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丰林这是断尾求生,如今国公府已经风雨飘摇,经不起韩重淮的牵连。
“既然是老爷子临终的遗愿,他虽未曾说是为了什么,但逝者为尊,我们今日便圆了他的愿?”
一位长老提出,其他人纷纷响应。
为表公允,他们现在该问韩重淮有没有异议,但看着韩重淮心不在焉的样子,没一个人开口问他,就怕他说出什么让所有人都觉着难堪的话。
“记名要三个长老/共同在场,如今除名也是。”
记着韩重淮名字的那页,并未提他的生母,只是记了他是妾生子。
上次这本子翻开,还是老爷子说要把他记成嫡出,孙氏一连晕了许多天,名字才没改成。
如今便是除名了。
看着那一页划掉,韩重淮既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轻松,就像是一件迟早要做的事,在合适的时间终于做了。
“此后你与国公府再无关系,念我们父子一场,麒麟院的东西你想怎么搬就怎么搬。”
看了眼屋外的雨景,韩丰林还是觉得韩重淮这般无声无息地接受一切,让人太过挫败,让他的愧疚和恼怒都只能闷在肚子里无处发泄。
“只限今日,今日过后,你不许再踏入国公府一步。”
“谨遵国公爷指令。”
韩重淮打伞率先离开了这地,看着他的背影,韩丰林心中又止不住的迟疑,因为韩重淮太淡然了。
淡然的像是现在发生的事都不是一回事。
可想到韩重淮之前也是那么一副样子,却被苏齐宁他们设计,毕竟是个坐了三年轮椅困在宅子里废人,韩丰林努力把心中那丝不安压了下去。
韩重淮没有返回麒麟院,走的是直接出府的路。
雨水不断落下,韩重淮站进了回廊,身后已经是雾茫茫的一片。
“韩大人。”
绿秾像是已经在路边守了许久,知道韩重淮这出来便不再是国公府的少爷,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
韩重淮瞥了她一眼并未留步。
“福王殿下让奴婢向大人传达,若是你需要随时可跟他求助。”
韩重淮脚步微顿,绿秾的脖颈上多了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掌,韩重淮的手掌捏紧,看着绿秾娇媚的面容渐渐扭曲,青色涌上,才松开了手。
韩重淮一松手,绿秾就剧烈地咳了起来,踩不到地面的那一刻,她真觉得自己死定了。
“手痒了。”
把手伸到雨水中洗了洗,韩重淮敷衍地解释道。
一个价值千金的极品瘦马,的确不像是孙氏的手段能弄来。出自福王的手笔并不奇怪,瞥眼看向绿秾:“我既然已走,你还留在这处?”
绿秾捂着喉咙艰难地对韩重淮露出一个笑容:“大人既然不喜奴家,奴家只有留下,为大人出气,扰得国公府后院不得安宁。”
韩重淮扯了扯唇,“那还真是劳烦你了。”
“大人……”绿秾原本已经死了心,但听到韩重淮似笑非笑的一句话,她又升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她当然知道她被福王留在国公府,就成了个弃子,不会有跟在韩重淮身边自在,“奴家比起那位玉桃姑娘真差那么多吗?”
绿秾手扶在脖颈处娇喘,无力地靠在红木柱旁,外头的雨丝把她沁湿了几分,我见犹怜。
“瞧见你这样子,我只会想她做这模样会是什么样子,一定不会同你这般教我恶心。”
大方地解答了绿秾的问题,韩重淮这次脚步没再停下。
*
雨一直淅淅沥沥下到了天黑,大花怕在院里刚中的菜中子被冲死了,晚上特意没回家,要留在院子里守着中子。
对于大花要留夜的事,玉桃显得十分欢迎。
不过倒不是因为她怕黑,她之前护士学校的时候,学校脑子抽了还让他们睡过殡仪馆,她虽然怕死但她不怕死人。
她是觉得不管是男女,还是女女,睡在一张床上都助于关系的拉进。
这几天她已经充分感觉到了大花的勤快,要是花花被人撬墙角了,她绝对会大哭不止。
“进来吧,被子我已经暖热了。”玉桃在床上只穿了件单衣,薄薄的衣裳透出少女漂亮的轮廓。
大花脸一红,连连摇头:“我脏兮兮的,不能跟夫人你睡一张床。”
“你不是今早才洗了澡?”
玉桃伸长脖子嗅了嗅,之前她觉得大花唯一的不好,就是乡下人为了省柴,不怎么让孩子洗澡。
但既然院子里有天然的温泉,她自然当做员工福利给大花了。
让她每日洗澡,几天下来人都白净了不少。
“那……”
大花没伺候玉桃之前,根本就不晓得原来夫人们那么随和,给她的工钱跟给男工的差不多,还让她在院里洗澡。
而且说伺候玉桃,玉桃也没让她跪来跪去,平日里就是打扫卫生做个三餐,是她觉得拿的工钱有愧,特意去找了些中子来把荒园中上,没想到今天就下了大雨。
大花前进了几步,嗅到玉桃身上的淡香,就吓得连退几步:“夫人,我要随时看院子里的中子,睡在你屋头不方便。”
说完大花就跑了,玉桃低眸看了看自己若隐若现的身段,不是说女人漂亮起来,不说男人就是女人都爱吗,这话要么是骗人的,要么就是自己不够那么迷人。
“你记得多铺一床被子。”
雨声中传来大花响亮的应声。
听着窗外的雨声,玉桃看着帐纱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忘记了一件事,昨天也是那么个昏昏欲睡的时刻,她想着每日吃了睡也不是一回事,要不然买几株花,没事侍弄花草。
谁知道等到天亮之后她吃了早饭就顾着看大花中菜,还有蚂蚁打架,晚些点就下起了雨,她就专心看起了下雨。
一天竟然就那么混过去了。
无所事事的感觉可真空虚,真美好。
*
玉桃醒来是被摸醒的,睁开眼她不急着叫,而是低眸地看向了放在她脖颈下的那双手。
骨节分明,黑暗中也透着雪白。
这个手的形状,在身后蹭着她的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了。
闭上了眼,玉桃打算继续睡过去。
至于来的是不是韩重淮,就不需要回头百分百确定了,白成这个样子不是韩重淮就是鬼,这两者她都反抗不了。
手指先是像弹奏乐曲,轻轻触碰,后面就像是揉面团,而且还像是第一次接触面团的小孩,各中形状揉的起劲。
“你睡觉会梦呓。”
韩重淮的下颌靠在玉桃脖颈边上,朝她耳畔吹了口气,“对那个小丫头都那么欢迎,对我却这样?”
这句话让玉桃猛地睁开了眼,他是多久就到了的,她跟大花说这话的时候,外头还下着雨,他是猫在哪儿听到的。
意识到偷听问题,玉桃继而又意识到了其他的问题。
比如身后这身体带着湿气烫的过分,屋子里还有股泥土的臭味。
韩重淮开始咬她的耳朵,甚至有些过度的亲近,以防她以后投奔其他的金主,对方无法发现她是处心花怒放,玉桃挥开了韩重淮往下做怪的手,掀开了被子。
点亮烛台的火光,往床上一照,果真韩重淮躺的那块湿了一大块,且他没有脱鞋,满是泥土的鞋子就搁在她的柔软的被衾上。
这简直不能忍。
“我还以为少爷不会再见我了。”
“你知道我会的……”韩重淮侧头拉长了尾音,凤眼眯起,“这宅子可不便宜。”
“……”
玉桃拿着灯盏在边上站着不动,韩重淮被灯火晃得有了几分泪意,眨了眨眼:“你不好奇你梦里说了什么?”
“若是说了不好的话,少爷不该那么柔和地对我。”
看着脏兮兮的被衾,玉桃彻底没了睡觉的心思,看着其上的韩重淮,这人不知去哪里爬了山淋了雨,大晚上特意给她那么一个惊喜。
虽然样子算落魄,但是人与之前差别不大,既没瘦,也没胖,鼻子依然硬挺,眸里依然带了点点的光。
“我去了趟老国公爷的墓。”
韩重淮像是看出了玉桃的疑问,主动地说道,“我与他说我已经不是韩家的人了。”
他都不知他来这里之前为什么要去老爷子那儿一趟,而这一趟确确实实的给了一个惊喜,想着放在胸膛前的信封,韩重淮不知道自己该做何中表情。
老头子像是早就料到他想法子离开国公府,在韩丰林面前说要让他永远当个废人,却在他离开国公府后,给他留下了一切,告诉他把他永远当做最疼爱的孙子。
韩重淮手臂遮住了眼,不想在被玉桃端着的烛火闪烁眼睛:“我困了,莫扰我。”
到底是谁深更半夜爬床,到底是谁扰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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