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静姝做了一个梦。
那是大二的普通一天, 一个班的同学都在上实验课。大家一如往常分了组,然后七八个人一起挤在实验桌前面。
这次的课是要给兔子进行气管插管。
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传来,不知为何有点遥远,像是从隔着层层白云。
“切开气管的时候, 要小心一点, 不要切开颈侧的大动脉, 否则血可以喷到天花板。”
旁边的舍友笑嘻嘻推她:“兔子的大动脉都能喷到天花板,你说人的大动脉会怎么样?”
她还来不及回答, 就见一把手术刀变成了金钗,插进了兔子的大动脉, 鲜血喷了她一脸。
她慌忙擦去眼上的血,只见实验台上的兔子, 变成了简州的脸, 然后又变成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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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都过去了。别怕。”皇上自打回了养心殿就坐在榻旁, 看着贵妃在睡梦中不停皱眉呓语, 然后猛然惊醒,连忙将她揽在怀里拍了拍:“都过去了。”
高静姝看着室内昏沉沉, 问道:“晚上了吗?”
皇上点头:“贵妃, 你把朕吓坏了。你回来后只是坐着发怔话都不会说了, 朕就让夏子鱼给你熬了一碗安神药,你竟也不挣扎, 自己接过去就喝了个干净。朕真怕你从此后都这般……”
他以为贵妃是得了离魂症, 其实高静姝只是见好几个人围着自己, 她生怕她们真的敢捏着鼻子给自己硬灌,所以索性自己赶紧喝了。
大概是夏太医下了重药,她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皇上见贵妃会说话, 也就放心下来,转头对李玉道:“再端一碗安神药来。”
高静姝连忙摇头:“不,不要了。”然后追问道:“简州怎么样了?”
皇上抬抬下巴,李玉就忙去叫了在外面候着的林太医。
林太医进来跪了道:“娘娘,简州如今已经醒过来了,只要悉心照料不发起高热,性命就无忧,只是以后说话怕是有些妨碍。”
皇上就觉得手上落下几滴温热的泪水。
于是安慰道:“你听,朕没哄你,是都过去了。你今晚就在养心殿好好歇着,朕会将此事查的明明白白,给你一个交代。”
“和顾……”
皇上安慰道:“朕亲自带了和顾去请皇额娘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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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
太后亲自看着乳娘陪着五公主睡了,然后才出来对皇上道:“和顾这孩子性情好的很,爱说爱笑,一点儿小事也没有,换了床也不怕,现在睡得香极了。”
然后在皇上对面坐下来,捻着佛珠劝说:“出了这样骇人的事,实是想不到的,为了正后宫纲纪,也该严查才是。只是到底是年下,且贵妃又没伤着,皇上难道真的要封各宫?”
太后原以为皇上会解释,谁料皇上就淡淡来了个一字禅:“对。”
太后一口气堵在胸口,长叹了一声:“罢了,既然皇上心意已定,就早些完了此事,拖到过年去,难免不叫人笑话。”
皇上垂目:“皇额娘放心,不会拖这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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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回钟粹宫‘养病’的两日,消息源源不断的传来。
她觉得自己没有被吓着根本不重要,皇上觉得贵妃吓傻了才重要,所以她只能被迫卧床。
高欣自然罪无可恕。
高静姝起初还奇怪,她如何这样癫狂——刺杀贵妃无论成不成,她自己可是死定了,还要祸及家人。
如今才知道,自打高欣被无限期禁足,高麟也就放弃了这个女儿。
而生高欣的那位姨娘,也因为女儿在宫里的境遇备受冷落讥讽,甚至一病过世。所以高欣并不怕祸及家人,她估计连高麟这个阿玛也一并恨着。与其被禁足,残羹冷炙过一辈子,她宁愿冲出来,杀了贵妃,若是能连累她阿玛,对她来说还算是一箭双雕呢。
高欣的结局想必没什么异议,于是所有人只在意,高欣背后是谁。
是谁这两年一直悄悄告诉她家人的消息,让她恨极贵妃,又将她放了出来。
然而一应线索都指向令嫔和皇后。
令嫔是延禧宫的主位,高常在总不能是无声无息的就跑了。此事令嫔责无旁贷。
高静姝诧异的是:“怎么就断定跟皇后娘娘有关?”
“是再查令嫔阿玛之事,发现当日曾有拿着长春宫腰牌的小太监去传话,命对令嫔的阿玛杖刑从轻——这种私下让行刑太监放一马的事儿常有,内务府的人耳目又灵,知道令嫔曾是皇后宫里的宫女,只以为皇后娘娘要施恩,也就不当回事,如今才查出来。”
高静姝问道:“令嫔有无在皇上跟前说起皇后娘娘指使?”
柯姑姑脸色凝重:“并没有。皇上当面质问,令嫔也只咬死自己禁足中,根本不知道高常在是怎么出去的。”
“但令嫔大概都是真话。”事关贵妃,柯姑姑也被允许去御前看皇上问话,都不用刘辉宁在一旁戳着,令嫔就崩溃了。
她说的都是实话。
她阿玛出事后,她一直老老实实禁足,至于后侧殿里还住了个高常在,她都快忘了!
原来以为阿玛受责就是最糟糕的事情,可谁想到后来这件事居然牵扯到了皇后指使她故意放出高氏来刺杀贵妃。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令嫔是真崩溃了,她只能反复的说着这些真话:她对高常在一无所知,皇后从来没指使过她!富察氏更没有对她的阿玛照顾一星半点。
高静姝眉头紧锁:令嫔越这样说,皇上只怕反而要疑心,她是受了什么胁迫才一点不敢牵扯到皇后身上。
柯姑姑给贵妃掖着被角,脸色也很阴沉:“娘娘,且不说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只瞧傅恒大人刚立了战功的份上,皇上就不会处置的。若是更多的证据牵扯到皇后,说不清道不明的话,此事定会被按下去不提。”
皇上对贵妃再好,也不会为了贵妃动摇朝纲,动摇皇后和嫡子之位。
那这件事就麻烦了:最坏的结果自然是皇后要借刀杀人,贵妃从此以后要继续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但此事要是被含糊过去,也是皇后跟贵妃之间的心结。
高静姝继续问道:“那高欣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延禧宫两个看门的小太监把她放出去的,慎刑司分别上刑后,得到的话是一样的,是令嫔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茗枝吩咐的。”
“茗枝呢?”
“茗枝是令嫔娘娘封嫔的时候,自己向内务府求的宫女,原是绣房宫女。娘娘遇刺当日早些时候,茗枝落水身亡。”
“她的家人?”
“茗枝只有一个烂赌的阿玛,半年前喝酒醉死了,旁的并无家人。”
高静姝叹了口气:这样干净利索,只怕皇上更要怀疑皇后了。
柯姑姑忽然问道:“娘娘真的不怀疑皇后娘娘吗?您有宠爱,有阿玛,还有五阿哥——皇上只过继四阿哥出去,五阿哥就是如今唯一一个比嫡子年长的阿哥,还那样出色。皇后娘娘有害您的理由。”
高静姝摊手:“然后呢?皇后娘娘的水准就是放出高欣来,看看她能不能捅死我?金钗上连毒都没有下,整件事粗疏到近乎荒谬。还放着这么多尾巴等着皇上来查这件事,在皇后娘娘最在乎的贤后名声和七阿哥的前途上蒙上一层阴影?”
柯姑姑闭嘴了。
高静姝托着腮:“皇后娘娘自请禁足了?”
柯姑姑点头。
“其实有的时候,我们换个角度去看问题怎么样?”高静姝叫过一直在旁思索的木槿;“如果不看证据,不看线索,不看害我的理由。”
柯姑姑不由道:“那看什么?”
木槿眼睛一亮:“娘娘的意思是,只看这件事情的行事之风?”
“这件事若是处置不好,我险些被人捅死自然没好处;皇后娘娘的名声洗不清,惹得皇上疑心,七阿哥也要受牵连;令嫔自然是要倒霉了,听说令嫔还说出当年是纯嫔把她调入长春宫做宫女,那连着纯嫔也跟着吃挂落,六阿哥自然也落不下好。而经此事,要是皇后跟我生出芥蒂,对永琪自然也会防范。”
“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也看不出什么受益者。这个风格不熟悉吗?”
木槿垂手恭敬道:“娘娘说的是嘉妃。”
柯姑姑一怔:“可嘉妃娘娘长子过继,次子足部有疾,是绝无继位希望的,而且四阿哥过继的消息才传出来没几日,嘉妃娘娘难道就能提前布置下这些……”
高静姝点头:“自己有希望,还要把旁人的希望踩死,自己绝了指望,就鼓捣所有人去死——我相信这是嘉妃的人生态度。”
至于提前安排下各种棋子,到时候收网的风格就更像嘉妃了。
木槿安静道:“娘娘,行事之风是定不了罪的。”
高静姝揉了揉额角:“对,所以咱们去见见嘉妃吧。”
木槿一怔:“可娘娘,皇上命后宫封宫。”
高静姝一笑:“作为受害者,我就是唯一没被封宫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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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
皇后一如往日坐在窗下,一页页翻过宫女太监的名录。
葡萄站在一旁跪着道:“自从娘娘猜到皇上有意让四阿哥出继,就命奴婢悄悄盯紧了启祥宫。恐嘉妃娘娘伤心下发狂做出什么事情。”
皇后点头:“可你到底还是没看住,险些害了贵妃的性命。”
葡萄脸上常年带着的长春宫式笑容不见了,全然是苍白和后怕:“嘉妃身边的紫云通过膳房的小太监给延禧宫茗枝传过一封信。可奴婢看过那封信,只是一封索要银子的信函,奴婢,奴婢就没想到……”
宫人私下互相借银子并不算什么大事,甚至还有大太监放高利贷。宫人也自有生存之道,这是件芥子一样的小事。葡萄不愿打草惊蛇,就放了过去。
旁边乌嬷嬷急道:“娘娘既怀疑嘉妃,何不去向皇上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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