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祁丹朱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她眼中含泪,厉声喝斥道:“我娘在宫中十余载,最后却只剩下柔妃二字么,你敢叫她的名字吗?”
梅贵妃嘴唇不自觉抖一下。
祁丹朱笑声戛然而止,她目光锐利的看向梅贵妃,一字一句道:“沈柔雨……这三个字,你敢说出口吗?”
梅贵妃倏然一愣,身体僵住。
沈柔雨,沈关山之妹,军君鹤晏之妻,锦帝的救命恩人,锦帝称帝之前院子里的旧人都曾经见过她,包括早就在锦帝身边伺候的通房梅贵妃。
“朱宦翠,你对沈柔雨这三个字该无比熟悉才对,毕竟你这么多年都在做沈柔雨的替身。”
祁丹朱一步步『逼』近看着她,“按理说,你那个时候应该听陛下叫过她嫂子才对。”
梅贵妃脸『色』变得惨白,这是宫里鲜为人知的秘密,少数知道的几个人全都心照不宣的闭紧嘴,没有人敢提起关于沈柔雨的一个字,即使是午夜梦回时,在睡梦中也无人敢吐『露』沈柔雨的名字。
宫外的人不曾见过沈柔雨,只知道宫里一位受宠的柔妃,宫里的人见过沈柔雨,但他们只知到那是柔妃,沈柔雨的秘密,被所知情的人一起埋葬了。
祁丹朱看着梅贵妃质问:“人『逼』过你模仿我娘吗?没有,就连陛下也不曾『逼』过你,是你自己选择做我娘的替身,是你自己选择依靠这双跟我娘相似的眼睛扶摇直上!”
梅贵妃面无血『色』地咽了咽口水,祁丹朱没说错,就连锦帝也不曾『逼』迫过她,是她自己贪心妄想,自以为抓住了机会,所以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她如果懂得适可而止,安心本分的在后宫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妃嫔,不要试图一直往爬,也许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祁丹朱寸步不让地看着她,“你从一个通房丫鬟爬到今天的位置,依靠着我娘享尽荣华富贵,你却又不甘心,你这个影子渐渐开始想要铲除我娘,毕竟……如果我娘一直待在宫里,陛下就不需要替身。”
梅贵妃被说中心事,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面无血『色』地看着祁丹朱,突然移开目光,像逃避一样,不敢面对祁丹朱的质问。
“你这些年来,处心积虑地想要铲除我娘,一次次帮陛下害我,令我娘心力交瘁,你觉得我娘铲除了,便可以顶替我娘的位置,成为陛下的宠妃,你意算盘打得好,今就别赖账了,说的好像都是别人『逼』你的一样。”
“我没有……我没有……我就是被『逼』的……”梅贵妃突然抬手捂住耳朵,惊恐地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她闭紧眼睛,沈柔雨的脸庞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她当初只是府里的一个通房丫头,人微言轻,连锦帝身边的贴身丫鬟都不,锦帝本来对她态度很冷淡,后来祁家遇难,锦帝再回府的时候,突然对她好起来,她欣喜若狂,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锦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呼唤一个名字,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沈柔雨的名字,她不知道那代表什么,直到她看到沈柔雨,她才惊觉自己知道一个不得的秘密。
她牢牢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却默默地开始模仿沈柔雨,偷偷迎合锦帝的喜好,让锦帝对她越来越满意。
她感谢父母给她跟沈柔雨相似的眉眼,同时却深深地妒忌着沈柔雨,随着日子的推进,她的野心越来越大,渐渐开始想要取而代之,成为锦帝心里唯一的沈柔雨。
今恍然回神,她才发现自己走得太远,已经面目全非,她甚至忘自己身上哪些习惯是属于自己的,哪些习惯是属于沈柔雨的,她有的时候照着镜子都分不清自己是谁,她平日里无论选择吃的是用的东西,选之前总会下意识的想沈柔雨会选择什么,这些习惯已经烙印进她的身体里,与她融为一体,她已经找不回自己。
梅贵妃使劲地摇着头,不敢再看祁丹朱,踉跄着跑远。
祁丹朱站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神『色』间闪过一丝悲哀。
天上的雪依旧簌簌地下着,看起来肃穆而干净,整个皇宫都染成纯净的白『色』。
君行之去了趟太傅府,回掌珠宫的路上,正好路过后花园竹林,大雪皑皑,枝头上满是霜雪,他不自觉微微驻足多看两眼。
山坡上的凉亭中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几乎要跟雪天融为一体,他细看之下,才发现独自坐在凉亭之中的人竟然是陈皇后。
他脚步微顿,正犹豫着该不该过去请安,陈皇后就遥遥地望过来,他迟疑一下,抬步走了过去。
陈皇后穿着一身白『色』素袍,头上只戴了一根木簪,看起来清雅洁净,眉眼间神『色』依旧淡漠,像一樽没喜怒的白瓷观音像。
君行之走过去躬身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陈皇后手里拨弄着佛珠,淡淡看一眼他肩头的落雪,“坐吧。”
“是。”君行之掀衣摆坐下。
他今天穿一袭浅蓝『色』的长袍,君子端方,清朗月,陈皇后目光落在他身上,莫名觉得心里很舒服。
君行之看着陈皇后身单薄的衣裳,微微蹙眉问:“皇后娘娘怎么会独自在这里?”
陈皇后依旧寡言少语,“突然落雪,芳寿回去取伞。”
君行之轻轻点头,明白陈皇后应该是在此处避雪。
两人沉默的待一会儿,陈皇后拨弄几下手里的佛珠,突然开口:“听说你去了沂临县,沂临县现在如何?”
君行之微微转头看向她,声音清润地回答道:“沂临县现在已经解决了粮食问题,百姓们的日子虽然过得不从前,但至少衣食不愁,正一步步好起来,最慢三年就能恢复往常,继续过蒸蒸日上的日子。”
陈皇后轻轻点头,微微放心下来,她神『色』有些怀念地问:“月牙山的瀑布在吗?山上的泉水可还清甜?”
“在,大旱的时候月牙山上的瀑布干涸一段时间,后来便恢复常了,那里的泉水我尝过一次,泉水清甜净透,用来泡茶最为合适,对了,瀑布旁边还长出了几株常夏石竹,很是好看。”
陈皇后面上浮现浅浅的笑,道:“那里的泉水不但泡茶好喝,做出来的茶糕更为好吃。”
君行之笑笑,“我虽未吃过泉水做的茶糕,但沂临县的茶糕确实美味,酥软香甜,唇齿留香,整个沂临县,数城春巷王伯卖的茶糕最好吃。”
“王伯……可是脸上个胎记,笑起来的时候眉『毛』喜欢挑?”
“对,正是他,他为人和乐,喜欢喝酒,但从不多饮,每天一壶,所以外号王一壶。”
陈皇后不禁笑笑,眼眸微弯,感叹道:“王小狗竟然都成王伯了。”
君行之发现陈皇后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眉眼柔和,神『色』慈善,仿佛成真观音,可惜她不经常笑,总是皱着眉,眉间已经有一道深深的褶皱,看起来有些苍凉。
他心里莫名觉得些酸涩,见陈皇后喜欢听沂临县的事,便捡着几件有趣的事说给她听。
芳寿嬷嬷手里拿着斗篷和纸伞走回来,看到陈皇后和君行之坐在一起,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她站在山坡下的小路上看着他们,陈皇后面上神『色』是难得的放松,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眼望去,他们二人竟然有些相像。
芳寿嬷嬷愣神片刻,心里忽然酸疼的厉害,果太子活着,应该就像九驸马这么大。
果太子也能这样陪皇后说说话就好。
她没打扰他们,愣愣地在原地站一会儿,直到陈皇后注意到她,她才微微敛眉,抬脚走了过去。
芳寿嬷嬷一言不发地给陈皇后披上斗篷,陈皇后站起来,她将纸伞撑过陈皇后的头顶。
君行之躬身行礼,默默看着她们走远。
他一个人站在凉亭里,恍然想起两首诗词。
“柔雨遥,滴滴落进咏花调,美酒摇,声声不忘碧波。”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
住在咏花宫里的自然是沈柔雨,住在蓬莱宫里的自然是陈望瑶。
沈家有一子一女,长子沈关山,幼女沈柔雨,沈家女和陈家女自幼就是闺中密友,沈家女嫁给青梅竹马的君鹤晏,陈家女嫁给君鹤晏的拜把好兄弟祁承乾,就是今日的锦帝。
沂临双姝,没有飞升成仙去了天庭,其实就在这皇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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