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吉娜正觉得燥热干渴,可巧得了点凉意,哪还管是药是毒,忙不迭的啜饮起来。
顾明珠原本见夏桐将这王才人捎上,就甚是奇怪,及至见金吉娜喝了那药水后脸色变得滋润许多,身下亦有力气使劲了,一颗心方才安定下来,估摸着那是王家不传之秘——宸妃娘娘身边的奇人怪事真是层出不穷,连她都大开眼界。
眼下却非计较这些的时候,一行人同心协力,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后,厢房里总算传来两声清脆的儿啼。
稳婆欢快地出来道喜,“恭喜驸马,恭喜娘娘,公主殿下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这是大吉之兆啊!”
夏长松一叠声地命人赏,继而猫着腰进去看妻儿。
夏桐既为金吉娜高兴,又有些酸酸的,今儿若非她及时赶到,只怕喜事就要变丧事,这一对小夫妻也是磨难得紧。
不过,金吉娜的运气倒是不错,一下子便儿女双全了——夏桐摸了摸隆起的腹部,怎么她就这样费事呢?
王静怡无心看里头热闹,恹恹地掀帘出来,夏桐诚心诚意朝她道了声谢,“今日多亏你帮忙,你想要什么酬劳,但凡我能做的,必定全力以赴。”
王静怡轻哂道:“我要你将陛下让给我,你肯么?”
“只有这个不行。”夏桐的面容渐渐严肃起来。
她这人一贯遵从本心,先前对皇帝无情时,凭他会宠幸谁,她都绝无二话;但既然明确了自身的心意,她断不能将这个用作交易的筹码,报恩也不行,这对她或者皇帝的感情都是一种侮辱。
王静怡似乎也没太认真,她轻轻笑着,“那不就结了,姐姐有心,回头就请送一百两银子到我宫里吧。”
虽说一小瓶灵泉未必值这个价,但别说是一百两,即使她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两,夏桐也会心甘情愿答应——无他,只因生命是无价的。
此刻无现银在手,夏桐先立了张文契给她,便匆匆进屋探望金吉娜去。
王静怡看着院中来来往往人群,只觉怅然若失,人人都有她们的道,她的道又是什么?难道就为了生下皇子好当个安度余年的老寡妇么?可皇帝对她毫无情意,她也对皇帝毫无情意,又如何能保证她会将这份爱倾注给自己的孩子?
想到方才夏长松与金吉娜相视而笑的模样,他们才是有情的,这个孩子也注定带着万众祝福而生,一个不被希望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王静怡头一次对自己的人生目标感到迷茫。
*
夏家的危机纵使有惊无险度过,蒋文举却并不敢因此而懈怠,就算那日他亲自押着两位大夫去夏家赔礼,可夏家拒而不见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祸虽未铸成,两家的梁子却已经结下了。
如今满京城都知道蒋家蛮横霸道,仗势欺人,只因为嫉妒夏家闺女得宠,就去害人家的儿媳妇,还意图挑起大周与北戎的纷争,简直包藏祸心。
光是听见那些闲话,蒋文举便冷汗津津,连着几日称病不朝,生怕连皇帝也信了流言,以为他故意挑动两国干戈。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避开只能解燃眉之急,却不能从根本上消除问题。蒋文举纠结了两三日,想着夏家他已经去过,人家不肯受礼,他也没法子;至于老妻,蒋文举事后严厉地训斥了她数回,蒋大夫人口头服软,言行却半点看不出致歉的意思——她还觉得是夏家人故意生事装可怜呢!恨不得拼个鱼死网破。
蒋文举看看形同疯妇的老妻,再想想关在冷宫的女儿,终于下定决心,给夫人递了休书。
于是乎,一石激起千层浪,京中人本就想看这场热闹如何收尾,谁知蒋文举不愧是肱股之臣,拿得起放得下,这不,亲自朝自家人开刀了。
须知从前无论蒋大夫人如何犯错,蒋文举虑于名声都极尽包容,无它,只因他当初发迹少不了岳家的助力。但如今他不惜与岳家撕破脸,就为了向皇帝与夏家表明自己的诚意——这件事的确是蒋大夫人一人所为,与蒋氏其他人都不相干。
夏桐得知后,悄悄跟皇帝咬耳朵,“壮士断腕,蒋丞相也算得有魄力了。”
刘璋不露声色,“且看看他接下来如何罢。”
皇帝当然是不会劝的,他多嫌了那位蒋大夫人,从前就爱跟桐桐过不去,如今更算计到桐桐的娘家人头上,就算蒋文举不提,皇帝也会逼着他写下休书——当然,蒋文举有这份自知之明更好。
蒋太后倒是想劝劝,对朝廷要员来说,休妻总归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况且,蒋文举这么一干,不就等于承认那日是故意么?夏家愈发该蹬鼻子上脸了。
但,休书已经颁布,蒋太后也没什么可说的,木已成舟,既然当娘的不中用了,蒋太后便打算寻机将几个侄儿接进宫中来,好好叮嘱他们一番为人的道理,免得受了那个糊涂娘的影响——幸而孩子们都大了,便是另娶后母,想来也苛待不了他们。
蒋太后想得远,然而事情到这还不算完,继休妻之后,蒋文举再度做出一件石破天惊的壮举,他向皇帝上书辞官,愿乞骸骨返乡。
蒋太后坐不住了,将人召进宫来,劈头骂道:“你是怎么想的,如今蒋家就靠你一个支撑门庭,你倒好,扔崩一走了之,让一大家子的人都喝西北风去?”
蒋文举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陪笑道:“娘娘息怒,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他哪里会真想辞官呢?不过情势如此,他必须得拿出点姿态来,让皇帝看到自己的诚意,譬如他这样的一品大员,哪里能说辞就辞呢?若皇帝果真答允,要从哪里变出个替代的人?想也知道不可能。
经他这么一分析,蒋太后才恍然大悟,就说兄弟不可能如此糊涂,原来是摸准了皇帝的性子哩。
不得不说,蒋文举还是挺有远见的,辞函当日就被皇帝驳了回来,称蒋文举乃国之栋梁,岂能有片刻稍离?朕心不忍。
蒋文举故技重施,再辞,皇帝照旧挽留。
双方心里都门儿清,如此再来一回就差不多了——此举只为平息京中流言,众人看到君臣相得的盛况,自然会忘了夏家那场风波。
蒋文举于是放心地上书第三次,这回,皇帝却大笔一挥,准了。
蒋太后:……说好的缓兵之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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