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侯夫人董氏其实一直不太看好赵佑楠。倒不是觉得他不够好、不够出色, 她只是觉得,他不是女儿的良配。
她闺女蔓娘从小就体弱多病,从小吃药和吃饭一样多。像女儿这样的人, 就该嫁一个性情极好且又极为疼爱她的郎君才对。
很显然, 云侯夫人并不觉得赵家这二郎是这种脾气好且愿意事事顺着她女儿、哄着她女儿的人。
相反,他脾气暴躁杀伐狠厉,且还手上沾了那么多血。像他这种将门之子, 夺人性命连眼都不眨一下的人, 肯定是会折了女儿寿数的。
所以, 云侯夫人这段时间也坚持在和云家人作抗争。她不想把女儿嫁到赵家来, 她已经看好了自己娘家的侄儿。
且她的蔓儿和娘家侄儿是从小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 那侄儿性情温顺有礼,且书念得也很不错, 日后也不怕搏不上个前程。最重要的,是他对蔓儿极好。
因云侯夫人并不满意和赵家的这门婚约, 所以,几次云家登门来提定亲的事儿, 云侯夫人都托病不肯来。所以, 回回都是云老太君过来和赵家老太君谈。
毕竟之前有口头上的约定在,且两家又交换有信物。所以,即便赵老太君也有要退亲的意思,多少也是会把话说得委婉一些的。
而之前,赵佑楠直接从未和云老太君正面谈过。
这次之所以直接自己正面和云老太君谈,也是因为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和云家的这门亲事,他不打算要。
云老太君怎么说也是一个长辈, 被一个小辈怼着脸这样问, 自然十分难堪。赵老太君也觉得孙儿话说得有些过了, 于是忙斥责他。
“不许胡说!”
赵佑楠这才退了一步,恭恭敬敬朝云老太君抱手说:“方才是晚辈无礼,晚辈向您老人家致歉。”但他态度却依旧是强硬的,丝毫不会因此而改变,“但我话也摆在了这里,这个亲,我是不会结的。您老人家若是真心疼云大姑娘,就不该明知我的态度却仍旧坚持要把孙女往火坑推。”
“你!”云老太君被这番话气得脸色酱紫,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但她也不和赵佑楠说,只问赵老太君:“你们家、你们家这是飞黄腾达了,就瞧不上我们家和我们家老侯爷了吗?这二位老侯爷不过才去数年,尸骨可还未寒呢,你们竟就敢……”
赵老太君瞥了眼孙子,示意他先别这么急。之后,她才笑着和云老太君道:“您老人家先消消气,别和这畜生一般见识。他是这几年外头养出来的坏脾气,和谁说话都这样,倒不是冲您。”
又说:“只是……只是他的这番话,语气虽不好,但细细思来也并不无道理。二位老侯爷也是开明之人,若是知道如今这俩孩子对彼此并无男女之意,指定也会尊重他们自己的想法的。日子嘛,自然是该好好过的。两个孩子往后还都有几十年要过呢,不至于让他们从一开始就闹心吧?”
云老太君却不认:“明明是你们家想毁亲,关我们家姑娘什么事?”
赵老太君却不急不躁,笑着慢慢回:“可据我所知,这云侯夫人不是已经看中了董家那位小郎君吗?那董家小哥我也见过,的确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是个极好的孩子。董家虽然没有爵位傍身,但好歹也是书香大家,和你们家做姻亲,不至于埋没了你们家吧?”
董家是书香世家,自是大族。不然的话,当年云老太君也不能为自己儿子求娶董家女做冢妇。
只是,董家和赵家比起来……
云老太君冷笑:“我知你们家的意思,不过,这门亲事,你们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有信物在,你们休想毁约。”
赵老太君则说:“这么说,在您老人家心中,到底是不在意自己孙女的一辈子的?宁可拿孙女一辈子的不幸福来换取所谓的强强联姻,荣华富贵?”
云老太君气过了后,倒也冷静下来。她任赵家祖孙怎么说都不回嘴,只是一口咬定当年的婚约是二位老侯爷定下的,谁敢毁,便是对二位老侯爷的背叛和不尊重。
此事一直拉扯着,直到入了冬,北疆战事告急。
赵佑楠身为威武将军,自是自告奋勇请战出征的。
赵佑楠这一走,和云家的亲事自然就无疾而终。云侯夫人心中暗自高兴,但云老太君和云侯母子二人多少是又急又气又恨的。
母子二人商量着,这场战役最多打三四年。等到时候赵家二郎回来,是势必不能再逃避这门婚事的。
赵佑楠心中一直还记着对柳家祖孙的承诺,所以,大军出发途径秀水村的时候,赵佑楠和主帅打了声招呼,勒马独自先往秀水村来了一趟。
如今正值银装素裹的寒冬季节,此刻整个秀水村早没了秋收时的热闹。外面冷,加之又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门户紧闭,各自躲在家中不出门。
赵佑楠纵马至柳家祖宅门前后,见柳宅大门也关着,他则翻身下马。走到门前时,正准备敲门,抬起的手忽然又停住。
似是有认真犹豫了会儿,之后,才郑重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一时没有动静,赵佑楠凝神细听,正准备再次敲门时,忽然的,两扇厚重的木头门被拉开了。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一身素衣的柳香。
柳香看到是他也很意外。朝廷又要打仗了,乡间都知道赵家的二爷又要随军出征了,柳香自然也知道。她以为就算他信守承诺,再次见到他时也得是下次他凯旋时。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会儿出现在自家门前。
“赵公子?”错愕一瞬,柳香醒过神后,见他身后是一片白雪皑皑,她忙说,“进来说话吧。”说罢,她把门大开。
赵佑楠原是想就站在这门口说几句他就走的,不过,就算他不怕冷,也怕人家女孩子站在风雪中会挨冻。所以,只稍稍思量片刻后,他就点了点头,然后跨过门槛进了柳家的门。
柳香在为祖父守孝,陪着祖母一起留在这乡下。而柳家的别人,都进城去了。
如今这栋大宅子里,就只柳香祖孙两个和两个丫鬟一个烧饭的婆子。
柳香把赵佑楠请去堂屋上坐着,然后她吩咐丫鬟春铃去煮热茶奉上来。
柳老太太也在堂屋坐着,看到赵佑楠,她也很惊讶。
“我们都知道,你又要随军出征打北蛮子去了。这会儿,可是出发了?”
赵佑楠说:“大军已经出行。途径这里,我和主帅请了命过来一趟的。”旋即,他目光朝一边柳香探去,倒也不避讳,直言说,“我有几句话想和柳姑娘说,说完就走。”
柳老太太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心中有好奇。不过,她还是一句没问,只点头说:“你和我们家老太爷有半师之缘,如今临行在即有几句话说,也是应当的。香儿,你去吧。”
柳香还记着他之前对自己的承诺,所以,起身后请着赵佑楠去了木工房说话。
赵佑楠时间不多,只能长话短说道:“你祖父临走之前把你托付给我了。”
“什么?”柳香不懂他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是何意,倏的抬眸,就朝他看过来。
赵佑楠却压了压欲要扬起来的唇,尽力表现得严肃一些,道:“柳姑娘,你我之间来个约定如何?”
柳香问:“什么约定?”
赵佑楠道:“此次出征,怕是没个三四年回不来。你若能等我三年,我回来后,一定把柳老太爷临终前和我说的秘密向你和盘托出。”
柳香不解:“等你三年……是什么意思?”
赵佑楠说:“你替你祖父尽孝,最多也就三年。三年后你也不小了,到时候怕是要急着定亲。若那时候我还没回来,不知你可否等我?”
纵是柳香再迟钝,也听明白了他这话是何意了。柳香是比较腼腆的性子,纵是从小到大向她示好的人很多,也是没有这种话说得这么白的。
她倏的脸就红透了。
然后就红着脸不高兴的说:“你在说什么。”
赵佑楠实在是要赶时间,这才没空去拐弯抹角的含蓄说的。但见她生气了后,他又认真说:“我知道这样直白很不礼貌,只是我临行在即,没有时间了。如今告诉你我的心意,也不是要你此刻就回应什么,只是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
“另外,万万照顾好自己。”
说完这些,赵佑楠也没多逗留,直接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柳香是等他彻底离开自家大门后,这才抬眸朝门口的方向望去的。只是,这会儿哪里还有半点他的身影。
柳香心里是很感激他的。祖父的事,他帮了不少忙。也是在祖父丧礼上,她才意外发现,原来他是那样的有担当、有本事,而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样,他只是一个会打仗的纨绔子。
不过,柳香可从没想过别的。心里的感激是真的,但别的想法,她是半点都不敢有。
柳香祖孙接下来的日子都很简单,柳香一直陪着祖母生活在乡下。一边照顾祖母,一边日日呆在木工房内,白日干活看书,晚上休息。以及,她还会日日看祖父留下来给她的那些书。
日子就这样平静又安逸的过着。
看似一切都没什么,不过,柳香心中却是一直都有记着赵佑楠临行前和她说的那番话的。
三年期限,转眼将至,而她,也从一个十三岁的少女长成了一个曼妙美人。近一年来,登门提亲的人家也越来越多了,但一一都被柳家以要守孝满三年为由,推过去了。
可眼瞅着孝期将满,孙女也十六了。再不议亲,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所以这日,柳老太太找了孙女到跟前来说话。
“你是孝顺孩子,自愿为你祖父守孝三年,这是你的孝心。只是,若你祖父还在的话,也是更希望看到你能够嫁一位好郎君的。这一年多来,登门提亲的人家不少,有几个祖母也觉得不错,怎么你就是不肯、非得让祖母帮你推了呢?”
柳香从没和祖母提过三年前那位赵家二爷和她说的话,但其实,她好像也不是因为要等他才坚持不肯定亲的。她想、她想她只是为了一个承诺,为了守住诺言,然后好从他口中得知当年祖父的临终遗言。
若她做到了,她想他该是不会食言的。
“我……”柳香瞒了祖母三年,这会儿也不知从何说起。
柳老太太却先问了她:“三年前,伐北大军出征前,那赵家二郎找过你。当时,他对你说了什么话?是不是因为他和你说了什么,所以你才一直不肯议亲的?”
“没有。”柳香忙慌张否认。
但她从来就不是会说谎的人,虽然否认了,但却叫柳老太太看出了破绽。
“果然呐。”老人家叹了口气说,“香儿,你可莫要糊涂。咱们家不过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他家是什么门第?他赵二爷又是什么军功伟业?不是祖母觉得你不好,相反,在祖母心中,你是最好的孩子。只是,咱们柳家和赵家门不当户不对,赵家是不会看上你的。”
“我、我知道。”柳香忙又摇头,“不是祖母想的那样,是……”她想了想,还是顺了下自己的思绪,但把实情告诉了祖母,“他说只要我等他回来,他就把当年祖父临终前的遗言全告诉我。”
柳老太太则道:“他这是拿秘密拖住你。目的,自然是不单纯的。”她沉沉叹了口气,“要说这些年来咱们家和他们母子兄妹几个相处下来,也是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的。只是,就算他们家人好相处,但毕竟门第悬殊太大。但凡你是个县官之女,祖母都觉得此事有指望,可咱们家……”
柳香说:“北边战事有消息了,他应该快回来了。等到时候,得了祖父临终遗言,孙女的婚事定然听由祖母安排。”
只是,还没等到大军凯旋,北境就传来一个消息,说是赵佑楠战死在了沙场……
伐北大军如期凯旋,但却没有赵佑楠的身影。
圣上早在看到战报的时候,就得知了赵家二郎已经身死沙场的消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他一直瞒着不敢告诉赵家人。
直到如今大军凯旋,再也瞒不住……
赵老太君原本担心的是二郎回来后那云家又要登门闹定亲的事儿,原还几次过来郑宅和郑锦玉商量过,此事到底该怎么办。只是没想到,如今是不必烦了。
人都没了,那云家姑娘又还能和谁成亲?
别说赵家别的人了,就是郑锦玉,也是万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
这怎么会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别人不知道,她难道还不知道吗?二郎怎么可能会英年早逝。
在那一世里,她亲眼看着二郎娶妻、生子,亲眼看着他一家和睦的。她有过千万种猜测,但没有一种是二郎会回不来。
郑锦玉坚信次子一定是还活着的,所以,她把女儿交给乳母照看后,她自己则去了趟赵侯府。这是她和离十年来,第一次再踏足赵家的门。
而此刻的赵家,也是陷在一阵悲伤中。赵老太君已经几度伤心得晕厥了过去,李氏和卢氏也哭得眼圈红红的。
至于赵家的几个男人,甚至包括赵佑楠父亲赵志忠在内,皆是一脸痛楚。
去了赵家后,郑锦玉直冲了老太君的溢福园去。
老太君已经伤心得下不来地儿了,只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
“您先别伤心,二郎肯定没死。”郑锦玉一来就这么笃定的说,“若真死了,尸身呢?只要尸身没有找到,那肯定就是没死的。”
“您老人家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二郎。”
几句话一说,老太君又哭了,眼泪哗哗直流。
“我的楠哥儿,我还等着他回家来议亲娶媳妇呢。我一把骨头了,怎么就非让我承受这样的痛楚。谁把他带出去的,为什么不能把他再好好的带回家来。”
老人家一通哭,又成功把屋子里的女眷全都带哭了。
但唯独郑锦玉还是理智的。
“我打算亲自去找他。”
而云家那边,在得知赵佑楠战死后不久,在云侯夫人的极力坚持下,云蔓和董家的亲事就定下了。赵家却坚信自家郎君没死,所以,这边的丧事一直没办。
郑锦玉只是在最初得知次子战死消息的时候崩溃过,之后几次冷静下来细细想过后,就越来越坚信儿子没死。何况,她也亲自去问过和儿子一直交好的一个唐姓的将军,问他儿子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情。
越问越觉得,儿子没死。
本来郑锦玉是打算即刻就启程出发往北境去找儿子的,但眼下近年关,外面冰天雪地的,出门实在不方便。所以,郑锦玉打算一边先留在京城内等儿子消息,一边准备年后开春时如果儿子还没回来的话,他就启程出发去找。
今年这一年,可以说是郑锦玉这十年来过的最煎熬的一年了。她虽然坚定自己的坚信,但毕竟也不是有十成的信心和把握。
万一……
那个万一,她不敢想。
她不知道,会不会是因为她的重生,而导致了小儿子这辈子的轨迹改变了。
今年过年郑锦玉没让女儿去赵侯府拜年,也没让女儿出门,就是怕她得知了消息后会伤心。今年过年,母女二人关起门来,哪儿都没去。
原是想着在家过个十天半个月“与世隔绝”的日子的,却没想到,年初八这日,有人登门造访了。
郑锦玉有吩咐过,谁来拜年都打发的。不过,当钱嬷嬷看到站在门前的这对祖孙时,还是请了她们二人进来。
郑锦玉也没想到,柳家老太太和柳家这丫头会过来。
对她们二人,郑锦玉自然真心招待。
柳香祖孙自然也听说了这事,今天过来,也是想看看郑夫人的。怕她会伤心,会难过。
其实,她们二人也很伤心,很难过。尤其是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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