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季恒深谙说得多错得多的道理,凶神恶煞地宣布完“最后通牒”,直接挂了电话。
季疏白盯着发着亮光的手机屏,紧紧蹙起了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陈知予清清楚楚地从这声叹息中听出了深深的无奈与惆怅,事情已经很明了,她完全能够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又被室友投诉了?”
季疏白无力地点了点头,低声回答:“嗯。”他再次叹了口气,神色中流露出了几分窘迫,“房东要求我周日之前必须搬走。”
“听到他在电话里吼了。”陈知予没好气,逮着房东就是一顿骂:“什么狗屁房东,还要找人扔租客东西?真把自己当黑//社会老大了?”
季疏白淡淡启唇:“他向来那么没皮没脸。”
陈知予不由一惊:和尚弟弟竟然骂人了?
能让这么天真单纯的“小和尚”骂人,看来这房东平时没少压榨租客,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道:“别发愁了,明天把东西收拾一下,搬去我那儿住。”
季疏白似乎不太明白这个“我那儿”是哪,迟疑地询问:“是、住在南桥么?”
陈知予:“我家。”她又补充道,“刚好还有一间空房。”
第一次朝和尚弟弟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她就向他许诺过,南桥包吃住,只不过当时她想的是让他和加菲猫挤一间房——王三水有空间洁癖,自己的地盘决不允许外人入住,小红又是个女孩子,所以她只好选择委屈加菲猫——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加菲猫并不接受“小和尚”加入南桥,所以这个计划是行不通了,更何况还有个一点就炸的小红。
小红恨不得直接拿着炮仗把季疏白轰走,怎么可能同意他住进南桥?
所以她只好把暂时和尚弟弟带回家。
季疏白愣了一下,继而低下了头,目光紧盯着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双手先攥成了拳,又松开,低声道:“这样、合适么?”
陈知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耳朵红了,半垂着的眼眸中还闪烁着紧张与不安。
她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累:“你不会还觉得我对你图谋不轨吧?”
虽然我现在确实是对你图谋不轨,但是,邀请你去我家住的举动绝对是出于好心!
季疏白立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小和尚”脸都急红了,看起来似乎真的很担心她会生气。
其实陈知予并没有生气,但是和尚弟弟脸红时的模样特别的惹人怜爱,她不由自主地想去捉弄他,故意板起了脸,质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看她生气了,季疏白更着急了,语速都加快了:“我是担心他们会误会,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如果知道你把我带回家了,他们还会生你的气,你们还会因为我吵架。”
话里话外还是那个意思:我不想让你为了我为难。
一如既往的天真善良,乖巧懂事。
陈知予不忍继续捉弄他,笑了一下,安抚道:“不告诉他们就行了。”
季疏白犹豫了一下:“如果,他们发现了呢?”他看起来还是有点不放心,神色中尽显担忧,但很快又下定了决心,道,“如果他们发现了,你就把我赶走吧,只要我走了,你们就不会再吵架了。”
陈知予:“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他们发现了我也不会把你赶走,你就安心在我那儿住着吧。”她的语气十分坚决。
季疏白并未立即答应她,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好,我相信你。”随后,他又认真地询问,“一个月的房租多少钱?”
真是又单纯又可爱,陈知予忍俊不禁:“不要钱,我不是说过吗,南桥包吃住。”
季疏白勾起了唇角,朝她和煦一笑:“多谢。”
“应该的。”陈知予开始挂档,一边启动汽车一边说,“明天晚上我要去给熊孩子上钢琴课,九点下课,你收拾好东西等着我,下课我就去接你。”
季疏白:“好。”
五菱荣光缓缓启动,陈知予觉得车里有点闷,于是打开了车窗,夜风徐徐灌入车内。
她双手握着方向盘,娴熟地开车,即将开到路口的时候,前方红灯还未变绿,她慢慢降低了车速,同时下意识地将左手搭在了窗框上,但很快就意识到铁面无私季教练还在车上坐着呢,触电了似的迅速将手收了回来,做贼心虚地朝旁边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季教练一直盯着她呢,眼神锋利,神色严肃。
陈知予莫名有点慌,立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也不说话,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的红绿灯。
最怕空气忽然的安静。
车内气氛莫名有点紧张。
红灯还不变绿,她越看越着急,就好像红灯变绿之后这事儿就能翻篇了。
季疏白忽然启唇:“搭上去舒服么?”
他的语气很轻,甚至可以用“轻描淡写”这四个字来形容,但陈知予还是清清楚楚地从他这句话中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考科三的时候。
这个臭小孩!
陈知予又气又憋屈——老娘都二十八了,还是你老板娘,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可是她又不敢反抗。
就好像是女妖精遇到了道行高深的和尚。
高僧即便是一言不发,也不怒自威,浑身上下散发着浩然正气,死死地震慑住了美艳女妖精。
就一句话:正道的光,洒在了大地上。
陈知予现在就是被震慑的一方。
为了避免被臭和尚收拾,她开启了头脑风暴,最终,她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摆出了一副茫然的表情:“搭什么?”
季疏白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面不改色,语气冷冷:“把手搭在窗框上舒服么?”
陈知予反驳:“我可没搭。”语气还特别的理直气壮。
季疏白:“……”
还是那么无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压着脾气问:“那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搭了么?”
陈知予知道他问得是哪天,心口一提,心虚的厉害:“没、没啊。”
季疏白咬字轻慢:“是么?”
“……”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种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难不成这小子那天还跟着她回家了?
不可能啊。
一定是错觉,是她现在太紧张了。
陈知予定了定心神,信誓旦旦地回答:“我开车没那习惯。”
季疏白咬了咬牙,继续发问:“没有骗人?”
陈知予:“我从来不骗人。”
“……”
又是从来不骗人。
可你骗我倒是骗得轻车熟路。
季疏白没再说话,收回了自己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红灯终于变绿,陈知予不禁长舒了口气,立即挂档开车,不过她这次长记性了,为了避免再出现被当场抓包的情况,她直接把窗户关上了,从根源上杜绝后患。
关上窗户后,她特意看了季疏白一眼,本想从季教练那里获取赞同或者表扬的目光,然而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蕴藏的失落。
他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漆黑,却失了明亮,眼底的星光暗淡了下来。
陈知予从他的神色中读出了一股深切的无奈感。
又怎么了?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多愁善感?是因为家里面的事情吗?但又感觉不像,对于家庭负债的情况,这小子一直挺坚强。
难道是因为感情问题?
身为过来人,陈知予决定安慰一下这个“小和尚”,一边开车一边开玩笑似的询问:“你上学的时候就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女孩?”
季疏白愣了一下,将目光转向了她,回答:“遇到过。”
果然是感情问题。
和尚也过不了情关。
陈知予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同学?”
季疏白:“不是。”
陈知予:“朋友?”
季疏白:“不是。”
陈知予奇怪地问:“那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季疏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陈知予:“……”
这故事,好像,有点,吸引人了。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她却无法压制内心的八卦欲,忍不住问了句:“她怎么混蛋了?”
季疏白:“从没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陈知予:“一直在欺骗你感情吗?”
季疏白:“嗯。”
陈知予义愤填膺:“那确实混蛋,太可恨了!”话音刚落,她的鼻子忽然痒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打完喷嚏她还庆幸地想:幸好把窗户关了,不然要被风吹感冒了。
季疏白眸光淡淡,轻轻启唇:“确实很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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