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徜的伤不严重, 便没去就医,明舒向林大娘告了一会假,拿着伤『药』找地方非替他上『药』。明舒不能再进竹林境, 陆徜也不便去明舒的屋子, 兄妹二人就找了个偏僻的亭子坐着。
“你看看你这手,新伤没好齐全吧,旧伤又添。”明舒拉着陆徜的手, 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叨念抱怨。他的手, 手心手背都是伤,之前在山上遇山贼时受的伤落下的疤痕都没淡,就又添新伤,叫人看着心疼。
陆徜没吱声,她的叨念让人心情愉悦, 似乎受再多伤都能被她三言两语抚平,疼痛都不算什么了。
明舒垂着头认真上『药』, 涂好『药』膏又捧着他的手吹气,边吹边问:“疼吗?”
“不疼。”陆徜摇摇头。
“不疼才怪。” 她一边回他, 一边又笑起来, “不过我阿兄救了人,是英雄!厉害得很!”
抱怨完, 她开始不遗余力地夸。
在她面前, 陆徜没有丝毫谦逊, 一边将她的夸奖照单全收,一边翻掌反握,将她的手攥在手心。
“你的手很冰,衣裳穿薄了?”他蹙眉道。
“跟着林大娘跑来跑去的穿多了热, 这会坐下不动才有些发凉,没事。”明舒说归说,还是把爪子塞他掌中汲取热度。
阿兄的手,很温暖。
“呆在书院可还习惯?”陆徜边给她捂手边问。
“习惯。”明舒只要不闲着就觉得都好,说完她又凑到陆徜耳边悄悄道,“不过就是马大娘晚上睡觉打鼾,打雷似的吵得我睡不着觉。”
“我找师娘说说,看可否……”
陆徜未完的话被明舒打断:“阿兄,不用了。横竖只有几天时间,我习惯习惯就好。”
本来让明舒留在书院就是挺难办的事,虽然是因为三皇子和尚书令要来的缘故,但多少也卖了陆徜的面子,况且何师娘和林大娘对她都十分照顾,她本就不想因为这些小事为难他人,更何况还要陆徜低声下气去求人,她更加不愿意。
陆徜还在思忖,明舒不依道:“我就是同你闲聊几句罢了,你要去提了我以后再不同你说心里话!”
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明舒想啥就说啥,并不遮着藏着,纯闲谈,并没让他出手帮忙的意思。
她最后这话杀伤力过强,陆徜只能道:“知道了,我不提,不过你若撑不下去记得同我说,别勉强。”
“谢谢阿兄。”明舒甜甜笑开。
陆徜看着她的笑颜,抬起手,迟疑了片刻,终于改成半揽她的肩头。
明舒微微一怔,听他问自己:“还冷么?”她旋即摇头,回他:“阿兄在,不冷。”
陆徜便环着她的肩,道:“谢熙之事,你查归查,不要靠他们太近。”
“怎么了?”明舒听出他语气中非同往常的严肃。
“没什么,只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陆徜道。
明舒点点头,又问:“阿兄都不问我为什么要调查谢熙吗?”她只说自己要查谢熙,却没向陆徜交代过为何要查。
“我问了你能说?说了你会听我劝?”陆徜反问她。
“不能。”别人的家事,明舒还是要守口如瓶。
“徒劳无功的事,我不做。”陆徜也想能管住她,让她安分守己地留在后宅,但事实却是,他管不住她,从小到大都一样,她有自己的想法,心就像天边的小鸟。越是接近,她这天马行空的『性』子就越明显,况且若能被他管住,她就不是简明舒了。
陆徜想通了,管不住,就只能护着。
他表情虽然嫌弃,但话里却有妥协的意味,明舒笑得更欢:“阿兄最好了!”
兄妹闲话,时间悄然而逝,两人午间各有要事,也不便再聊,陆徜掐算了一下时辰,催她去用饭。明舒收拾好东西,起身正打算离开,忽又想起一事,转头向陆徜正『色』道:“阿兄,你也离唐离远点,越远越好!”
陆徜与唐离本就不熟,根本谈不上远离,不过她这么告诫,他还是好奇了:“怎么?你查出眉目了?”
“反正你不许靠近唐离!”明舒搓搓手,那奇怪的触感似乎还粘在手上。
“知道了。”陆徜应下。
————
陆徜把明舒送到她的寝区附近,才与她道别,回了竹林境。
明舒站在原地目送陆徜走远方转身要回去,不妨旁边有人唤了她一声。
“陆娘子。”
明舒转头一看,竟是宋清沼。
宋清沼怎么也想不到,明舒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左右张望,仿佛做贼。
还好,阿兄走远了。
明舒确认附近没人后,才朝宋清沼开口:“宋公子,有事寻我?刚才在明礼堂情势危急,我都没顾上向公子好好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她说着行了个礼。
宋清沼摆手:“陆娘子客气了,宋某顺手而已。”他不为这事而来。
“那是……”明舒虽然与宋清沼对话,但仍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陆娘子留在书院,是为谢熙之事?闻安让你查的?”宋清沼开门见山道。
“宋公子是来劝我放弃?”明舒反问他。
“我只是不懂,姑娘也是明理之人,为何要陪着闻安胡闹?”
“一,我受她所托,拿钱办事;二,胡闹只是宋公子的想法,我并不这么认为。”明舒正『色』道。
宋清沼离她三步之遥,平静道:“那是你不了解闻安。闻安从小『性』子就拗,行事偏激,她查谢熙便罢,可连找烟花女子塞入谢熙怀中这般出格的事都做出来,这在三家间已非秘密,谢家对此已有微词。这次她又把主意打到书院来,是不是非得无中生有查出些什么把柄她才觉得真的放心?陆娘子觉得我没替闻安着想,可你又替闻安想过没有,她的肆意妄为会给她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本来闻安县主就已经有个手段了得工于心计的名声,又在婚前做出这样的事,若传出去,外人如何看待不提,谢家又如何看她?往后若真有什么矛盾,世人都站谢熙这边,对她又有何好处?嫁人,哪里是嫁一个人那么简单?
未雨绸缪可以,但过犹不及。
“我懂宋公子的为难之处,也明白你的顾虑。”明舒闻言开口道。
她懂宋清沼的为难,一边是表妹,一边是结交数年的挚友,他站哪边都不好,况且查来查去,闻安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设身处地去想,如果今日有人告诉她陆徜有问题又拿不出实质证据,她也定觉得是对方胡说八道。至于宋清沼的顾虑就更不必说了,不管闻安嫁不嫁永庆侯,日后总归要出嫁,名声坏了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只不过……宋公子,你、我甚至旁人都明白的事,聪慧如县主,难道她看不明白吗?虽然这样调查自己的未来夫婿确实是过分,但我想县主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比任何人都明白会有怎样的后果。正是因为她看明白了,却还要豁出所有去做,才更证明她不是胡闹。这世间有时并无两全其美的道路,我们任何一个选择都会导致一个也许无法挽回的后果,好的也罢坏的也罢,都得受着。两权相利取其重,在县主心中,关于谢熙品行的问题远远大于你说的那些顾虑,而如果查不出问题,冤枉了谢熙,那她自然也该承担这件事带来的恶果,但现在,她愿意付出这些代价去查,那我就帮她查。这件事在我这里,就如此简单。”
宋清沼本是来说服明舒的,但二人谈了半天,他发现非但没能说服明舒,反而好像要被她说服了……
“可有些事,明明看得到后果,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宋清沼又挣扎一下。
明舒其实不爱同人说这些大道理,不过宋清沼救了她一次,又是让她心脏『乱』跳的男人,她才长篇大论了一番,听他又问,她叹口气,刚开始斟酌如何回答,前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和人讲道理的心思飞没了,她兔子般缩到旁边的大树后面,宋清沼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非常,还没等问出口,一只手从树后伸出,把他也给拽了进去。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陆徜的神出鬼没深深印在明舒心里,就怕他像上次那样杀个回马枪,那就完蛋了。她自己藏还不够,怕陆徜发现宋清沼在这里想太多,索『性』把宋清沼也拉了进来。
宋清沼扶着树站定,看着离自己半步之遥的明舒做了个噤声手势,一语不发。
明舒探出头去,看到走来的两个陌生人时,才松口气,脑后传来宋清沼声音:“你很怕你兄长?”
“不是怕。”明舒边答边回头,见他眼里都是疑『惑』,便摆摆手,“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别问了。”
她起先也纳闷陆徜的态度,明明她与陶以谦结交,调查的是谢熙,这两人都是男子,阿兄虽然不是完全赞同,却也没拦过,但到宋清沼这里就不同了,阿兄的态度毫无转寰余地。她后来仔细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因为自己说的那句话——“我想嫁给他”。阿兄大概怕她见『色』起意,和宋清沼发生些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才那般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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