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非好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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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恺被怼了。

他怫然不悦,却也知道,这些世家子、世家女就是这种清高的脾性,尤其那种没当过官的,更是不懂做人。

啧,这些中原狗的德性!

“说得这么清高。”他哼笑一声,眼睛又转去紧盯着太子,阴阳怪气,“殿下可知道,你身边这女人,可是我那庶子未过门的媳妇儿,结果她非要逃婚,才跑到宫里来的!殿下可不要看她长得漂亮、架子端得好,就给这女人骗了,哈哈哈……”

一众士兵齐声大笑。

女子面色微红,气得浑身乱颤:“你胡说……”

太子殿下也是隐隐有些维持不住笑容,只能僵硬道:“宇文大人,还是喝酒罢!”

宇文恺拿起酒壶,晃了晃,往旁边一丢:“姜五娘,把你手边的酒给我。不然,万一有毒怎么办?”

“……宇文大人这是何意!”女子瞪大眼,“你这是污蔑……”

宇文恺却是不耐烦,只挥挥手,就有人上去将两边的酒换了过来。他刚刚是看着姜五娘给太子倒了酒,然后太子又喝了的。

他拿了本属于太子那一桌的酒,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感叹道:“还是宫里的酒好喝!”

又盯着姜五娘:“你,喝酒!”

姜五娘满面屈辱。她看了一眼太子,露出忍辱负重的神情,抬手揭了面纱。

以时下的眼光来看,姜五娘是最受世家喜爱的那一类姑娘。她温婉美丽,又足够柔和,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笑起来还讨喜得很。

但宇文恺是北胡人,喜欢北边高鼻深目、奔放火热的美人,对中原世家女实在没什么兴趣。

他只是想羞辱她。

宇文恺看她喝了酒,就又说:“这就算喝酒了?那点马尿!姜五娘,过来,给本将军敬酒!”

“你……”

太子及时出声,有些哀求地望着宇文恺:“宇文大人,算了……”

“嗯?”

宇文恺重重搁下酒杯,似笑非笑:“年纪大了,听不大清声音了,太子殿下方才说什么?”

啷――

一众兵卫,尽皆拔刀。

他们身后,士族官员们全都紧紧盯着这一头,却无一人敢站起来。

――因为他们背后,有更多声利刃出鞘的清鸣。

宫人、伶人……也都缩在自己的位置上,抖个不停。

这时候,姜五娘深吸一口气。

她站起身,走到宇文恺身前,又重新坐下,神色已是恢复平静:“宇文大人不必如此,我来就是。”

宇文恺盯她片刻,才一笑:“这便是了,听话!好,本将军喝一杯,你也喝一杯。”

说罢,便仰头灌下一杯酒。

姜五娘咬唇片刻,也仰头饮下一杯。

宇文恺注意到,她手指略略颤抖,显然心中并不如面上平静。他心中更舒服了些,得意地想:就知道这些士族只会装模作样,其实骨头都是软的!

接下来,就是饮酒不停。

姜五娘不胜酒力,已是摇摇欲坠。

宇文恺喝得有滋有味,心思已经移开了。羞辱这女人不过顺手为之,他今天主要目的还在太子身上。

“……殿下。”

这虎背熊腰、浑身凶煞的男人,摇着酒壶,状似不经意道:“我听说,那天子剑就在宫里?不如拿出来,也让我开开眼界。”

太子捏着筷子,动作停在半空。他面前案席几乎没动,一副隐忍的难受样子,现在一听这话,他终于维持不住镇定的假象,脸色白了。

“宇、宇文大人,”他竟是轻微结巴了一下,神色有些惊惶,“你不会也信了那传言吧?那实在是无稽之言,父皇从未跟我说,有什么天子剑……”

宇文恺自是不信,只又抬头喝了杯酒。

他嘿嘿一笑:“殿下不知道,不代表陛下不知道。我很多事也不会跟我那儿子讲――不成器的东西嘛!不如我们一同去问问陛下,不就知道了?”

他一边说,一边喝酒。

他的头盔放在一旁,每次仰头,都露出脆弱的咽喉。

姜五娘已经是满面红晕,支在一旁,却还被宇文恺不时逼着喝一杯。

太子殿下望着这一幕。

他双手紧握,屈辱怨恨之色一闪而过。

宇文恺注意到了,却并不在意。他知道太子本就是装出来的淡然,乳臭未干的小东西嘛――装得不到位才正常。

“父皇他龙体欠安……”

宇文恺立即打断,不满道:“我们就去问一声,陛下能如何?几句话的事!还是说……”

他仰头再喝一杯酒,咽喉又露出一次。

“……还是说,其实陛下被人囚禁,根本不得自由?”

他眯起眼,意有所指:“太子殿下是不是很想早点坐上那把椅子?”

太子吓了一跳,气怒道:“宇文大人不可胡言……”

“那就让我去看看陛下!”宇文恺森然道,“否则――我就要清君侧了!”

清君侧――

他还敢说,清君侧?

他能怎么清君侧?

是了,将今日殿上不服之人都杀了,对外宣布清君侧,主谋还是太子,不就是了!

要是再给他拿到天子剑,那不正好自己当个正统?

一瞬间,人们脑子里不约而同滑过这一系列结论。

太子殿下也像被骇住了。

他呆呆片刻,汗如雨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时,最轻松的人,反而是喝醉了的姜五娘。

她脸色酡红、目光迷离,动作摇摇晃晃,显然已是醉得厉害。

她还抓着空酒壶,胡乱在半空晃:“酒……倒一杯……宇文恺,你怎么敢让我……为了殿下……”

宇文恺耳里飘进这些醉酒人的胡言乱语,不屑一笑,漫不经心仰头喝酒,心里还想:这就不行了,真是……

……真是什么?

来不及想了。

因为剑光太快。

剑光太快,也太亮;雪白的一抹,生生刺进人眼底,像要将一切都斩于剑下。

刹那之间,他的亲兵没反应过来,外头的精兵也没反应过来。他眼里还映着太子那惨白僵滞的神情,还有――

――没有了。

铺天盖地,全是剑光。

……元婴后期?还是剑修?

琅琊城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元婴后期的剑修!

宇文恺双目暴睁!

他大喝一声:“你敢――”

余音犹在回荡,

眼前却已是血液飞溅――他自己的血。

但是,宇文恺不愧是征战多年的大将军。不,他在成为大将军之前,还是身经百战的小兵、身经百战的队长、身经百战的统领。

生死之间,他是绝对的掌控者。

千钧一发之际,宇文恺捂着被割开的喉咙,猛地将身体往后一扯,再拽着退路上最近的一人,狠狠掼了过去!

一退,再退。

剑光破开那空中的身躯,却被甲胄阻挡了很短的刹那,宇文恺才发现那是自己的亲兵,但他丝毫没有动摇。

顷刻之间,他已经从后头宴席上捉住一人,死死箍在身前,作为人质。

滴答、滴答――

他捂着咽喉上的伤口,又痛又怒,还满怀不可置信。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剑修……那个宫装模样、一举一动全然是世家贵女的“姜五娘”。

不,她已经不是姜五娘了。

此时此刻,她手执长剑,剑气如霜、清莹寒彻,每一丝寒气都是纯粹的剑意,却又因为太纯粹而满是杀机。

气质变了,脸也变了。不再温婉秀美、一派岁月静好模样,而是兼具少年英气与女子秀丽。明艳却又沉静,宛如雪地里屏息开出一朵艳色独绝的花。

这个陌生的女人……绝不是姜五娘。

她是谁?

二十名亲兵重重叠叠护在宇文恺身前,却也重重叠叠倒下,轻松如风过草丛,而她甚至没有靠近。

仿佛天要杀你,难道是天对你有杀意?不,杀你就是杀你,和阴晴雨雾变化一般,没有任何特别的意味。

――杀你,就杀了。

……这人的剑意,竟然到了这般地步。元婴后期的剑修――这怎么能是一个元婴后期的剑修!

宇文恺嘶声怒道:“不准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来人,来人,将殿里的人都绑了――还有你!你不是姜五娘……你,你究竟是谁?!”

对方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手里的剑光稳得可怕,眼神也稳得可怕。那沉静的目光,根本不像看着敌人,而只像看着路边的一根野草,而她就是要削去这根野草,如此而已。

两人僵持着。

“……来人!”

宇文恺听不见殿外那几百士兵的动静,心中知道不好。他咬牙掏出个什么东西,糊满鲜血的手使劲往后一甩――一枚信号弹闪着刺眼的白光,极快地冲出殿外。

这是军中通讯的法子,一旦亮起,城外大军就会遵令而动。他们会踏平琅琊城,并且也会通知南边的大军赶赴过来,彻底奠定局面。

作为大将军,宇文恺深知,再厉害的修士也抵不过千军万马,元婴后期的剑修也一样。

然而……

他耳朵不断动着,却一直没听到弹药爆/炸的声响。

他的心不断下沉。

短短片刻间,他能倚仗的竟然就只剩了自己,还有手里的人质――可这人质究竟有多少用,他实在不能乐观。

他喘气如牛,直勾勾盯着那个女人。

“你到底是谁……?”

有人在他背后冷哼一声。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妻子的名字,告诉你干什么。”

那人语气平淡,却就是让人听出满耳朵的嘲讽:“你的军队不会来救你。宇文恺,还不束手就擒?”

对面拿剑的“姜五娘”目光一动,平静开口:“哥哥,你要是有余力,就将人救出来,我好动手。”

那男声沉默了片刻。

再开口时,有些微妙的咬牙切齿:“没有了……!”

裴沐微微点头。

她满心怜爱:唉,哥哥也就能困住普通的士兵了,干什么还要逞强。

她剑身微侧:“那你让开些……”

剑光。

漫天的剑光。

“……我自己来解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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