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少祭所的卧室中,弥亚已经躺在了床上。
厚厚的柔软枕头垫在身后,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头。
回到少祭所,泡个热水澡,又饱餐一顿之后,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的恐怖洗礼的少年终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壁灯早已被点燃,柔和的灯火照亮了这个房间,凉爽的夜风从窗子里吹进来, 带来外面庭院中熟悉的淡淡莲花清香。
垂落在落地窗前的雪白窗纱映着火光, 在风中轻柔地拂动着, 曼妙如舞姿。
这样安静的躺在床上, 就有一种错觉, 仿佛不久前还在狂暴的海啸以及凶残鲨鱼群中挣扎求生的那一幕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可是从脚腕上传来的一阵阵的刺痛感在告诉他, 那并不是梦。
一股浓郁的药味飘过来, 弥亚反射性地皱起眉。
看着萨尔狄斯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水走进来, 他躲又没处躲, 脚又不能动, 只好郁闷地掀起薄被盖在脸上,像鸵鸟一样缩在被子里。
眼不见心不烦。
看着弥亚那种孩子气的行为,萨尔狄斯笑了一下,一手端着刚熬好的汤药,一手将弥亚捂脸的被子拉下来。
面对少年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的眼神, 他挑了下眉。
“你再怎么看我, 还是得喝。”
“一个下午而已, 这都第三碗了。”
“都是不同的汤药,效用不一样。”
萨尔狄斯笑着说,“你自己说的,都成年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怕喝药。”
“…………”
如果是他那个世界的药丸子,有多少他都干脆地能吞下去。
可是这种一口一口喝的汤药的滋味,简直就是味觉上的酷刑。
眼见躲不掉,弥亚叹了口气,双手捧住药碗,屏住呼吸不去闻黑黝黝的汤药那种诡异的气味,深吸一口气,然后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看着弥亚仰头咕噜咕噜灌汤药的模样,萨尔狄斯眼底闪过一丝惋惜之色。
其实他挺想试着一勺一勺给弥亚喂药的,但是弥亚似乎很不喜欢一口一口地喝药,总是像这样一口气灌下去。
他琢磨着,等什么时候他受伤了,就让弥亚一勺一勺地喂药给他喝。
一想到这里,他就下意识想象了一下那种情景,心情瞬间就有点美。
那边萨尔狄斯还在想象着,这边弥亚终于喝完了汤药。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从牙齿到舌尖到喉咙里整个儿都泛着苦味,一张脸皱成一团。
正苦得受不了时,一个水晶杯突然从旁边递过来,浓浓的蜂蜜甜香扑鼻而来,他赶紧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
本就是甜甜的果汁里还加了分量不少的蜂蜜,奶酥饼干碎末撒落在其中,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驱散了苦味。
这一口下去,少年皱着的脸瞬间放松了许多。
紧接着又有雪白的陶瓷盘递过来,上面放着一块抹着厚厚的芝士奶酪的糕点,洒满了葡萄干和杏仁粉。
弥亚眼睛一亮,一口咬下去,蛋糕还是热乎乎的,刚刚出炉,加上甜甜的芝士奶酪,那美味的感觉让他的脸色彻底舒展开来。
“主人,味道怎么样?”
他抬头看着及时送上果汁和甜点的黑发侍从,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
“嗯,好吃~”
见弥亚一口果汁、一口蛋糕的吃得开心,黑发侍从心满意足。
“您喜欢就好。”
他笑着回答。
任谁都难以想象,这位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最擅长的居然是做甜点。
迟了一步而且手中只干巴巴地拿着一个蜜渍果脯的萨尔狄斯很不甘心。
他盯着弥亚手中的甜点,在心底腹诽了起来。
明明甜得齁,腻得要命,一点都不好吃。
弥亚将甜点吃完,习惯地向法埃尔伸出手,在萨尔狄斯错愕的目光中,法埃尔也熟练地拿出一块雪白的布巾,俯身,仔细地将弥亚的手指上残留的碎屑擦拭掉。
帮主人擦干净手后,他才起直身,端着空了的盘子和水晶杯,微微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可恶!
这个侍从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擦手不是女仆的事情吗?
还有你一个侍从努力磨练武艺不好吗?居然还练出一手做甜点的本事是怎么回事?
萨尔狄斯沉着脸,将手指已经攥脏了的果脯丢到一边。
“萨尔狄斯。”
“什么?”
“今天的事……你怎么知道塔卡拉祭司长有参与进来?”
心情本就不爽,萨尔狄斯撇着嘴回答道:“海里死掉的那人有说出塔这个字,而且……”
“而且?”
“虽说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中,露出不正常神色的人不止他一个,但是只有他在看着你的眼神里流露出极深的恐惧之色。”
说到这里,他一屁股坐在床沿,侧头打量了一下弥亚,突然笑了起来。
“说真的,就你这副小模样,哪里会让人感到恐惧?”
眼前的少年就像是一片刚冒出绿芽的小嫩叶,清清爽爽的,怎么看都只会让人觉得可爱,只想让人将其捧在手心里好好的宠着。
当那双比海蓝宝石还要清澈透亮的眼看过来的时候,只恨不得把这样的珍宝藏在怀中谁都不让看到才好。
“喂——”
不等被调侃的弥亚开始生气,萨尔狄斯就飞快地将话题拐回正轨。
“很明显,他恐惧的对象不是你,是神灵,他恐惧的是神对他降下惩罚……所以,我认为,他是谋害你的直接参与者。”
提到这件事,他眼底一掠而过的微光像极了他右眼上的漆黑面具泛着的金属冷光。
弥亚犹豫了一下,说:“你其实没必要当着大家的面杀他,这样毫无根据地就动手杀人未免……”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
“只要仔细去查,肯定能查到他陷害我的证据,等有了证据,他也逃不掉。”
“证据?”萨尔狄斯冷笑了一声,“呵,那种东西,只要有心人刻意包庇,随时随地都可以消失。”
在跟着亚图多德那个老头在各国游荡的那几年里,各种莫测的人心和肮脏的手段他见识得太多。所以他很清楚,就算有人证当场指证塔卡拉祭司长,只要王太子一党站出来,轻飘飘的一句需要时间调查真相,然后转头就能把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再加上习惯性偏颇王太子的那位……
想都不用想,最后那个老祭司肯定能全身而退。
“和他勾结的势力肯定会设法保住他,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有操作的余地,设法将罪名随便按在哪个小角色上。”
萨尔狄斯眼底的戾气闪动。
“我可不容许这样的可能,干脆直接动手,杀了他。”
而且他最重要的目的,是要杀鸡儆猴。
他要以塔卡拉祭司长的死震慑他人,警告他人——任何妄图如塔卡拉祭司长这般暗中动手的家伙最好自己掂量清楚,王太子不一定能保住你的性命。
说到这里,萨尔狄斯看向弥亚,当看到弥亚垂眼似乎在沉吟着什么,他心里突了一下。
他突然有些紧张。
“弥亚,你害怕?”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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