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苏醒来时, 是在一间男子的卧房。湖水碧的床幔,干净到近乎简陋的陈设,没有哪个女人会这样布置自己的房间。
她动了动胳膊, 虽还有些沉, 可已经不是之前那种完全无法控制的感觉。
“你醒得比我想象的早。”一个男声冷不丁地从门口传来, 无花已经换回他那身洁白的僧袍,看上去纤尘不染。
“你来得却比我想象的晚。”阮如苏说这话时, 脸上依然带着甜美的笑,就如当初他教的一样。
无花冷笑,道:“我为什么来晚,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阮如苏轻笑,侧身望着他,状似天真地道:“我不知。”
无花走到床边, 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扼住她的脖子, 笑容就像潭水般幽深:“闻君有女,颜如美玉,态似仙娥, 今日一见, 恐日后相思无穷极,故邀其江湖一叙,不日待归——楚留香敬上。”
这是当初她照着楚留香的笺子仿的, 如今他既然知道上面的内容,说明他已经被楚留香找上了。
被人扼住喉咙, 阮如苏半点不惧,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依旧平静清明,甚至还有淡淡笑意:“我初次离家, 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些。万一大师嫌我蠢笨,不耐烦教我,我总要替自己选个收尸人不是?”
这话无异于在告诉无花,若她能平安回去,自会解释这场误会,万事皆了。若她丢了性命,那封信笺就是他的催命符,楚留香等人定会一直查下去,到时他这高僧的面具就有被人掀开的风险。
她竟从那时起就在算计自己。
无花轻叹,他到底还是小看了她。阮如苏脖颈上的那只手慢慢松开,竟沿着那段光洁如玉的脖颈向上抚去,温柔摩挲着她的脸。
“你确实很聪明,聪明得连我都忍不住想试试,被你控制的滋味……”男子温热的呼吸落在鬓边,暧昧的话语就像小虫子,不受控制地钻进她耳里。
若是换一个人,听到他的这番话,定恨不得将一颗芳心捧到他面前,任他差遣。可惜,他把阮如苏教得太好……
阮如苏狡黠一笑,突然侧过头,用那柔软娇嫩的唇贴上他的唇。少女身上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甜美诱人,令人迷醉。
两人谁都没动。
对于五感极好的人而言,这无异于一场折磨
他可以清楚听到,她和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默契,几乎融为一体。也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体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将呼吸都变得滚烫,暧昧纠缠直至化为深深的喘息。
无花先动了。
他猛地坐直身子,狼狈地看着床上的少女。那从来齐整得不见一丝褶皱的衣襟,此刻也有些散乱。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配上那张出尘的面容,如堕落的神佛,脆弱又诱人。
“你输了!”
阮如苏面颊绯红,眼中春水未尽,说这话时,得意又可爱,让人无端生出许多遐想。起码无花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更多。
所以,他逃了。
系统脑袋冒烟地从刚刚那诱惑的场景中恢复过来,悠悠开口道:【158号程序,你……你……怎么能……那样!】
【我怎样了?】阮如苏翻了个身,逗它道。
系统犹豫半天,才终于找到个合适的形容。
【像个妖精……】
阮如苏噗呲一声笑了,心想这系统之前带的程序都是什么样的啊,怎的还如此天真。逆天改命之人,当自身不够强大时,又哪有什么选择。
那日之后,无花连着三日没有出现。阮如苏清楚,在他没有消除自己对他的影响前,他是不会出现。
她也不急,每日在屋里静静养伤,到了时辰自有人会送饭菜和药来。这里厨房的手艺着实不错,无论是味道还是卖相,都比她家中名厨做的要好。
她心想:若是系统能让她带一个人离开,她铁定选这个厨子。
再见无花时,外面正在下雨。
阮如苏把窗户大开着,探出半个身子,用手接屋檐处滴下的水玩。当那出尘僧人打着伞进到院里时,她便不怀好意地将手中聚的雨水向他脸上弹去。
这本是件无伤大雅的玩笑,已无花的武功,轻易就能避开。可他偏偏没能避开,那雨水就顺着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慢慢滑下。
两人一齐愣住了。
突然,阮如苏飞快地缩回身子合上窗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可是房间里那掩不住的笑声,若银铃轻响,不知乱了谁家儿郎心。
待他进屋时,阮如苏忍不住去瞧他的脸,上面水渍已干,想来是在门外擦拭过了。
无花没提刚才的事,而是看了一眼她那还在滴水的手指,如玉笋垂露,鲜嫩柔软。
“你若是不想早点好,大可以告诉我,让我省些药材。”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很冷,不知有几分是被刚才的雨水冻的。
“我若是一直不好,大师岂不就没了教我的耐心?”阮如苏取出袖里的手帕,一边擦手上的水,一边坐到了无花对面。
无花给自己倒了杯茶,嘲讽道:“这世上还有你无法掌控的人?连最冷血无情的杀人工具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你还有什么可学的?”
那只娇软白净的手突然拉住他的衣袖,柔声问:“那你呢,在我的手里吗?”
说这话时,阮如苏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摊开,细嫩纤长,却空空如也。他的心还在自己身上,她手里什么都没有。
无花没看她,而是低头看杯中荡起层层涟漪的茶,笑道:“只怕你的手太小,放不下贫僧。”
她同他说心,他就与她说人。阮如苏却没有再计较他的回答准不准确,好似这不过是她的一嘴玩笑,无需答案。
可这世上的许多事,并不是你去想,就不会发生的。也不知他二人,最后是谁的手心里住了谁。
中原一点红又回了葫芦巷。
他本不该回去的,可那是他唯一能寻到阮如苏线索的地方。小院还保持着他们离开前的模样,只院里的石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看上去有些破败。
屋门大开着,被风吹得哐当哐当响。中原一点红进屋细细打量,发现了许多当初他未曾注意过的事。
比如她柜子里的衣服,虽颜色并不鲜艳,可料子却很好,柔软轻盈,不是一般人家承受得起的。
还有,她不擅厨艺,却从来不去巷子外的餐馆,而是每顿饭都请附近住户做好了再去拿。
一个出身极好,清丽秀美的少女,怎么可能独居在这个简陋的巷子里。她是特意在等他,等他自投罗网。甚至那天夜里的倭人,也可能是她的人。
中原一点红只觉得一颗心被泡在苦水里,从里到外的泛着苦涩。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花瓶,放在手心细细把玩,那瓶子是她画的,绘了几株兰草,清雅别致。哪怕今时今日,他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个骗局,却仍不忍心破坏她的心爱之物。
所以动手前,他把那瓶子放到了床上,才缓缓转过身盯着屋顶地房梁,冷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动手。”
两个黑衣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一左一右分别刺向中原一点红。这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攻他上盘,一个刺下盘,力求两面夹击,让他无还手之力。
中原一点红右脚一抬,将下盘来剑踩在脚下,上身后仰,错开剑锋,抬手用剑柄狠狠击在对方握剑的手腕上。
铛的一声,被击中手腕者剑一脱手,狠狠扎进旁边的梁柱上。然而这并不是结束,那人左手从腰间又抽出一把短剑,斜刺中原一点红的胸膛。同时,剑被踩住的那个也抽出一把短剑,横削过来。
中原一点红松开脚,转身避过两人的剑,立在门边冷冷道:“魑魅魍魉!”
那两人怪笑着齐声道:“眼力不错,你那对招子,我们兄弟俩要了!”
魑魅魍魉是江湖人给这两个杀手的绰号,据说两人是一对双胞胎,从小一起训练,心意相通,配合起来默契十足。
他们各持双剑,四把剑合起来就是魑魅魍魉。剑如其名,阴险狡黠,令人防不胜防。
风清扬曾说过,当一个人的剑足够快,足够准时,便是任由他人花招百出,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班门弄斧。
在吉平村的这些日子,中原一点红的剑招越来越快,越来越简洁,隐隐有突破的预兆。
所以,当他用剑狠狠刺穿二人肩胛,将这两个鬼魅牢牢钉在墙上时,他们的表情简直不可置信。
“你不想知道那个女人的下落吗?”见他抽剑准备刺向自己的咽喉,其中一人突然高声叫道。
这话就像一句魔咒,叫得中原一点红忍不住一愣。就这瞬间的停顿,两个同样黑衣执剑的杀手突然从床底窜出,直击中原一点红的后心。
原来‘魑魅魍魉’指的不是四柄剑,而是四个人,两个在明处对敌,两个在暗处伏击。难怪江湖上没有半点风声传出,因为见到后两个人的人都已死在他们剑下。
可中原一点红没死,因为在这间院子里守株待兔的,可不止他们四人。
“楚留香。”中原一点红冷冷看着突然出现在屋里的人,不解地皱眉,他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楚留香折扇一收,不再看那两个被制住的杀手,而是笑着对中原一点红道:“红兄可真是让我好等啊。”
回应他的,是中原一点红的剑。
那个如冰山般冷漠的杀手,眼里突然迸发出炙热的火焰,指着楚留香的咽喉问:“她在哪?”
这个小院里除了找他的杀手,最有可能出现的,就是带走她的人。
楚留香苦笑,无奈道:“这个问题,本是我打算问红兄的……”
泰康是莆田少林寺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因受寺中庇护,少有江湖人敢在此放肆,故百姓的日子也算太平。
无相作为天峰大师钦定的下任主持,比起他的师弟无花而言,确实逊色不少。无论是武功还是容貌,都不远及无花。
可是,他更像个和尚,虔诚的和尚。
泰康镇的人大多都认识无相,相比于出入皆为江湖名士的无花,无相所结交者,大多是化缘时遇上的百姓。
“无相大师,多谢你救了我家小儿。快,幺儿,给大师磕头。”妇人紧紧抱着个四五岁孩子,面带感激地要跪下谢他。
方才那孩童在河边玩,不慎失足落水,是无相路过救的人。
他救人本就不是为了答谢,自然不会让人跪他,于是,那对母子膝盖被内力一托,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无需谢我,还是早些带这孩子去就医吧。”
妇人这才不再强求,站起身连连表示,日后定多行善事,以报大师救命之恩。
这样的事,无相遇过太多次。从少林寺出发,他已踏遍了大半个中原。不骑马,不坐车,就靠那双脚,走过千万里河山,看尽世间百态。
昔日有玄奘和尚西行求取真经,他因师父嘱托,虽不能一路远行,却也在尽自己最大努力求得心里的真经。
如今,他已隐隐悟出一些禅意,此次回来,便是想请师父天峰大师指点一二。
无相心中存了事,走路便快了不少,一不留神,竟然和一位少女撞在一起。
他身怀武功,那力道于他而言,不过尔尔。可是对方却撞得够呛,整个人都向后退了两步,踉跄着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好在无相反应够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
“阮施主?”看清来人的模样,无相诧异地开口。
这人竟然是师父好友阮翰林家的千金。她一个官家闺秀,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泰康镇的街上,难道是同她父亲一起来的?
少女本来正惊魂未定,突然听对方唤自己阮施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姓阮,你认错人了。”
半年前她同阮翰林才来过少林,他当时刚好也在,又怎会认错人!
无相接着问:“你父亲可是翰林学士阮文正?”
谁知少女的反应更奇怪了,她捂着嘴咯咯笑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弯弯如新月,声音又甜又脆:“我倒希望我父亲能是翰林学士,可惜呀,他只是个又老又丑的更夫。”
那个又老又丑的更夫出来开门时,无相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个长得和阮如苏一模一样的少女,会是他的女儿。
起初,老头佝偻着背,还看不清相貌。可当他抬头时,饶是无相见多识广,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皱巴巴的脸上五官虽齐全,可全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尤其是那鼻子和嘴,就像夜里掉在地上,被人摸黑捡起随意安上去的一样。
无相低下头,唱了一声佛号,不忍再看。可同时心里的疑惑更重,这般长相的人,能生出如此美丽女儿?
“你怎么回来那么晚!”老头的语气说不上好,尤其是那双吊梢眼扫过无相时,就更差了,“这是哪来的野男人,怎么也跟着回来了?”
这话实在不像一位父亲该说的,无相忍不住皱眉,想替这少女说两句公道话。
没想到那少女比他更快:“你这张嘴真是一天到晚说不出句好话,人家大和尚是好心帮我,怎的到你嘴里就变了味。”
说着,一把提起无相怀里的篮子,扔到老头手中,“这是主家今天结的银钱,给你!”
那老头得了钱,立马不再管这个女儿,抱着篮子欢欢喜喜地回了屋,全然不在乎这个和尚是不是歹人,会不会对女儿不利。
哪怕她真不是阮如苏,无相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管她。
“大和尚,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姓阮的姑娘呀?”少女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他,那双眼睛明亮得惊人,像是要照进人的心底。
“施主莫要胡说!”无相双手合十,无奈地辩驳道。可对着那张和阮如苏一模一样的脸,他终究还是晃了晃神。
少女扬眉,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而是笑着摆摆手,道:“是不是也只有你知道,不过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口中的阮施主,你别认错了人。”
无相扫过她那保养得宜的手,心中对这说法保持怀疑,这可不是普通百姓家女子的手。
春夜尚凉,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少女笨拙地用桶从井里提水,结果力气不够,全洒在了地上,衣裙绣鞋湿了一片,好不狼狈。
“作孽呀作孽,你个没用的东西,连打水都做不好,我当初怎么……”怪老头就像在忌惮什么,将最重要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少女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把桶往他脚边一扔,气恼地道:“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爹,怎么我做什么你都看不顺眼。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自己出去自生自灭的强,总好过每天都听你的抱怨!”
一提她要离开,老头立马不再说话,只是身子弯得就像煮熟的虾仁,脸都恨不得贴在地上。恨恨踢了旁边的水桶一脚,老头拿上打更的家伙,摔摔打打地出了门。
这座不大的院子重新恢复了平静。
少女湿漉漉的,坐在井边上双眼失神地看着前方,就像一只无助的小羊羔,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泼辣模样。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yushuwuy.com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