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落马,德妃病逝, 宫内的三大巨头一下子去了俩, 这让一直谨言慎行的贤妃有些坐不住了。
“因为这不管怎么看, 都很像是燕皇属意五皇子,在为她的孩子铺路吧。”灵猫甩了甩尾巴, 叹气道,“不止贤妃这么想, 朝臣百官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五皇子的实绩实在做得漂亮。这次南方水患也是, 一层层下去居然都没被薅羊『毛』,朝廷的拨款都用在了刀尖上。”
“那也与我无关。”望凝青任由灵猫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淡着一张脸给院子里的狗尾巴草浇水。
这些天来, 燕皇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几乎每天都要来望凝青这座不似冷宫胜似冷宫的殿里坐坐,有时候拖到很晚都不愿意离开。望凝青忧心自己私下教导七皇子的事情会暴『露』,便简单粗暴地给弟子办了一次出师宴, 将一枚佩戴多年的剑穗作为礼物送给徒弟, 就不允许他再来了。不过徒弟也的确不适合再翻墙来她的宫里了, 因为当年会被狗追着跑的小萝卜头, 如今已经长成了俊美的青年了。
“已经到了连‘少年’这样的称呼都有点勉强的年纪了呢。”灵猫讪讪地笑着, “不过还真是意外啊,身为反派的七皇子居然会生得这么好看,而且各方面都很优秀,比起气运之子真的是一点都不差……这不对吧!这绝对是有哪里不对吧!尊上你这是又弄偏了吧!把反派教导得比气运之子还要出『色』优秀什么的!真的不行啊!”
“我的弟子当然不会比任何人逊『色』。”望凝青神『色』淡然地看着满院子欣欣向荣的狗尾巴草, “吾辈修仙者,夺天地之造化,掠钟灵之毓秀,侵日月之玄机,逆因果之命络。气运之子若是技不如人,气运被夺,那也是他的命数。”
“……”灵猫神情有些惊恐,“您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您该不会是养出感情来了,要贯彻您清虚守寂一脉的护短原则了吧?”
“谁知道呢。”望凝青并指为剑,扫过一道凌厉的剑风,倾倒狗尾巴草无数,然后她拿起一边的锄头,将院子里的土翻得松软,将狗尾巴草全部盖进土里。灵猫蹲在一边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晗光仙君真的非常神奇。
都说时间是最公平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品都逃不过岁月的侵蚀。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容华公主到废后宋清婥,晗光仙君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了,可她依旧是这副模样,一身孤光照雪的寒冽,肺腑皆冰的凛然。
都说物是人非,人心易变,可唯独晗光仙君的心,好像是永恒不变的。
望凝青翻完了土便准备去拿种子,可找了半天,种子却不知所踪。望凝青闭上眼感受了一会儿,锁定了在墙外正在浣洗衣服的几名宫女,正准备翻墙过去找人问问种子在哪,却忽而听见两人的谈话。
“五皇子殿下可真是不得了,年纪轻轻便能任贤使能,听说他先前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力挫了朝中一些顽固不化、倚老卖老的臣子,扬言君子有君子的用法,小人有小人的用法,只懂任用贤臣,并非最佳的御下之术,令陛下大为赞赏,文武百官也心悦臣服呢。”
“这次救灾不也是吗?五皇子殿下提出的‘一换三斗量’,用一斗精米去向京城富人的农庄换三斗米糠,将原本的赈灾物资翻了一番。他还往赈灾的米粮里撒了一把沙土,和米粮搅和在一起……当时被言官弹劾得可凶了,所有人都说殿下苛待难民,但殿下是怎么说的来着?”
“‘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但想要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却难免要挑拣一二,你们既然都看不上眼,那就代表这些东西能送到真正需要它们的人手里’。真的是!五殿下怎么就这般机敏?如此灵活变通,难怪会说出‘君子小人都可为我而用’的话语。”
“是啊,历来见过的皇子不是端方君子就是城府极深的人,五皇子殿下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莫非这就是明君的风采吗?”
“……”
宫女们讨论得热火朝天,趴在望凝青肩膀上的灵猫却听得目瞪口呆,冷汗淋漓。
“尊、尊……尊上……”灵猫双目圆睁,『毛』嘴大张,如同溺水的猫儿一般,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嗯。”望凝青垂了垂眸,眉宇略有波澜。
在赈灾的米粮里混入沙土——这是望凝青曾经在教导帝王心术的时候提到过的一个关于贪官与贤臣的故事。因为是贪官所以更懂贪官污吏们的想法,所以那名青史留名的大贪官留下了这样一段有趣的野史,成为了望凝青教导弟子“权衡之术”的经典案例。对于帝王而言,朝堂不能成为某人的一言堂,否则终究会落得“万马齐喑究可哀”的下场。
但是,那位才华横溢的贪官在这个世界中并不存在,换而言之,这世上除了望凝青以外,只有“七皇子”才知晓这个故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尊上写好的教案无意之间被五皇子得到了呢?”灵猫冷汗津津地道,“不、不是也有这样的案例吗?毕竟是掉下悬崖都能捡到武功秘籍的气运之子,无意之中得到反派的策论先一步抢走反派的功劳之类的,也是有这种可能的……吧?”
灵猫『色』厉内荏的声音越发微弱,到最后连自己都变得底气不足。
别开玩笑了,如果他们的猜测是真的,那真的能成为晗光仙君历劫过程中最为耻辱的一笔。
“去查。”望凝青丢下两个字,就一言不发地回了屋内,连耕好的田地都抛在了脑后。
灵猫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表情出门了,最后一脸“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表情回来了。
说到底,这种事情只要有心去查,答案其实并不难找。以往的他们不过是一叶障目,当局者『迷』。因为对“徒弟”的信任,加上碍于嫔妃的身份和命书中的命轨,望凝青一直刻意地避开在公开的场合中接触皇子们,这才阴差阳错之下被人瞒在了鼓里。
“诈骗啊!这完全就是诈骗啊!”灵猫的心态几乎完全崩溃,恨不得抱头大哭,“骗人钱财美『色』的也不是没见过,但这骗人劫数是什么『操』作啊!当初那小孩那么水灵那么可爱,看着也不像是一个坏心眼的啊!怎么就敢冒名顶替、大摇大摆地来上课啊!”
“这难道就是‘常年打雁终被雁啄了眼’吗?还是说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格外与众不同呢?他就不怕宋清婥发现后一剑杀了他吗?!”
灵猫几乎要疯了。
从容华公主到剑仙云出岫,再到如今的废后宋清婥,灵猫也在日渐成长着,这第三世原本应该是最稳妥的一世才对。
毕竟宋清婥在慕容辰的一生中虽然是一枚极为重要的枢纽,但说到底她的戏份也只有最终的谋逆以及一笔带过的“教导七皇子”。这一世的角『色』不仅戏份少,尊上也安分了不少,不再像第一世一样流『露』出咄咄『逼』人的攻击『性』,这本该是极为平顺的一生才对啊。
“所以……初遇那一天,他到底为什么要自称是‘七皇子’?”灵猫百思不得其解。
望凝青冷沉着脸,抽出了放在床头柜中的锦盒,盒中摆放的是她专门为“弟子”准备的佩剑。那是望凝青特地禀告了燕皇,出宫开炉锻造的佩剑,原本是想刻上“铮”字的,“铮”意喻才能突出、刚正不阿,原本是一个意向十分美好的字。但因为那孩子每次被她叫名字的时候都一脸不爽利的样子,所以望凝青就换成了云纹剑格。
清虚守寂一脉有成年后赠剑的习俗,并且赠剑所用的剑必须是师长亲手铸造的,这柄剑还未取名,但是其剑刃剑型都是依照“慕容铮”平日里用剑的习惯、剑势的去向、以及握剑的方式来锻造的,虽然是凡铁打造,但在这世上称得上是举世无双。
“尊、尊上……”灵猫看着望凝青的神情,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一时间只能瑟瑟发抖,“那、那啥,要不咱们直接离开吧……”
纵观晗光仙君的一生,恐怕还从未有过被人欺骗感情的经历。
毕竟对于寡亲缘情缘的晗光仙君来说,她唯一爱重的人只有自己的师长。因为从未得到过,所以也不会感到失望。毕竟人世间这般多形形『色』『色』的因果,唯一曾让晗光仙君感到温暖的,只有“师徒”这样的羁绊。
“不。”望凝青眼帘轻阖,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道,“这也是人生的体悟之一。”
包、包括被背叛之类的吗?灵猫下意识地往后一仰,神情悚然:“……也、也对,咱们本来就是来历劫的嘛……哈哈哈哈……”
“说到底,命书中的宸帝原本就是城府极深的人,哪怕对他童年时的遭遇以及苦衷有大量的着墨,但无可否认他是踏着亲人的骨血登上皇位的人。”望凝青自顾自地说道,“他初次相遇时自称‘七皇子’的原因也不难找,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体内流淌着楚国皇室的血脉,一旦被人发现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想要改变这种死局,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给自己身为‘燕国皇室’的那一边添加筹码。”
“皇子长大到一定年纪就会进入皇子所,拥有自己的殿宇,只要他在长成后逐渐疏远贤妃,就能营造出‘母子不和’的假象,极大地削弱贤妃对他的影响。而他身为被燕皇看中的皇子,又有着‘废后宋清婥徒弟’的身份,将来即便身份暴『露』,他也可以因为‘从小接受燕国英雄的教诲’抽身而出,与贤妃彻底分割开来。这样一来,不管将来贤妃做出怎样偏激的举动,都与这个‘一心向燕’的皇子无关了。”
“……尊上。”灵猫目如死灰,冷颤地道,“您原来是这么极端的人吗?爱极了就说气运之子管他去死,恨极了连相遇都是一场阴谋吗?”
“如果不是早有蓄谋,他又何必特意去淑妃宫里抱来那条狗呢?”望凝青没有回头,语气却从平日里的温和化为了曾经的冷漠。
“……这也确实是。”灵猫有些无法反驳,只要望凝青愿意,她就能够说服天底下的所有人,“那咱们该怎么做呢?尊上。”
“依照原定计划行事。”望凝青将锦盒丢回了柜中,冷声道,“去告知七皇子,我愿助他登上皇位。”
——这徒弟,我就当没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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