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过后, 冬日来临。
并州难得没有遇到雪灾,在风调雨顺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来年四月,春耕过后, 并州在暗地里彻底完成了权力的交接。并州牧从各种繁琐的公务中脱身, 主要负责执掌军队。
六月, 并州难得丰收, 百姓家中存有余粮。
十月, 百草枯折,万物凋敝。
一封从冀州的来信打破了并州难得的宁静。
衡玉拆开信封,入目便是祁珞的字迹。
过去一年里,祁珞偶尔会与她通信,主要是询问她有关政令的事情。
衡玉对自己的小弟素来不错, 刚开始时祁珞还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见衡玉回信回得详细积极, 还会在信上与他闲聊, 祁珞的脸皮就厚了起来, 隔段时间给衡玉寄封信。
当然,他寄信的时候还会送来昂贵的礼物当作谢礼。
这回,祁珞来信并没有询问任何事情, 只是给她寄了张邀请函, 邀请她带足人手去冀州参加他的加冠礼, 还请衡玉记得带上刀鞘作为他的加冠贺礼。
衡玉一手托腮, 仔细将这封来信阅读上几遍。
随后, 她缓缓合上信件,出声吩咐跪坐在下方的宋溪:“清点人手, 我们明日就启程前往冀州。”
取冀州的最佳时机,来了。
并州这边有并州牧坐镇, 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衡玉直接把自己得用的人抽调走了一半。
尤其是谋士这边,宋溪、周墨这两个冀州本地人都会随她赶去冀州。
与此同时,冀州,定城。
冀州牧府就位于定城北。
“周大夫,这边请。”祁珞穿着柔软合身的常服,走在前面亲自为大夫引路。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亲自在冀州牧跟前侍疾,没有休息好,脸上满是困倦之色。
“原来珞儿你在这里。”就在这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单是听声音不看容貌,许多人都能在脑海里脑补出一个义薄云天的粗犷汉子形象。
但就是这么一个让人听了会下意识升起好感的声音,却让祁珞牙关紧咬。
他转过身看向声音来处,勉强扯出两分笑容:“二叔,你怎么过来了?”
祁澎腰佩大刀,身边还跟着个文弱的中年谋士。他笑容爽朗,走到祁珞面前时,用自己厚实的手掌拍了拍祁珞单薄的肩膀:“我刚刚正在前厅商议要事,听下人禀报说,你请了个毫无名气的庸医来给兄长看病,我担心会出什么大事,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商议要事!
祁珞忍不住抬眼看向安静站在旁边的中年谋士。
这个谋士是他父亲手底下最信重的幕僚,结果他父亲前脚刚倒下去昏迷不醒,后脚谋士就跟他二叔勾搭在了一起。
他父亲明明给他留了不少后手,但因为太过轻信他人,导致很多后手还没来得及发挥出它们的作用,就先被他二叔清理掉了。
千防万防,果然还是家贼难防啊。
收回视线,祁珞声音冷硬:“身为人子,在我爹病倒这段时日里,我一直寝食难安。无论大夫有没有名气,只要有一线可能,我都必然会不惜重金延请。”
身为人子日夜寝食难安,那你这身为弟弟的,就不会日后会遭到报应吗!
祁澎仿佛没听出他言外之意般,脸上笑容不减,淡淡扫了眼那位大夫:“也好,珞儿想试试,尽一份孝心,那自然是极好的。说起来,清河贺氏派人过来参加你的加冠礼,不日就会抵达定城,珞儿到时候要随我去迎接贺家的人吗?”
清河贺氏!
祁珞思绪复杂。
这些年里,贺家虽然遭到乐家的打压,但在容家出事时,贺家迅速吞了一大口肥肉发展壮大,所以还是颇有实力。
不用多想,祁珞也知道清河贺氏的人是他二叔请过来的,绝对是站在他二叔那一边。
“我想贺家来人定然是二叔的友人,我还是不去打扰二叔与友人密谋了。”祁珞忍不住刺了一句。
祁澎含笑听着,丝毫没有动怒,看向祁珞的眼神非常温和,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顽劣的孩子上下蹦哒。
祁珞硬邦邦道了句告辞,带着大夫拂袖而去。
快要走出州牧府时,祁珞忍不住抬头,凝视着那覆满阴霾积云的苍穹――
以大当家的才智,定然知道他去信一封的用意所在。大当家会过来吗?过来之后,能够扭转现在越来越危急的局面吗?
如果大当家能够扭转局面,把冀州双手奉上又如何。
大当家只要冀州。
而他二叔,还想要他全家的性命。
马车经过特别的防震改造,行走在平坦的道路上时,马车里的人几乎感应不到震动。
衡玉倚着马车壁,闭目养神,听着春冬在为她念各地的情报――与相对平静的并州比起来,其余十二州都各有各的艰难坎坷,乱世已经开启。
突然,衡玉慢慢掀开长眸,坐直身体。
春冬停下念情报的声音。
衡玉抬手,将马车帘拉开一角,询问策马跟在马车边上的侍卫长:“快要到定城了吧。”
侍卫长答:“应该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
衡玉思索片刻,问:“这一路行来,前往定城的商队和百姓是不是太少了。”
冀州地处华北平原,这里土地肥沃,地理位置优越,所以人口数量比并州要密集上不少。
定城是冀州最繁华的城镇,按理来说一路上不应该这么清冷才对。
“看来冀州牧病重的消息已经在冀州传开了,商队和百姓都知道如今定城风声鹤唳。”衡玉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疑问。
不用多想,放出这个消息的肯定是祁珞的二叔祁澎,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来逼迫冀州官员和世家投靠他。
衡玉思虑片刻,说:“我们中午不休息了,全速赶到定城,让车队的人暂时用干粮应付一顿,今夜再让厨子给大家准备好酒好肉。”
随着衡玉的命令传扬开,车队的速度提升了些许。
车轮滚滚碾过,一个多时辰后,‘定城’这个饱经风霜洗礼的城门牌匾倒映入众人眼里。
还没等车队的人松口气,他们就被定城负责把守城门的士兵拦下了。
为首的士兵高声喝道:“你们是何人?不知道如今冀州牧病重,定城未免混入贼人,已经不允许大型车队进城了吗?”
侍卫长板着脸,将祁珞送去的邀请函递过去:“我们受祁公子的邀请,前来参加他的加冠礼。”
为首的士兵垂眸扫了眼邀请函,感觉有些棘手。
他招来手下,在手下耳畔低语几句,他的手下急匆匆跑进城。
士兵这才看向侍卫长,声音温和:“如今城中守卫由祁澎大人负责,我们需要请示过他的命令,还请诸位先在一侧稍等。”
侍卫长抱拳,也不为难他,对方也只是听命行事。
衡玉坐在马车里,将他们的对话尽收入耳。
她慢慢端起面前的茶水,一口饮尽:“连城中守卫之权都落到了祁澎手里,看来祁珞现在的情况的确说不上好啊。”
州牧府里,祁澎正在认真招待贺家家主:“劳烦贺兄舟车劳顿了,接下来这几日,贺兄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
“以你我二人之间的交情,贺兄不必客套。”
祁澎又转头看向贺瑾,温声笑道:“比起几年前,侄儿的风姿越发出众了。我与你父亲通信时,他夸你弓马娴熟,又能提笔作诗,比我家那几个小子成器多了。”
“侄儿如果不嫌弃,就多与我家那几个小子待在一起,也让他们跟你学学。”
贺家家主笑得温和,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祁兄实在是太客套了。”
室内正聊得其乐融融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在得到祁澎的示意后,有人快步走进来禀报了城门一事。
祁澎脸上笑意收敛:“那些是什么人?”
“看了他们的文书,似是……并州牧的人。”
祁澎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没想到祁珞居然有能耐让并州的人过来给他撑腰。
“祁兄不必忧虑。”贺家家主抚着长须,笑着提醒,“这里,毕竟是冀州。”
祁澎哈哈一笑:“贺兄说得是,不知道贺兄可要与我前去城门,试一试并州来人的深浅?”
“也好。”贺家家主随口说道,又看向跪坐在他身侧的贺瑾,“瑾儿也一道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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