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就算她再怎么不辞劳苦,愿意替皇家分忧,可夏桐却觉得这事没皇帝想的那么容易, 尤其关乎凤印。
她摇头, “太后不会允准的。”
蒋家垮了, 蒋太后如今更得把后宫的权利牢牢攥在手里, 她再不喜蒋映月, 可毕竟同气连枝,倘定要在嫔妃里择一人管理内宫, 太后一定会选择淑妃。
刘璋道:“太后是太后, 朕是朕,难道因着顾虑太后, 就得朕处处让步不成!”
夏桐看他有些生气的模样, 忙笑道:“您也不必着急,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等回头妾着人和太后好好商量一番再说吧。”
然则, 还不待她差人去问候太后, 蒋映月就主动把凤印送了过来。
夏桐不得不感慨,龙生九子,各个不同,这位蒋姑娘, 实在是太会做人了些。
对方这样好心,她再不接受就显得不大识趣呢,于是夏桐赏了那侍女一两黄金, 欣然将印鉴收下。
侍女回去的时候面『色』很有些难看,“夏宸妃也太不谦虚了,娘娘不过为向她示好才让奴婢将凤印带过去, 她倒好,二话不说就拿了。”
本来她进宫的日子尚浅,又不曾料理过后宫中事,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就该老老实实将权柄让出来,安心养育一双儿女为宜——结果这女人却样样都想要,果然是仗着皇帝宠她,就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蒋映月轻轻笑道:“你以为她傻?这事拖得越久越难看,与其等太后出马再去跟太后她老人家交涉,宁可先得罪我——两害相权取其轻么!”
她倒是能理解夏桐的想法,从前与世无争是为了独善其身,可如今膝下儿女双全,便是再怎么洒脱,也难免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里,没看蒋夏两家已经拼得你死我活了么?
不过,她倒是小看了这夏氏,原以为她和宫里其他女人一样讲究虚名,谁知原是个实用主义者——只瞧她拦截凤印的这一招,便是扮猪吃老虎的典范了。
蒋映月原想着示敌以弱,好让对方自愿让步,谁知夏桐大智若愚,愣是不按她划出的道走,如今凤印已到人家手里,蒋映月也不好厚着脸皮再要回来,好在她也不怕,论起宫中浸『淫』,她比夏桐何止长了几岁年纪,夏桐却是头一遭理事,等出了错,那时便有热闹可瞧了。
蒋太后得知蒋映月主动将凤印让出去,将她叫到宁寿宫痛骂一顿,这个没用的东西,人家还没出招呢,自己就先认输了,哪有半点蒋家人的气概!
蒋映月心道您那嫡亲侄女倒是有气概,可惜不长脑子,三五年就进冷宫了,她若处处去跟夏桐比着轧苗头,蒋碧兰就是她的榜样。
面上遂冷静的道,“夏宸妃风头正健,妾恩宠淡泊,哪敢应其锋芒,少不得暂时避着些,也请母后您姑且忍耐一段时日,等夏宸妃熟习宫中事务,该松的也就松下来了。”
这一通分析成功让蒋太后产生危机感——新官上任三把火,夏桐初掌凤印,难免会清算宫中账目,可哪个宫没点浑水『摸』鱼的事?哪怕尊贵如蒋太后,平时偶然兴起想置两件新鲜衣裳,或是下午茶添几道点心,那也是走宫中的账目,反正到年末映月会帮她抹平的。
蒋映月特意提醒她这点,自然是让她小心提防,东西事小,失了面子事大,她当太后的都这样不干不净,又如何宾服得了底下人?只怕夏桐头一个就会拿她开刀。
蒋太后越想越不自在,本打算让皇帝提点夏桐两句,又拉不下脸,倒像是自己怕了她似的,末了只好继续装病。
夏桐出月后便正式投身于工作中,敦敦已经断『奶』了,枣儿虽然年小,却比她哥哥懂事得多,便饿了时也不哭不闹,只拿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人——难怪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夏桐每每见之都心软无比。
加上几个『奶』娘和平姑等人的辅佐,其实用不着她『操』多少心,皇帝看她应付裕如,就让安如海去漪澜殿将去年的账册都抱了过来。
这在夏桐其实并不算陌生,去年皇帝借着教她练字的契机,就将那些账册的抄本都交由她阅览过了,如今见着原件亦是无比熟稔。只消十来日功夫,夏桐便已将账目梳理齐整,对于里头的漏洞更是早就门儿清。
但即使如此,她却依旧按兵不动,满宫里的人都巴巴盼着看她如何立威,就连刘璋也在一日偶然笑着说起,“你若想借母后宫里的人杀一杀威风,朕可不会拦你。”
这是让她放心拿蒋太后开刀——有他在后面当盾牌呢。
夏桐感谢他这番心意,可她并没有杀鸡儆猴的打算,倒不是惧怕太后,只是,她觉得没必要。宫中的规矩最早是由太后跟蒋碧兰两人指定的,蒋映月接手后也未大改,只是一点一点地去完善。
如今看来她管得很好,大错不犯,小恩小惠也不断,在宫中颇得人心。倘夏桐甫一上任就将宫中规矩闹了个天翻地覆,一来众人不习惯,二来,也显得『操』之过急,容易引人诟病。
何况,挑太后的错不难,可这笔账归到哪里是个问题,皇帝既不能『逼』着太后拿出私房,也不好用国库里的钱来填补,少不得先混着,闹破了谁都不好看。
刘璋不意夏桐竟想得如此透彻,“难为你替朕设想到这般周到,唉,可见人的年岁与见识并没什么关系。”
这话颇有些揶揄母后的意思,说起来蒋太后并不缺钱,何至于处处爱贪小便宜,又不像寻常人家过惯了苦日子的——大概是天生的劣根『性』吧。
夏桐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后娘娘虽有些小『毛』病,到底无伤大雅,何况,焉知她老人家昔年为先帝妃嫔的时候不曾吃过苦呢?”
这么通情达理的一解释,蒋太后的形象立马高大起来了——夏桐知道,皇帝身边耳报神不少,必然有那机灵活便的会去宁寿宫报信,宁可背后多说些好话,也比得罪人的强。
蒋太后得知夏桐意欲息事宁人,不禁心有戚戚焉。固然这狐媚子不敢挑她的错只因生『性』狡猾,但,夏桐说她吃苦的那番话倒真正碰到蒋太后心坎上了,想起昔年为嫔为妃时强颜欢笑的模样,蒋太后就觉得这人或者还没坏到十分——她原来也是能体谅人的。
本来还想让常嬷嬷去关雎宫找找茬,太后这会子也淡了,罢了,她既病着,且让那夏氏得意几天罢。
其实,夏桐倒不怕找茬。她立威有一个最简单的做法,也不动私刑,也不用押去暴室,但凡不听她使唤的,直接撵出去完事,有凤印在手,加之皇帝特准她任意处置,不必上报,哪怕她将内廷的宫娥太监全部打发走,也没谁敢说半个不字。
但这些人进宫本就为贴补家计,哪舍得抛弃这份赚钱的营生,何况,宫中气象一概与别处不同,在里头住惯了,去了外头哪还适应得了。因此一个个哭爹喊娘,只求夏宸妃别将他们赶走,他们愿尽心竭力伺候主子,肝脑涂地也无妨。
如此恩威并施着,夏桐很快在宫中建立了一大批拥趸,她身边人的例子也都证明了,只要老老实实跟着她干,吃肉喝汤总有一份,反之,那便是自己找死。
温德妃徐贤妃看在眼里,不禁咋舌,本来还想摆起“老人”的架子来指点她一二,谁知夏桐根本不需人教,简直无师自通似的——她们哪晓得夏桐有个最得力的师傅,那便是皇帝,得他一分传授,比十年寒窗苦读都有用呢!
温徐二人自认庸才,只好老实跟在夏桐身后喝汤罢了。
夏桐也逐渐发觉了,这两个虽与蒋映月同在四妃之位,其实不大管事,当初皇帝提拔她们几个,本来只为牵制蒋家势力,并不指望她们多做些什么,当然,没能招兵买马建立地盘,就属她们自己无能了——蒋映月出身还不如这两位呢,瞧瞧人家干得多好。
夏桐对这姑娘一向是很具戒心的,也防着她会暗地使绊子,结果没过几日,蒋映月还真给她找了件事出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原是今年的冰太紧俏,地窖里存的不多,结果有几处宫里先领了去,余下的就不够数了——尤其是几位太妃那里,本就人烟冷清,这会子不定怎么怨声载道。
夏桐知道这些老娘娘多难缠,别看如今不大管事了,可能在宫里活上三五十载的,谁又没点真本事?便是不暗里算计,哪怕她们宫里的丫头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夏桐给啐死。
蒋映月早些时候不理论,偏赶着这时候嚷出来,自然是想看她如何应对。夏桐也不着急,比起推卸责任,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一边着人去宫外买市售的冰块,一边把她宫里的份例先给挪了出来——横竖关雎宫有敦敦和枣儿两个活宝贝,夏桐也不怎么敢用冰,只用井水取些凉意即可。
她都这么以身作则了,旁人自不好再说什么,北苑那几位老娘娘也没了声音,只等今年的份例送来。
谁知因天旱缘故,外面的冰块也紧俏,有钱却买不到货。夏桐正没个主意,李蜜来给她献策了——其实运用得法,硝石也能制冰,这个还不难得。
夏桐刹那间有种课堂上老师看学生的欣慰,多好的孩子呀,如今都学会自己举手了,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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