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光梯的小门打开, 温暖的气息裹挟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看着在外面抱着猫等他的楚行风，顾衍之垂下了眼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然而还没等他纠结一会儿, 老楚就已经走上前去, 将还愣在光梯里的顾衍之牵了出来。
“实验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一边给顾衍之暖着冰冰凉的爪子, 老楚一边揽着他往饭厅走去，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轻柔。
“身体最重要, 按时吃饭还是不能少的。”
想想自己的沉稳人设, 老楚压下了长篇大论的念叨, 默默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顾衍之被老楚揽在怀里, 慢悠悠地往饭厅那里悠去。
有为窝在他的肩头咪呜咪呜地撒着娇，小奶音里满是眷恋。
rua着又娇又软的小猫咪，感受着楚行风宽厚温暖的肩膀，顾衍之小小地吐了口气，暖意一阵一阵地从心底泛起。
小蜗牛从自己的壳里探出了触角，慢吞吞地往前挪了几步。
饭桌上，气氛沉默而又温馨。
顾衍之小口小口地吃着饭，之前被冻到僵硬的大脑与心口一点点开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舒适、愉悦而又带着点风声鹤唳的警惕的状态。
在他的身边，楚行风食不知味地嚼着嘴里的饭菜，一颗心除了分出来了一点在给顾衍之夹菜上，剩余的心神全都纠集在了一起, 扑在了一会儿要如何袒露自己的心意上。
想想下午打的那些草稿, 经过了“梦境提示”的老楚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行，下午想的那些话太露骨了, 万一吓到衍之怎么办？
看着长睫毛不断地扑簌着, 似乎有些不安的顾衍之, 老楚眉心微蹙地喝了一口汤，心里发愁地泛着难。
他最近发现，在某些方面上衍之和有为还是蛮像的。
心思异常的敏感，感知异常的敏锐，一不小心就发散了思维，自己默默地脑补了一大堆。
对，就是这样。
想想有为之前因为自己不给他开罐头，而经历了一番震惊，伤心，难怪，自闭，冲到顾衍之那里咪呜大哭的样子，再想想顾衍之下午的时候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说自己不爱他的样子，感情方面其实有点糙的老楚就麻爪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会儿一定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不能吓到衍之，他得摆正自己的地位。
他只是衍之找来搭伙过日子的，之前下午想的那些“你爱不爱我”的话，还是不能乱说。
于是乎纠结着纠结着，老楚就一直纠结到了睡觉时间。
他看着带着一身水汽来到床上，躺下-身子准备关灯的顾衍之，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的楚行风深吸了一口气。
他伸手拉了拉顾衍之的睡衣。
在顾衍之疑惑的目光里，老楚板着一张脸，声音在过度紧张的情况下变得有些干涩。
“衍之，我有话想和你说。”
“嗯？”
他看着顾衍之清凌凌的眉眼，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初被询问要不要结婚的时刻。
“我……”
事先打好的腹稿全部消失，大脑在紧张与不安下变得一片空白。
楚行风捏紧了拳头，恍惚间只觉得灵魂都出窍了。
他木愣愣地坐在那里，听见自己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我喜欢你。”
顾衍之：……？？！！！
被猝不及防地表白了的顾衍之之间懵了。
他身形僵硬地坐在床上，看着同样身形僵硬的楚行风，半晌后才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了一个音节。
“……啊？”
怎么，怎么突然开始说起这个了？
卧室里，寂静而又诡异的氛围疯狂蔓延。
两个头脑同样空白的家伙僵在床上，无言地互相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老楚率先从空白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还处于惊愕状态下的顾衍之，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得话，提前打了一下午腹稿的楚行风就羞愤地恨不得拿着顾衍之的枕头，当场撞晕在他的面前。
明明早就已经想好了怎们说了，怎么就是这么嘴笨，说不出来呢！
将身体小小地往顾衍之的方向上挪动了一点，老楚清了清嗓子，将僵硬空白的大脑努力运转了起来。
“我，我是说……”
听到他的声音，顾衍之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对上顾衍之黑琉璃似的眼睛，楚行风刚勉强运作起来的脑子再度一僵。
在一片虚幻的混沌中，他听到自己呆兮兮地说道。
“我是说，我特别喜欢你。”
顾衍之：“……”
死一般的沉寂再次于卧室内疯狂蔓延，被自己呆头鹅的样子很不满意的老楚在心里高声尖叫着，内心虚化的小人在疯狂地打着军体拳。
他怎么就！
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
说啊！！
把自己的心意大声地说出来啊！！！
在内心小人愤怒的指挥下，老楚像黏了胶水一般紧紧闭合的薄唇，再度艰难地张开。
“嗯……”
在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沉吟读条后，脑子一片浆糊的楚行风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下去自己打草稿时，一个非常重要的点。
“衍之！！”
“……嗯？？？”
还处于懵逼状态下的顾衍之一惊，被突然亢奋起来了的楚行风给吓到了。
他紧张地向后缩了缩身体，将身子紧紧地靠在了床头。
抱紧怀里的枕头，他小小地哆嗦着嗓音，紧张到呼吸都有些凝滞。
“怎么了？”
楚行风突然这么反常，是准备和他说些什么？
在顾衍之有些吓人的盯视里，老楚清了清嗓子。
他一贯伪装出来的沉稳微崩，在此刻紧张的气氛下不自觉地就卸掉了不少。
一丝顾衍之熟悉而又陌生的憨憨气息透露了出来，老楚嘴角微扬，嗓音在喜悦与激动的杂糅下变得有些扭曲。
“没怎么，我就是想给你说。”
老楚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郑重。
“我比他们两个还要爱你。”
“……啊……”
“谢，谢谢……？”
顾衍之呆愣愣地张着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楚行风突如其来的表白对他来说冲击过于巨大，他的脑子嗡嗡地想着，下意识地就想跑开。
“嗯……”
他一边低声沉吟着，一边慢吞吞地向床边挪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床沿处。
“我晚上有事，先去实验室睡了。”
在小小声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后，顾衍之垂着眼睑往床下溜去。
他此刻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赶快跑掉，跑得远远的，跑到楚行风去不了的实验室。
他要把自己关起来想一想，好好地梳理一下刚刚发生的那一系列“复杂”的事情。
但是……
一只温暖的手臂横在他的腰上，将他强硬地扣回了床上。
眼前的世界在经过了一阵颠倒与倾覆后，定格到了他熟悉不已的卧室天花板上。
身侧，楚行风一边将他紧紧地揽住，生怕他再跑了，一边凑了过来，帅气的脸上满是懵逼与疑惑。
“衍之，你跑什么？”
刚刚那次是他认识衍之以来，衍之行动最矫健的一次。
要不是他伸手伸得快，捞人捞得及时，就真让衍之给跑掉了。
看着低头被按在他的怀里，精致的脸庞在灯光的照耀下像个瓷娃娃般的顾衍之，楚行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惹到你了？”
“……没有。”
是他的问题。
是他，自己的问题。
被楚行风热情而又强势地扣在怀里，顾衍之感觉自己就像是从壳里被强行拖出来的小蜗牛。
能保护自己的外壳不再，柔软的内里被迫地全部袒露了出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自在。
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推拒着楚行风的胸膛，满心满眼地想要溜回自己的地下实验室去。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实验没有做完。”
“那些试剂可贵了，再不用掉就要浪费了……”
从楚行风的怀里怎么都挣脱不出去，顾衍之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抿起了薄唇有些委屈地说道。
“你放开我。”
“我不放。”
楚行风的眉头皱得死紧，原先混沌空白的脑子经过顾衍之刚刚突然开溜的那一吓，运转变得顺滑了许多。
“你骗人，你晚上晚饭的时候明明给我说，你已经把今天的实验都昨晚了。”
看着顾衍之心虚地沉默了下来，老楚皱了皱眉，将怀里的顾衍之抱得更紧了。
小骗子。
死死箍住了还想跑的顾衍之，老楚察觉到了他逃避的态度，心里的醋缸酸溜溜地冒起了泡泡。
凭什么衍之能接受另外两个他的爱意，就是接受不了他的？
他才是衍之的正牌伴侣，要陪衍之度过一生的人！
按住了顾衍之不安分的手，老楚将他的脸扳了过来，强行对上了他的视线。
“衍之，我喜欢你。”
“特别特别喜欢你，比其他的所有人都喜欢你，宇宙第一喜欢你！”
被顾衍之的行为给气到头蒙，老楚抛掉了自己沉稳的人设，成功上头。
他紧紧地抱着顾衍之，像个坏掉的复读机一般，盯着顾衍之小声地念到着。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比他们两个还要厉害百倍的喜欢你。”
“不对，不是喜欢。”
看着咬紧了嘴唇，眼眶逐渐泛红的顾衍之，楚行风捧着他的脸，一脸郑重地说道。
“是爱。”
“衍之，我爱你……”
“够了！”
顾衍之将手撑在楚行风的胳膊上，身子不断地抖着。
大滴大滴的透明泪滴从他的眼眶中滚滚滑落，他瞪大了自己红通通的眼眶，似乎是没有察觉般哑声说道。
“你，你别说了。”
你让我安静一下。
看着他这幅明显不正常的样子，刚按着人强行表了一通白的楚行风一愣，顿时就被吓到了。
“不说不说了，我安静。”
手脚并用地将顾衍之死死锁在怀里，楚行风看他状态不对更不敢撒手了。
他静静地抱着顾衍之，一时间因为不敢有其他任何的动作。
顾衍之被困在了楚行风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哆嗦着手去掰楚行风锁着他的胳膊，在数次尝试无果后，他愤愤地咬唇放弃了。
种种复杂的情绪如浪潮般卷起滔天巨浪翻涌而来，呼啸着将他彻底淹没。
难过到窒息的感觉不断袭来，顾衍之窝在楚行风的怀里抖得愈发的剧烈。
就在楚行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犹豫着想要将他放开的时候，顾衍之却突然猛地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在将头埋过去的那一刻，一直被勉强压着的情绪如雪崩般骤然炸开，眼泪如同断线了的珠子般疯狂落下，转瞬间就浸湿了楚行风的一大片衣襟。
被浸湿了的衣料在经历过了最初眼泪的温热后，迅速地冰冷了下来。
楚行风呆呆地抱着怀里的顾衍之，难过得仿佛有一把刀在他的心里狂搅。
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把衍之弄得好难过。
“衍之，对不起，我……”
“你别出声！”
失态地吼了楚行风一嗓子，顾衍之捏着楚行风的衣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将脸再度埋了回去。
看到他这幅难受的样子，楚行风一时间也难受极了。
他从小在幸福恩爱-的-家-庭里长大，顺顺利利风生水起地走到了现在的地位，除了在顾衍之的身上摸爬滚打地跌了很多跟头，其余的时间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他这辈子的难过和失意，都栽在了顾衍之的身上。
看着顾衍之缩在他的怀里不断发抖的样子，楚行风抬手去够被踢到了一旁的薄被，想要将怀里的顾衍之给裹起来。
在他抬手倾身的那一刻，以为他要离开的顾衍之下意识的捏紧了他的衣角，将楚行风用力地往自己这边拉去。
虽然下一秒顾衍之就飞快地放了手，露出来的那一小部分脸蛋冷漠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楚行风还是被他刚刚下意识地行为给甜到了。
心里就像是一把把糖刀在不断地翻搅般，甜中带着刻骨的痛处。
“乖，我不走。”
下意识地开口安抚了一下顾衍之，意识到了他刚刚让自己安静的楚行风抿上了嘴，默默将远处一团凌乱的薄被扯了过来。
他将被子甩开，然后用被子将自己和顾衍之紧紧地裹了起来。
尽管现在已经是初秋，晚上的气温越来越凉，但楚行风的身上暖和。
在用薄被将两人紧紧裹住后，很快，楚行风身上热腾腾的温度就将薄被暖热。
无视了额头逐渐浮出来的细汗，楚行风默默地抱紧了顾衍之，希望自己的行为能给怀里的心上人带来一丝安慰。
或许是因为温度逐渐上升了的缘故，顾衍之逐渐止住了身上的颤抖，原本急促到仿佛缺氧般的呼吸也逐渐舒缓了下来。
不变的，是他仍旧不断漫出的眼泪，与紧紧捏着楚行风衣角的手。
偌大的卧室里，气氛再度安静了下来。
在一片静谧之中，在周围环绕着的温暖下，顾衍之空白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羞耻与绝望逐渐浮上了他的心头。
他刚刚，都干了什么啊……
浓浓的后悔与自我嫌弃将他淹没，顾衍之气得狠狠咬了自己一口，血味顷刻间便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或许是痛的，或许是气的，或许是嫌弃的，总之，在他狠狠咬了自己一口之后，顾衍之抽噎了一声，眼泪流得更凶了。
感受着楚行风听到了他的动静，不安地将他抱得更紧，顾衍之捏着他的衣角，觉得自己没脸见楚行风了。
楚行风好好的一个表白，被他给弄成了这样。
他怎么就，怎么就这么没用。
他自虐般地不断地狠狠咬着自己，窝在楚行风的怀里小小地打着哭嗝。
刚才多好的气氛，多好的情景，硬生生让他给破坏了，他怎么就这么没用，这么讨厌，怎么就……
顾衍之浓浓的自我厌弃被强行打断了。
他的下巴被楚行风捏着抬了起来，在一片朦胧的泪光中，他看着楚行风眉头紧锁，看过来的目光锐利。
“张嘴，我怎么闻到了一股血味？”
鼻子怎么这么尖……
顾衍之没搭理他。
他自顾自地掉着眼泪，转了转自己的头想将下巴从楚行风的手里解放出来。
但是这一次，他的行为却没有成功。
看他这幅不配合的默认样子，楚行风急得眉头倒竖，二话不说就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紧闭的牙关给分开。
“唔……”
顾衍之受惊地转过了身子，下一秒，就被快心疼疯了的楚行风给扭了回来。
“衍之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咬自己呢！”
回想了一下刚刚那一瞬间看到的场景，楚行风喘了口气，觉得自己心疼地快要死掉了。
“别咬自己，多疼啊……”
将自己的睡衣袖子撸起，楚行风把胳膊往顾衍之的嘴边一放，嗓音沙哑。
“你要是想咬的话，你咬我，我耐咬！”
“真的，我可耐咬了，咬起来口感特别好，你试试。”
将自己的胳膊使劲往顾衍之的嘴边放去，看着他一声不吭垂下了眼睑，默默掉眼泪的样子，楚行风急了。
“你是不是又在咬自己？”
着急地捏上了顾衍之的下巴，楚行风的眼眶通红，眼睛里都急得泛起了红血丝。
“你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又在咬自己？”
“我唔幽……”
顾衍之又被他掰嘴检查了一下，放心了一点的楚行风松了口气，心里还是难受地不行。
“不能再咬自己了，听到了没有？”
捏着下巴的手被顾衍之垂着眼睑拍开，楚行风将自己的胳膊凑了上去，眉心紧紧地蹙起。
“对，就像刚才那样，难受了打我也行。”
“不能伤害自己，听见了没？”
看着顾衍之不吭声，再度将脸埋回了他的怀里默默自闭的样子，楚行风叹了口气，心难受得一抽一抽的。
衍之怎么还没有有为聪明，有为那个小傻猫都知道生气了挠他，衍之怎么就知道往自己的身上招呼呢……
不放心地将怀里的顾衍之扳了过来，楚行风正准备再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偷偷咬自己，就发现顾衍之哭得更凶了。
黑琉璃似的眼睛失去了光彩，眼泪就像失控了的水龙头般疯狂地向外涌着，看着他这幅无声哭泣的样子，楚行风懵了。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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