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陪伴她成长,陪伴她征战赛场,陪伴她辉煌荣耀的马。
在她心中,小黑不只是一匹马,而是她的亲人,亲弟弟。
现在她连小黑也留不住了。
她以后再也不能骑马,再也不能上赛场了。
季疏白难以理解,甚至有些愠怒:“只是因为破产,所以你就要轻生?”
陈知羽瞟了他一眼:“只是因为破产?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哪天因为没钱被全世界抛弃了,你就懂了。”她又冷笑了一下,“我爸今天火化,来参加他葬礼的人寥寥无几,就连我未婚夫他们家的人都没来,因为什么?因为我们家没钱了,垮台了,这他妈就是『操』蛋的现实!”
她之前从来不会说脏话,但是现在,“这他妈”和“『操』蛋”两个词竟然能脱口而出了。
生活也会『逼』着你改变。
不知不觉间,你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你。
季疏白急切道:“可你还有一副好的身体!”
陈知羽:“我要那么好的身体有个屁用,我又没家人,我爸已经死了,我都没见过我妈长什么样。”
季疏白:“你不是还有个哥哥么?”
陈知羽僵了一下,满腔的愤世嫉俗瞬间被“哥哥”两个字熄灭了。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发酸,沉默许久,低低启唇:“我是他的负担,我活着他还要照顾我,我要是死了,他会轻松许多。”
季疏白:“你要是死了,他第二天也会从桥上跳下去。”
陈知羽猛然扭头,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季疏白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是他的唯一,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陈知羽的眼眶红了,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已经哭了整整一天了,本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没想到,提起哥哥,还是会哭。
但她的语气依旧冷硬:“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我哥。”
季疏白:“因为你们是兄妹,你会为了他考虑,他也会为了你考虑。你想死,是因为不想为他增加负担,他活着,一定是为了保护你,如果你不在了,他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
陈知羽瞬间泪如雨下,立即别过了头,不再看季疏白。
哭了一会儿,她呜咽着说道:“我本来是要和我男朋友一起去国外读书,但是现在我们家没钱了,我也去不成了,但是我没有参加国内高考,没有大学会录取我。”
十八岁的少女,感觉自己的前程一片渺茫。
人生颠覆,又看不到希望,才会想结束生命。
季疏白:“你可以复读,明年还可以参加高考。”沉默片刻,他又说了句,“你很健康,还有时间多读一年书。”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根针似的扎在了陈知羽的心头,心尖又酸又疼。
吸了吸鼻子,她再次看向了小光头,想了想,语气笃定道:“你一定会活很久。”
季疏白浅浅一笑:“我也想,但我觉得你更有希望。”
这句话,他说得很平静。
他早已接接受了现实,现在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死亡。
相比于身体健康的人,他能够活很久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说不定,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陈知羽如鲠在喉,眼眶再次开始酸疼,眼泪又一次地汹涌而出。
她想舍弃的这副健康的身体,是眼前这位十四岁少年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将人生翻盘,但是他却不一定了。
在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陈知羽拼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起手臂擦了擦眼泪,转身正对着小光头,道:“我不死了,我明天要去登记捐献造血干细胞。”
季疏白一怔,诧异地看着她。
陈知羽:“我知道我们之间配型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没指望我们刚好配对成功,但无论我之后救了谁,我的捐献都是因为你,是你救了我,所以我所得到的那份福报一定会落在你身上,你一定能等到成功的配型,千万不要放弃,要好好的活下去。”
季疏白点了点头,向她保证:“我会的。”
一阵冷风挂过,陈知羽不由打了个哆嗦,她将双臂抱怀,抵御寒冷。环顾了一下四周,她朝着不远处的垃圾桶走了过去,将手里的中华和打火机扔了进去。
她不叛逆了,不死了,也不抽烟了。
回来后,她向季疏白告别:“我走了。”
她要马上回家,哥哥一定很担心她。
少年望着少女的眼睛,欲言又止多次,却说不出那声“再见”。
他忽然很不想让她离开,不想和她说再见。
陈知羽并未想那么多,说了声:“再见。”头也不回得朝着来时的方先走了过去。
但是才刚走出去两三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犹豫片刻,她又转身朝着季疏白走了回去。
十八岁的少女去而复返,少年暗淡的眸光再次亮了起来。
陈知羽走到季疏白的面前,忽然张开了手臂,抱住了他。
季疏白浑身一僵,脸颊开始发烫。
陈知羽:“谢谢你。”
季疏白忽然有些呼吸苦难,呼出的气全是热气,双手无处安放,呆愣愣地回了个:“我也、谢谢你。”
陈知羽抬眸看着他:“我要改名了,把我名字里羽『毛』的羽改成给予的予,我要重新开始我的人生,也要把我这条命给予你,你救了我,以后我会为了你活着,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我的寄托。”
她担心,自己走了之后,他又会想不开,所以才会折回来。
面对着少女殷切的目光,少年的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令他焦躁又令他激动。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他字句笃定地保证。
陈知予放心了,松开了他的身体。
柔软的身体逐渐远离了自己,少年的心头猛然一空,他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迅速抱住了她的腰,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急切又不安地询问:“你会永远记得我么?”其实,他很想留下她的联系方式,可是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
如果不能活太久,就不要继续打扰她。
陈知予向他保证:“会,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
季疏白并未放心,眉宇紧蹙:“如果你忘了我呢?”
陈知予语气坚决地回:“怎么可能?我会为了你活下去。”
季疏白终于舒了口气,虽然不舍,但不得不松开她。
陈知予清楚地看出来了他眼中流『露』出的失落与不舍,再一联系他刚才的行为,心头有些惊讶:这小子,不会是,情窦初开了吧?
想了想,她问:“你有女朋友么?”
季疏白忽然红了脸,低垂着眼眸回答:“没、没有。”
小和尚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像极了娇滴滴的小媳『妇』。
陈知予被他这幅模样逗笑了,忽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你现在有了。”
她的双唇触感柔软,季疏白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了花,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陈知予:“你不是喜欢我么?我给你当女朋友还不好?”
季疏白的脸越来越红,红到几乎滴血。
陈知予认真叮嘱:“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男人了,好好活着,千万别让我守寡。”
季疏白紧张到不知所措,甚至都快忘了该怎么呼吸,呆呆地回了个:“好。”
陈知予舒了口气:“那我走了,这次真的要走了。”
季疏白不想让她离开,可是他们都身不由已,他只能焦急地询问:“你还会再来么?”他又急切地补充道,“明年的今天,你还会再来么?说不定、说不定那个时候我的病就好了。”
只要他的病能好,他就不用再担心死亡,就可以理直气壮地问她要联系方式了。
“我会的,我一定会。”陈知予信誓旦旦地保证,“明年今天,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季疏白终于安心了,对她说了句:“明年见。”
陈知予:“明年见。”
告别之后,两人一个朝北走,一个朝南走,怀揣着新的希望离开了通天桥,再次回归人间。
一周之后,季疏白接到了医院通知,他终于等到了合适的配型。
骨髓移植的很成功,没有产生排斥反应,他的病痊愈了,整个人如获新生。
病好了之后,他不用再进行化疗,头发重新长了出来,身量又高了不少,身体也比生病时强健了许多。
按照规定,捐献者和被捐献者的身份都要进行保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用的是谁的造血干细胞,但无论是谁,他都把那个人当成她。
他永远记得遇到她的那天晚上是七月二十号,第二年的七月二十号晚上,他如约去了跨河大桥,手里还拿着一束玫瑰花。
前往跨河大桥的途中,十五岁的少年紧张又激动。
他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他要出国留学了,还会带上她,他跟父母说过这件事,他们同意他带上女朋友。
父母现在对他言听计从,他说什么他们都会同意。
他们还答应了他,会帮她和她的哥哥还债。
她和他约得是晚上八点,他不到七点的时候就到了跨河大桥。
夏季天长,七点的时候太阳才刚开始落山,他站在桥中央,手捧玫瑰花,满含期待地等着她。
七点是下班高峰期,大桥上车水马龙,他时不时地会抬起手腕看看表,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
期待又焦急地,终于等到了八点,天已经黑了,但是她没有出现。
少年有些失落,却没失望,或许是路上堵车了,所以她迟到了,再等等,她一定回来。
又等了一个小时,她还是没出现,
桥上的车流量已经开始逐渐变少。
到了凌晨十二点,桥上再无来往车辆与行人,仅剩下了一位手捧玫瑰花的少年。
少年形单影只,神『色』落寞,却又倔强的不肯离去。
他一直等啊等,从日落等到日出,也没等来心爱的姑娘。
但他还是不死心。
或许,是她记错了时间呢?
于是第二天晚上,他又来了大桥,再次等了一个通宵,却依旧没有把她等来。
接连等了三个晚上,他都没有等到她。
他心里清楚,自己再也等不到她了。
她骗了他。
人海茫茫,他又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根本找不到她。
一个月后,他出了国,开启了留学生涯,不过每年的七月份他都会回国,每年七月二十号那天晚上,他都会抱着一束玫瑰花,不死心地去跨河大桥,等着一个混蛋,一等就是一整个通宵。
他等了她整整十年。
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等不到她了,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停在路边的那辆迈巴赫的前挡风玻璃上压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女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她撞了他的车,让他联系她商量赔偿的事。
落款姓名:陈知予。
他本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她,结果当他通过她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她的酒吧的时候,他才发现,她早就把他忘了。
他等了她十年,她却从未将他放在心里过。
十年,他等了寂寞,真是恨死了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却又对她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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