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练达章全部承认, 接下去就是去警局做个正式的笔录。
练达章一概听从,只是说:“没有问题,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收拾下东西,再把工作交代一些。”
两人出了办公室,来到电梯前等着,把空间留给练达章。
纪询倚墙站着,来来回回抛一枚不知从哪来的硬币, 一脸茫然。
“被掏空了?”霍染因瞥他一眼,说。
“多少有点。”纪询含混应了声,推理的时候是精彩绝伦的, 叙述的时候也要打叠精神缜密逻辑,但等所有事情都做完了,好像就可以高床软枕白日做梦了。
他感觉背后的墙在晃。
晃没两下, 霍染因的手伸过来,抵住他的肩膀, 他才发现,晃的不是墙, 是自己。
“可以靠着我……”霍染因起了个头。
“现在还没到明天。”纪询忽生警觉,说完就见霍染因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对方真难得在工作时候做出这副模样。
“……工作,工作。”纪询硬生生转移话题, “你觉得这个结局怎么样?”
“没什么结局不结局的。”霍染因收敛表情, 淡淡说, “纪询,好也无所谓,坏也无所谓, 这是现实,如此而已。”
“霍队长,你真无趣。”
“有趣的我们可以留在明天做。”霍染因平平静静。
纪询暗哼了声。练达章半天没有出来,他等得快睡着了,干脆从兜里摸出个硬币来回玩着提神,玩着玩着,他屈指一弹,将手里的硬币弹起来咬住。
旁边的霍染因眉心叠起,看上去简直想要直接过来把他唇间的硬币给扯掉。
纪询这时又来劲了,漫不经心冲人一笑,挑衅般咬咬硬币。
光想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就真的过来扯啊。
“哎呀,真讨厌……”
这时,电梯叮一声停在他们所有楼层,隐约的交谈声自电梯厢中传来,有人要出来了。
两人俱是一顿,接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目光彼此挪开。
纪询将硬币丢回掌心,无所事事地看着前方电梯,很快,电梯门打开,两个穿职业西装的年轻女性从中走出来,左边是高个子的短头发女性,右边是矮个子的长头发女性。
长发女性手里捧着束干花,面上苦恼:
“不小心买错了,想买鲜花的。”
“干花比鲜花放得更久。鲜花打理还麻烦。”
“但鲜花漂亮,还能闻到花香。”
“你喷点香水也香了。”短发女人哄道,“我刚买了瓶新的花香味香水,多喷几下,保管比鲜花还香。”
纪询的太阳穴忽地像被一记重拳击中,他的大脑狠狠振荡了一下!
“怎么了?”
霍染因诧异的声音响起来,纪询这才发现自己用力抓住了霍染因的手。
“我想到了一件事。”纪询说,“你还记得孔水起收到的那封信,香味有多浓吗?”
霍染因蹙蹙眉:“考虑到这封信已经寄出很久,残留在上面的味道确实比较明显,但也要考虑孔水起将其存放在塑封袋中……”
有“比较明显”就够了!
纪询没有听完霍染因的话,直接将人拖到练达章办公室。
办公室的玻璃墙依然一层不染,玻璃墙后,练达章背对着他,面向自己那张大得出奇的办公桌,正擦拭一个摆放在桌上的天平。
他进门的响动惊醒练达章,练达章转头歉然:“等久了?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好。”
“信上的香水是你故意喷的。那封信从寄出到警方手里,过了差不多两天,香水味还有残留,所以它不是不小心沾上的。”
纪询望着这张端正斯文的脸,慢慢说:
“练达章,你刚才说的那番谎话,实在精彩,所有人都被你骗了过去。”
“不,不对,你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只不过把它们都小小的加工了一下,真实的谎言,你不愧于你的学历,你的工作,你真是深谙此道。你说的没错,辛永初不该承受这么多,因为你——才是本案主谋!”
手中的天平被练达章放下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纪询,没有说话,只做了个让纪询继续的手势。
纪询的眼中、脑里飞速的掠过一系列不同人提供的证词,最后定格他和霍染因在酒店隔壁窃听到的一句话。
练盼盼抱怨:“更麻烦了,还得等一轮他开门偷偷查岗。”
纪询精神重新集中了,各种证据,各种逻辑,在他的大脑中打散又组合,他说出了刚才那段截然不同的推理——或者说,更进一步的推理:
“辛永初找上你时,你并不想参与这桩复仇。或许辛永初最初的计划就是他在杀人视频里干的那样,找到赵元良,威逼他供出同伙。而这种行为在你看来极为可笑,且很难得到有用的结果,所以你并没有立刻答应他。”
“但你是一个圆滑的人,你也并没有立刻拒绝他。一方面,你担心走到这一步的辛永初狗急跳墙;另一方面,你曾受过汤志学的雪中送炭,立时拒绝,总显得你忘恩负义。
“你们有过多次联系,其中一回,恰好被下午回家的练盼盼撞见。那天,练盼盼躲着跳窗进来的辛永初,而你,躲着突然回家的练盼盼。
“你很吃惊,女儿为什么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逃课,你悄悄的跟上她,你看到她上了陌生男性的车,晚上还偷偷溜出去,凌晨才回家。
“这也是为什么从前不怎么管女儿的你,最近晚上都要去练盼盼房间门口转一转,你早就发现了她晚上的小秘密,这也能解释当初在警局里,在你妻子彻底崩溃的情况下,你却显得如此镇定,完美的表现出了一个最能理解孩子的最伟岸的父亲的形象。
“但是当时,刚刚知道这件事的你,勃然大怒,而又困惑:练盼盼几乎被你妻子24小时监控着,不是在家就是在学校,怎么有时间做出这种事?15岁的小姑娘怎么经得起你这个专业的律师的调查,很快,你发现她玩s,她花很多钱,她和陈见影的男女朋友关系,她身边的小姐妹,以及那个汇聚罪恶的源头——福兴教育。”
“练达章,你认识孙福景。”纪询说,“你同事有个证言,提到你这人利益至上,女儿读补习班就会去讨好补习班老板。”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对孙福景有了疑心,你和辛永初其实很像,他因为赵元良过去贫穷现在发达而怀疑他,你当然也有理由怀疑孙福景,尤其是孙福景身边那个钱树茂,他原名钱兴发却不知为何改了名。
“你是一个胆小的人,你有所发现,但不敢深入,也不想深入,你只是把怀疑藏在心里。
“直到你发现你的宝贝女儿在福兴教育误入歧途,这不但勾出你心底复仇的火焰,还勾出了这桩陈年的疑虑。
“就在这时候,你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天才般的灵感。
“就像我之前说的,只要想明白‘受害者既凶手’的盲点,你和孙福景的案子,不需要推理就可以从一推到二。
“所以,不管是你从孙的手法里得到的启迪,还是你设计出了硝酸银自己服毒的诡计后倒推回孙,那一刻,你已经确认了孙福景就是22年前杀害汤志学的凶手。
“可你并没有告诉辛永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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