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温眯起眼睛。
刘云。
刘云是一个普通的钢材市场老板。四十五岁,有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老婆,和一个4岁的乖儿子。他住在宏武新城,也就是高源市最贵的地方。在4月12日,他被发现死于家中,桌子上摆着安眠药,煤气阀门被打开。现场没有发现除去刘云自己的指纹,窗,门紧关。这是一起密室杀人。
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小区的所有监控设备都没能发现异常。轮班的两个保安差了半个钟,但他们换岗前后却也没察觉出任何问题。等于说,如果有可能,也只能在这半个钟头的时间内,确保不被任何监控拍到的前提下完成一次对室内者的谋杀,然后安全撤离。这实在太难了。得具备高超的犯罪手段,和强大的心理素质,还有优秀的反侦察能力才有可能做到。
恐怕是人们在安全的环境里呆的太久了。不然,或许真的应该全天候轮班才正常。
但其实说起来,刘云这个人也不算太干净。他有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和乖巧的孩子,却私底下依旧养小三,泡吧,跟不三不四的人吃饭喝酒,尤其是混混。他的社交关系简直一团乱麻,生活极不检点。甚至,通过对他背景的调查,他也是从清流县跑出来的一名有前科的罪犯。但清流县派出所忘了把犯罪记录转交给市派出所审查。小乡村的规章制度,依然没有达到规范要求。
总之这样一个人,死了也不会让人感觉太可惜。但他也有复杂的地方。他养小三,却很爱老婆和孩子,对他们有求必应,挨骂也从不还嘴。他也乐于赡养父母,在他们刘家姊弟把老人问题推来推去时,他却第一个站出去负责二老的健康关怀。所以对他的家庭来说,可能这确实没法让人接受。刘云的家人,也正是站在要求严惩陈凌的群众中的最前沿。
这样的情况很难去调解,也正如人的个性很难去判别好坏。无非只能说“是好多一些”还是“坏更胜一筹”这样去比较。话说回来,死者为大,无论这个人做过什么,死了,就再也没有去批评的意义了。
说起来为什么怀疑是陈凌干的,是因为后期技术勘探人员在宏武新城的小花园里找到了一个银色胸针。这个银色胸针,与陈凌以前日常佩戴的银色胸针高度吻合。而事实上,他确实也遗失了那样一个东西。因此,这可能足以证明陈凌来过。但......但不足以证明他杀了刘云。
真正意义上能提到他的嫌疑度的,是后面有目击者的一件事。那倒是后话了。
总之,刘云案其实是属于“还未侦破”的悬案,把它扣在陈凌身上一直是让人觉得有问题的。但无奈......他是唯一的嫌疑犯啊。他是唯一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本笔记本上的信息虽然很碎,但足以指出,这个周熹给陈凌指出了“刘云可能与陈沁之死有关”这样一个事实。而如果以这样的结论去推,那么周熹就对陈凌的行为存在一个诱导。陈凌是否相信,这一点是并没有交代的......
但记忆是不会造假的。
某种意义上,陈凌确实跟李温问过一事儿。但李温没敢把这事儿抖出来。
什么事?
李温轻叹了口气。他边思考着,边已经走到了警察局门口。警察局罩在灰色的迷雾里。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却压根没一个人出来。李温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陈凌啊,陈凌。
4月9日,陈凌拜托李温给他查一人。他喘息着。
“喂,温哥,给我查一人,我有事。”
“啥人,啥事啊?这么神神叨叨。你不是给你妹妹办葬礼休假去了嘛......好好休息,算了呗。”
“别磨磨唧唧的。你就说帮不帮忙查吧。我有要紧的事找他。”
“行行行你别急。我信你,我给你查。说吧,谁。我去调资料。”李温把手机夹在头和肩膀之间,往档案科走去。
“叫刘云,一男的。”
“刘云。嗯。找他干嘛呀?”
“一点事,找他商量商量。”
他喘着,似乎在跑步。
“很重要的事。”
“虽然你可能不愿听,但我还是想说。凌哥,你需要散心。你又没回警队你老查谁呀你。”
他推开档案室的大门,跟看守的警员致意。
“这人,能比你妹妹更重要?更有意义?”
“......”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静默。他的声音变得阴冷和不自然。
他喘着气,又平静,又喘气,又平静。
他说。
“不是意义的问题。是生存,还是毁灭的问题。”
李温那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他正变得逐渐明白。这种不安感在当初刘云被确认死亡时就变得格外强烈,乃至连他也都怀疑过陈凌是否就是凶手。
而如今——
李温感受到了什么。几滴雨水浸入他的鼻子和咽喉,让他狠狠地呛了几声。
随后,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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