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宫人们抬得十分艰难, 孟惊蛰在一旁还有些愧疚,忍不住上前帮忙。
只是他刚做出想动手的样子,立马将宫人们下了个半死。
赵宣直接就跪下了, 苦劝道:“陛下千金之躯,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孟惊蛰见他劝得真情实感,甚至一脸恨不得上吊的样子,无奈之下, 也只能放弃了帮忙的想法, 跑到一边看着他们如何使力。
越是盯着, 孟惊蛰就越是忍不住啥也不做,见这些人虽然用力,但似乎力道不对, 立马在一旁指指点点。
宫人们听了他的话,先是面面相觑, 紧接着犹犹豫豫的按照孟惊蛰教的方式去继续移床。
原本他们只觉得孟惊蛰又是想了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法子,等真的按照孟惊蛰说的去做, 他们却发现似乎真的轻松了些。
倒是孟惊蛰, 看着他们这样辛苦的使用人力, 心下却又有了一个想法。
赵宣见他一脸沉思, 也不敢打扰他, 将龙床规整好了之后, 知道孟惊蛰不喜欢服侍的人太多, 便又挥了挥拂尘, 让所有人全都退了下去,全都按照孟惊蛰的规矩,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留。
孟惊蛰此时望着这个龙床,过去的种种知识似乎再度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有了新的想法压下来,倒是短暂的帮助他转移了些许强迫症的不适感。
一夜被这么多想法困扰着,孟惊蛰睡得不是很好,他见天光透亮之后,也不等旁人来唤醒,直接自己就爬了起来。
吃过早饭之后,就急忙让人将工部尚书宣召入宫。
工部尚书此番入宫,本已经做好了孟惊蛰要继续布置任务的念头,但没想到孟惊蛰只是说了想要去工部衙门里看看。
历来视察之事,既有明察,也有暗访,孟惊蛰也不知道这幻境里的人,到底是真人还是假人,他懒得过于折腾,提前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跟工部尚书说好了,这样就能避免彼此都出现尴尬的情况。
工部尚书虽然不知道孟惊蛰突然闹得哪一出,但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心底也觉得有几分轻松,这样明确的指令,君臣双方都不会为难。
孟惊蛰给了他们一上午的准备时间,他自己的宫殿因为强行戒掉强迫症的缘故,让他有些待不下去,索性直接朝着御花园里走。
如今是深秋,园子里大多数树叶都开始发黄,因而显得有些萧瑟,孟惊蛰懒得看枯枝树叶,便有意识的去找那些常青树。
孟惊蛰本以为自己是一个崇尚自然的人,但此时他站在一棵苍青的松柏面前,看着有些多出来的枝丫,心底的难过几乎都止不住。
“这里是谁在负责?”孟惊蛰忍不住问道。
很快,赵宣就将负责修剪这一片枝丫的宫人找了过来。
这是一个穿着浅灰色宫人服,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女,被孟惊蛰召唤到跟前,少女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抖。
小宫女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头上的双丫髻也梳得十分对称,孟惊蛰心底顿时有了几分舒适感。
孟惊蛰看了她一眼,倒没有责怪她自己弄得整齐却没将树弄整齐一事,而是轻声问道:“你的工具呢?”
“我……奴婢……”宫女越是害怕孟惊蛰,说话便越是磕磕绊绊。
赵宣看不下去了,皱眉说道:“陛下当前,好好说话。”
孟惊蛰摇了摇头,说道:“让她把工具都拿过来。”
小宫女立马在赵宣的催促下,将一旁的工具拿了过来。
孟惊蛰伸手指着几个地方,说道:“剪了。”
小宫女拿着剪刀的手有些颤抖,一不小心,直接就剪多了,顿时又是一脸紧张的看着孟惊蛰。
而赵宣,此时站在孟惊蛰身旁最近的位置,隐隐呈现护卫的状态,似是生怕这小宫女会忽然暴起拿剪刀伤人。
孟惊蛰却没有他这么紧张,直接将人从身边推开,说道:“朕心里有数,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虽然这具皇帝的身体是手无缚鸡之力,但孟惊蛰自觉懂得几套剑法,应该也被动获得了一些打斗机巧,因而表现得十分自信。
那小宫女见孟惊蛰忽然靠近,越发紧张起来,手里的剪刀差点就直接掉了下来。
孟惊蛰直接拿过剪刀,没再继续指点,而是自己开始修剪起来,也不管赵宣如何劝说,孟惊蛰全都充耳不闻。
等到修剪结束之后,他看着眼前这棵不算特别高的松柏树,顿时一脸满意之色。
倒是一旁的小宫女,看着孟惊蛰修剪结束的树,心里默默记下日后要怎么做。
“这孩子年纪太小了,不能做这种重活,换个人吧。”孟惊蛰说道。
赵宣轻声应下。
小宫女顿时面色惨白,自己是被孟惊蛰直接换下来的,那这不就是证明她的工作做的不好。
一个被皇帝盖章认为做得不好的宫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陛下饶命!奴婢下次绝不偷懒!”小宫女哭着说道。
赵宣皱眉,刚想教人把这小宫女拉下去,孟惊蛰却像是有些感兴趣一样,问道:“你觉得你偷懒了吗?”
孟惊蛰其实也没觉得这小丫头偷懒,毕竟他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这片地方,虽然树枝修剪得不是十分齐整,但树木却全都十分精神,显然有受到非常好的照顾。
小宫女听到这问话,微微一愣,说道:“奴婢……奴婢没修好树枝,就是失职,但请陛下再给奴婢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孟惊蛰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害怕,毕竟在他看来,女孩子应该做些轻省的工作,这样在园子里养树,风吹日晒的,未免太过辛苦。
“你很喜欢这份活计?”孟惊蛰询问道。
小宫女心下忐忑,但还是依从本心,轻轻摇头,说道:“奴婢不做这份活,就要被发配进劳役司了……”
孟惊蛰知道劳役司,那是后宫里最辛苦的地方,他看向一旁的赵宣,说道:“给她安排个轻省的活计,这地方再派个力气大个子高的太监来。”
这树枝上方,很多地方,个子矮的小宫女都碰不到,因而孟惊蛰才有了这样一番安排。
小宫女得了这安排,明白孟惊蛰不是要惩罚自己,反倒是自己意外得了更好的前程,面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喜色来,一个劲的磕头道谢。
这宫里想要一个好差事,就要给管事嬷嬷和太监们使银子,她没什么钱,自然也换不到好的地方去,如今得了孟惊蛰这么一句话,她也算是苦尽甘来。
孟惊蛰此时见她面上神色,和之前打不相同,心下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小宫女脸上的表情,那种神头缩脖子的瑟缩模样,没忍住,问道:“你之前,心里是害怕吗?”
小宫女闻言,顿时又缩了缩脖子,看着孟惊蛰,期期艾艾的不敢说实话。
一旁的赵宣虽然不明白孟惊蛰心里在想什么,但对于这些宫人们,他显然是十分了解,便没好气的说道:“陛下问你话呢,你照实了说。”
小宫女只能承认自己害怕了。
孟惊蛰见她的回答,和自己心中的猜测一样,颇有一种得到了正确答案的感觉,心底顿时感觉到舒服了多少。
他一向很不擅长感知别人的情绪,因而现代那对父母,给他的未来规划,便是以科研方向,而孟惊蛰那些年,也确实是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此时他意外的觉得,自己也许能获得感知他人情绪的能力,便又问道:“能换一个轻省的工作,你很开心?”
小宫女再度如实回答。
孟惊蛰轻轻点头。
小宫女虽然不知道孟惊蛰这到底是在唱哪一出,但此时她战战兢兢的跪在原地,深怕孟惊蛰又想要问点什么。
孟惊蛰似是想到了一个观测情绪的好办法,便又朝着赵宣说道:“这丫头也不用你来安排了,直接就跟在朕身边。”
赵宣闻言,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还是躬身应喏,朝着那小宫女说道:“能够在御前当差,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日后可要多用点心。”
小宫女此时脸上却不是开心,而是满脸惊吓。
相比较赵宣这种已经能够泰山崩于山前而面不改色的老人,孟惊蛰觉得小宫女这样,情绪变化极大的人,非常适合自己来学习情绪。
“谢……谢主隆恩……”小宫女又朝孟惊蛰磕头。
孟惊蛰问道:“你现在,是在害怕吗?”
小宫女脸上表情十分扭曲,她不敢欺骗孟惊蛰,也不敢说实话,因而此时才会觉得格外为难。
孟惊蛰又补充道:“你实话实说,告诉朕你的真实想法,无论是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小宫女只能小心翼翼的说了。
孟惊蛰听了点头,他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一种极其舒畅的感觉,毕竟他已经连续答对三题了。
孟惊蛰又朝着她说道:“这园子你打理得很好,朕决定嘉奖你一两银子。”
倒不是孟惊蛰小气,而是一切都有规矩,这对宫人的赏赐,就是按照户部出具的细则来的。
小宫女听了,嘴角没忍住勾了起来。
“你很开心?”孟惊蛰询问道。
小宫女原本不知道孟惊蛰要干什么,但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却隐约也明白了,她算不得聪明,但胜在老实,此时自然十分配合孟惊蛰。
孟惊蛰又反复试了几次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离他不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美貌绝伦的年轻女子。
女子一双眼中似满是秋波,含情脉脉的看向孟惊蛰。
孟惊蛰看了她一眼后,便强行逼迫自己转移视线,紧接着回头,继续看着那棵自己修剪好的松柏树。
越看他便越是满意,只觉得还是这样完全的对称,才能让他内心平静下来。
那美貌女子,见孟惊蛰宁愿看着一棵树,也不愿意转头看自己,眉毛紧皱,又一双眼睛如同淬了毒一般,看向那个打扮朴素的小宫女。
孟惊蛰看了这棵树许久,眼神中的欣赏之色越发明显,甚至恨不得一直就站在这里细细观看。
“陛下,这棵树有什么好看的,怪无趣的。”美貌女子不知何时到了孟惊蛰身旁。
孟惊蛰听了这样甜腻得似是掺了蜜糖一般的声音,忍不住微微皱眉,紧接着转头看向身边人,问道:“你来干什么?”
“陛下,臣妾出门赏景,却没想到遇到陛下,既遇上了,哪能不来拜见陛下。”女子娇嗔着,身子便忍不住往孟惊蛰身上靠。
温香软玉在眼前,孟惊蛰却没有半点要将对方拥入怀里的想法,仔细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这人是宫里的哪位妃嫔。
“你要是站不稳,就回宫去休息,别再外面又吹冻了。”孟惊蛰说着,直接移开视线,忍住了想要将对方的头发打散重新梳理的想法。
女子娇笑一声,说道:“有了陛下的这句关心,臣妾便觉得半点不冷了。”
孟惊蛰见这人没有半点打算离开的想法,索性动了动脚步,打算离开。
偏偏这年轻女子,却像是黏上了他一般,孟惊蛰走几步,她也跟着走几步。
“你回宫去吧。”孟惊蛰说道。
女子立马打蛇棍上,问道:“那陛下可要去臣妾宫中坐一坐?”
孟惊蛰摇头,说道:“朕继续走走。”
“那臣妾陪着陛下。”女子快速说道。
孟惊蛰见她这般死皮赖脸,只觉得十分为难。
赵宣待在一旁,自然明白孟惊蛰的心思,虽然知道这些美人曾经都是孟惊蛰的心头肉,但既然孟惊蛰此时不愿因,赵宣也只能跳出来帮主子打圆场,朝着那女子说道:“娘娘,陛下如今心绪不定,不若娘娘先回去吧。”
“你算是什么东西,陛下还没开口,你也跟我作对?”女子训斥道。
赵宣立马闭了嘴。
孟惊蛰皱眉,说道:“朕怎么没有开口?朕让你回去了,你听了吗?”
女子立时脸一僵,赶忙认错。
孟惊蛰看着她满头胡乱扎着的珠翠,越看越是心烦气躁,心下此时也没有旁的想法,只想着要好好的惩罚眼前这个没有眼色的妃嫔。
“既然你在自己的宫里待不下去,那就去冷宫。”孟惊蛰说道。
女子立时面色惨白,当场便跪了下来,娇声祈求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赵宣在一旁,看着这结果,嘴角没忍住微微勾起。
孟惊蛰此时人却陡然惊醒,他定定的看着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心下却没有一点怜惜或者不忍,甚至还恨不得再加重一些处罚。
他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人。
女子哭了许久,孟惊蛰也看了许久,他心下的不悦差点就要溢出来,但还是用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朝着她说道:“你既然知道怕,那就在自己宫里老实待着,无事不要出来乱逛。”
女子听孟惊蛰这意思,似是不再继续处罚,心底顿时松了一口气,朝着孟惊蛰谢恩。
孟惊蛰也没有继续欺负她的心思,只是他再度感受到了那种感觉。
他是皇帝,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最高主宰,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甚至因为前任暴君的存在,他可以继续维持他的人设。
孟惊蛰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像是在告诉他,让他沉溺下来,享受作为一个君王应得的一切。
如现在的满心暴虐,如之前的被强迫症反复折磨。
似乎他一旦放弃内心的那些坚持,就能立马获得很好的人生享受。
“人生苦短,何必及时行乐?”
孟惊蛰握紧拳头,努力的想要和这个念头抗争。
他手里此时还拿着那把剪刀,在已经远离那棵常青的松柏树之后,孟惊蛰突然转身,在奴仆们满是不解的眼神中,快步又往回走。
走到那棵他亲自修剪的,内心只觉得十分满意的松柏树面前,孟惊蛰举起剪刀,用力剪下。
原本左右对齐的这棵松柏树,此时被孟惊蛰这么一剪,立马像是一只秃了一半的鸡。
孟惊蛰看着这只半秃的鸡,强忍着内心的激烈不适,将剪刀扔在地上,转身不去看这棵树,说道:“起驾回宫。”
再度回到自己的宫殿里,孟惊蛰也没有什么处理朝政的心思,而是看着殿内一大堆单只出现的物品,整个人暴躁得想要杀人。
先前修剪树枝的那个小宫女,此时在赵宣的吩咐下,端着一杯茶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孟惊蛰盯着她将东西放下之后,让她留了下来。
他如今满心思的烦躁无处排解,而眼前这个小宫女,是最好的情绪显示器,孟惊蛰继续和她玩猜情绪的游戏。
就这样一直用尽办法转移注意力,孟惊蛰一直硬生生的扛到吃完了午饭,也没有发作那股子焦躁感。
他匆忙吃完饭,再也等不及了一般,直接带着人杀去了工部。
工部提前知道孟惊蛰要来,因而整个地方经过一上午的打扫,都显得干净整洁,孟惊蛰进了这样的环境,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情绪也稍稍缓解。
但这样的情绪,再见到工部的产品展示的时候,顿时破了功。
工部除了各级官员,还养了不少这些匠人,官员大多是负责提出想法,而匠人们才是具体的执行者。
孟惊蛰见到他们修补的古董时,表情还算正常,带到他们展示工部这两年新的发明时,忍不住额角抽搐。
在他看来,这些发明实在是太过落后了,就像是原始人一样的水平。
“这样不行。”孟惊蛰说道。
工部的人听皇帝这么说,顿时所有人心下都是一紧。
工部尚书上前,问道:“陛下觉得哪里不行,可是有哪里需要改进?”
孟惊蛰闻言,说道:“哪里都要改进。”
工部尚书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孟惊蛰上前,指着工部发明的新农具,问道:“这是谁的?”
一个匠人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
“这里不对,如果改进一番,效率还能提升两成。”孟惊蛰说着,直接上手比划。
那匠人本就是个潜心研究这些事情的人,此时见孟惊蛰说得认真,他心底的害怕也逐渐压下。
一个皇帝,和一个身在贱籍的匠人,在这一刻,凑在一起讨论农具,甚至连身份之别都被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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