜皇上翻她的牌子了?”

杜鹃能这样气定神闲的当成笑话讲,自然是庆贵人没有得偿所愿,果然听贵妃问起,她就笑道:“不曾呢,听小福子说,皇上只道她痴心一片,也是难得,然后散了宴席,还是去了皇后娘娘宫里。”

正说着,外头却报葡萄来了。

紫藤奇道:“寻常传话也用不着她呀。”

高静姝就命请。

葡萄请安后含笑道:“不知娘娘听没听庆贵人的新闻。”

高静姝点头:“听说了。”

“皇后娘娘有件事想嘱咐给贵妃娘娘呢。”

柯姑姑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怕不是皇后娘娘对庆贵人心有芥蒂,但事关自己不好开口,想让咱们娘娘替她开口吧,那可是坑人了。

谁知葡萄却道:“皇后娘娘知道贵主儿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又是个急脾气。如今自然看庆贵人不顺眼,娘娘特意让奴婢来告知贵妃娘娘,万不要因庆贵人的轻狂,就心烦就出手料理。”

葡萄笑眯眯:“我们娘娘听说贵妃娘娘在练拣小米,说是可以静心,既如此,您就把庆贵人当成小米吧。”

木槿心道:皇后娘娘这是借庆贵人要磨练主儿的性子,倒是恰逢其事。

高静姝就笑道:“皇后娘娘怎么这样猜的准我。”其实从舒嫔被庆贵人气哭,高静姝就很有点烦躁,觉得庆贵人就像一只炸了毛的鸡毛掸子,让人忍不住想薅一把,让她安静点。

柯姑姑在心里念了声佛,倒是感激起皇后来,连忙对贵妃道:“正是呢,主子怀着身孕,养胎最重要,实犯不着理会旁人。”

柯姑姑历经三朝,见得也多了:宫里的女子跟花一样,但不是每一朵花都能开许多年,许多人也不过一季就完了。

按理说,以贵妃的位份,跟她们实在不必计较。但柯姑姑一想,自己之所以被指到贵妃宫里,就是因为贵妃只为个宫女铃兰就跟皇上闹得沸反盈天的,就不由替贵妃着急。

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只要事态不走了大褶,就八风不动,这才是身处高位应有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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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皇上照旧来到万方安和馆探望贵妃,却见贵妃正倚在窗下看书,不由抽过来看了一眼。

“贞观政要?你怎么看起了这个?”

“是永琪跟臣妾提了一句,说皇上给阿哥们说:‘古往今来的帝王,除本朝外,唯有唐太宗、宋仁宗为佳。’臣妾忽然就想起来,想要看看太宗的德政。”

其实是她从前读史,最喜欢的历史人物就是太宗李二凤同学。

纵然有许多可供千古评说争论的行事瑕疵,但太宗这一生征战的履历真是漂亮的让人敬服,16岁雁门关救驾,23岁一战灭两国,大唐战神,天策上将。31岁天可汗,万国来朝。

好像是整个盛唐的浓墨重彩,画就了这样一位帝王。

要是高静姝没记错,好像本兔朝□□也曾忍说过: “太原公子,褐衣而来。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

今日听永琪提起来,她就忍不住找出了唐史来看。

皇上颔首:“当年皇玛法与朕讲起贞观政要,也曾道古来帝王,如唐太宗之听言纳谏,君臣上下,情谊浃洽未佳,故而有陈善闭邪,各尽所怀,登于至治的盛世。”

然后又感叹:“可惜朕倒是像太宗,只没有一个敢于纳谏的魏征。就连明朝都还有个敢说实话的海瑞,朕的御史们却连言及张廷玉的过失都不敢,只是一味小心。”

高静姝懵了:谁?谁像太宗?这怎么还碰瓷呢。

你哪点儿像历史偶像李二凤同学啊。

又听皇上说起海瑞来,高静姝心道:人家海瑞主要也不是骂贪官啊,他最出名的不是骂了皇上吗?

痛骂“嘉靖嘉靖,家家干净。”最后嘉靖同志也没能把他怎么样。可高静姝敢肯定,要是有人对乾隆说,“康熙康熙,吃糠喝稀。”乾隆早把人家家九族的头都拧下来了。

怎么说呢,看一位在历史上大兴文字狱出名的皇帝,在这里感叹没有魏征这样的言官,还是颇为囧囧有神的。

高静姝一瞬间更加领悟那位庆贵人为何得宠了,她要是在这儿,肯定会立刻道:“皇上您是尧舜禹那样的先圣啊,唐太宗怎么配跟您比。”大约还要拉出唐太宗的一些私德问题给皇上做个证明题,表示下当今皇上才是千古一帝,谁都比不上。

所以说不怕人拍马屁,就怕拍马屁的人有文化。

但此时皇上自比完唐太宗,就含笑看着她,高静姝也不好不说话。

但也实在说不出口,皇上您最棒。于是绞尽脑汁另辟蹊径道:“是呢,盛世自然威服四海,听说每逢过年,理藩院也会收到周边各国的朝贺之礼,还有蒙古各部的礼。”

皇上本就不指望贵妃说出什么朝政大事来。

只是笑道:“是啊,等朕四十整寿的时候,必也是万国来朝。”

不过接下来,皇上就不肯跟她再提前朝的事儿,只笑了笑:“夏子鱼说你的体质不适宜用老参,是受不住的。倒是可以用些参须煮了茶喝,也有补气之效。等年前的贡品进来,朕仍叫人给你拿好参来,你把须子拿去煮了,剩下的随便赏了人吧。”

其实在讨论过唐太宗,被皇上的自信暴击之后,高静姝也觉得,算了,我们还是把话题切换到后宫来吧。

听皇上这样说,也点头笑,然后问道:“今年皇上还能把分赏赐的活给我吗?我喜欢干这个。”

皇上莞尔:“可以倒是可以,只怕劳累了你。”

“这个不累,还很有意思。”

皇上便随口应了,又道:“旁的都随你罢,倒是鲁地再进上好墨来,多给庆贵人两方就是了。”

高静姝一怔:“皇上就这么喜欢庆贵人吗?”

她虽然捧你的场,但也不至于这么被另眼相看吧。

皇上见此就不免含笑:“朕就知道你要问,可不是又要打翻了醋坛子了吗?”

见贵妃坐在那里紧紧闭着嘴不吭声,脸色也不好,皇上就上前扶着她的肩道;“好了,这有什么,可不要气坏了孩子。是上回她跟朕提过,要了几只犀管笔去,又说需要几方好墨抄写御诗才不辜负朕的诗。”

“朕是天子,应承了自然不能反悔,还是要给的,谁知就惹你吃起醋来。可不许这样恼,脸色都不好了。”

高静姝:不,我只是在忍着不要反酸。

这下连后宫问题也不想讨论了。

倒是皇上继续解释了一二:“朕与皇后也说过,不过取中庆贵人一点心意罢了。况且她才十五岁,到底年轻不懂事,稍有错处,你们只管教导她就是。”

高静姝表示明白:天下男人,看着对自己痴情一片的女人,多少会宽容些的。

而庆贵人流露出的‘痴情’又远超后宫诸人。

对着皇上各种花式作诗陈情,恰恰合了皇上如今志得意满的心思。盛世华章,前朝吹捧他的臣子不计其数,说的怎么肉麻的都有,但后宫蹦出来一个还是挺稀罕的。

况且庆贵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以同样的话开头和结尾:臣妾对皇上是一片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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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皇上也没法看这一片痴心了。

准噶尔汗国爆发大瘟疫,当然,对目前还不是大清疆土的准噶尔爆发瘟疫,皇上起初没什么特别大的感想,属于坐在旁边看热闹的邻居。

但等这次瘟疫搞死了跟大清议和的首领噶尔丹策零后,皇上就立刻有了感想:首领暴毙,准噶尔只怕要乱!若是下任首领改了主意,只怕大清跟准噶尔战事又起!

皇上的注意力再次从花团锦簇的后宫,转向了前朝。

因到了十月,皇上便命启程回紫禁城,免得一时天冷下来路上霜冻不好走,如今可是三位嫔妃有孕,受不得磕绊。

皇上为了前朝的事情着急上火,后宫里的人为了皇上着急上火。

年底可能要大封六宫,这会子皇上忽然不进后宫了,那她们岂不是要凉?

皇上一忙起来,就又回到过去那样,只宣养心殿后头的答应伺候,懒得翻牌子的日子。

就算进后宫,也只看看皇后嫡子和三位有孕的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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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有孕也分出了高低。

虽然才十月半,但外藩与各地的年货许多已经陆续到达京城——赶早不赶晚,要是下了大雪封在了路上,当地官员的贺表和礼物拖到年后才到京,那皇上的冷脸可是不会迟到,估计即刻就到,帽子可能也会即刻就没。

当今刚登基的时候,倒是一改先帝爷的严苛作风,颇为宽柔,许多官员都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慢慢看下来,皇上这不是真的宽柔啊,他是秋后算账啊!倒是比先帝爷那种有火必须发当场发的脾气还难伺候。所以大家反而更加谨慎起来。

闲话扯远了,且说各地贡品进京,皇上自然是要分赏前朝后宫的。

每年的寻常之物是交给内务府分配——如今内务府是听贵妃的管,自然奉给贵妃头等中的头等。

而珍惜之物则是进了皇上的私库,由他自己分配——怀着身孕的贵妃每次自然也是头等,就比皇后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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