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去上海前, 占喜还曾美美地设想过,哪个周五去上海找小鱼玩三天两晚。去过上海以后,她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因为知道骆静语每天的课业真辛苦很辛苦。
那天吃火锅,她加邵姐等人的微信, 把自己小鱼的共同微信好友数量又扩了一倍。
骆静语在进修期间没发过朋友圈,可姐姐们会发, 通常都是凌晨1点、2点、3点,一个个晒自己刚完作业,欢呼着“终于收工啦,可以睡觉啦!”
占喜看着她们做好的花,脑海里就浮现出骆静语安安静静坐在书桌前样子。他拿着烫镘一点点仔细地熨烫, 神情格外专注。
小朱姐对占喜说, 每年进修都是这样的, 压力巨大, 睡眠时间很少,但每个人都铆足了劲, 愿意交钱过来就不是怕吃苦的人。
邵姐补充,在中段儿大家会休息两次, 也不是在房间睡觉,而是出去采风,看看自然界真实野花野草, 还会有采风作业。
这支烫花流派追求就是自然野趣, 做出来的作品风格细腻『逼』真,不像别的流派会有一种夸张奢华的美。
邵姐说手作人要就是耐心,她们学烫花也都是近十年的事。在那之前,这几个姐姐骆静语一样有个共通点, 就是从小喜欢做手工,静得下心,手又特别灵巧,屁股往椅子上一坐可以几小时不动弹。
“真少有男孩子像小鱼这么坐得住的。”小丁姐指着骆静语对占喜说,“不过,日本那位掌门人就是男『性』,所以看到小鱼这么喜欢,我们也都觉得正常。这是爱好,也是事业,我就干得特别开心,每年开仓三、四次,赚个十几二十万,感觉比上班舒服,还能在家照顾孩子。”
除了打消去上海的念头,占喜晚上也不骆静语聊微信。
之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她睡前那一两个小时真是骆静语最忙碌时候。想到小鱼和她聊完天还要熬夜,占喜就心疼,干脆把聊天时间移到午休晚饭时。
两人每天闲闲地说几句,占喜叫他不用担心自己,好好学,也就一个多月,他做完大作业就能回钱塘。
占喜真在“秋风艺术”报了跳舞课,每周去上两次,零基础开始学现代舞。
她喜欢跳舞时大汗淋漓感觉,喜欢邱老师人生态度,喜欢和学员们一起舞动起来时,整个教室沸腾的气氛。
学员里有十几岁少男少女,也有像占喜这样二十多岁上班族,还有一个三十多岁姐姐。
姐姐跳得好,闲聊时告诉占喜,她已经是两个小孩的妈妈,但是跳舞一直是她梦想,她来学舞,先生支持她。
每周日,占喜依旧去周莲家里上手语课,学了三个月,她发现自己已经爱上这门生动形象的语言。
她想象着小鱼的生活,此生没听见过任何声音,张开嘴,所有字词都不知该怎么发声,心里所有想法都要用双手来表达,可这种语言对普通人来说比英语都要难懂。
占喜独自在家时养成一个习惯,心里想什么,就用手语打出来,有些词不会,就立刻去翻手语书。
手语不像汉语,汉语里同样意思词会有多,还有各种语,换到手语里就只有一种表达,比如“漂亮”、“好看”、“美丽”,手势都是一样的。
还有语序问题,这是占喜面临难点。一句话都是用词语构,她在打手语时自然是按汉语句子语序把词语一个个打出来,可周莲告诉她,聋人是视觉维,自然手语的语序会以视觉上、维上先来后到来排序。
比如占喜看到一个球滚出来,后来又追来一个小男孩,踢了一脚球,占喜会打手语:【小男孩,踢,球。】
周莲说如果换成小鱼来打,他打法是:【球,滚动,小男孩,踢。】
周莲安慰占喜:“不用担心,现在很多手语书也都是按照汉语语序来做范例,是想要教会健听人怎么打手语。你按照自己想法来,只要手势正确,小鱼都能看懂。他们从小到大都习惯了我们打手语的方式,不会有困扰。你要练习是看懂小鱼的手语语序,他可能会简略掉多字词,你得自己串,把它串成一句话。其实只要你他多聊聊就行,你俩谈个一年恋爱,保证他说什么你都能看懂。”
占喜越来越明白骆静语平时打字为什么会颠三倒四,为什么阅读汉语会这么困难,其实他已经努力在适应、学习健听人打字语序,可能在这块儿他真天赋不行,没什么好强求。
说话是表达,文字是表达,手语也是表达,她的小鱼先天受限,占喜不想对他太过苛刻。
她好好学手语就行呀,总有一天,她能完完全全“听懂”骆静语的话。
时间进入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长袖衫换成短袖连衣裙,凉鞋也被占喜找出来擦干净。
礼物出生在冬天,迎来了猫生中的第一个夏天。它个头长大一些,不过还是没年,体重只有4斤出头,算是猫咪中初中生。
占喜拿着逗猫棒陪它玩耍时,会对着礼物边打手语边说话:“想爸爸吗?爸爸在上学呢,妈妈也想他,他快就会回来了,他也想你呀,我们拍个照给他看好吗?”
她抱着礼物拿手机自拍后发给骆静语,没过多久,骆静语就发回来一张自拍。
他刚洗完澡,还是没有吹干头发,穿着简单灰『色』短袖t,微笑着面对镜头,背景是占喜熟悉那个房间。
【鸡蛋布丁】:赶紧做作业,别弄太晚啦
【好大一头鱼】:是要做,欢欢,我想你。
【鸡蛋布丁】:我也想你,么么哒~
【好大一头鱼】:么么哒
——
对于占喜即将离职,袁晨、钱云等人都很理解,却也舍不得,约好在占喜离职前吃顿散伙饭。
一天吃午饭的时候,袁晨问占喜:“哎,你那个聋哑小哥哥现在什么情况?”
占喜筷子停一下,抬头回答:“处对象。”
袁晨想了想,说:“我对你男朋友没什么意见,也不会去对别人说。不过你要是不想让人知道,最好悠着点儿,如果打算公开,那当我没说。”
占喜不解地问:“什么意思啊?”
袁晨看看周围,前后左右都没有同事,压低声音说:“前几天,文姐问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把我吓一跳,差点把你给卖,反应过来后就她说我不知道。”
“……”文琴有关,总会让占喜产生不好的联想,问,“她为什么要打听我事啊?”
“我怎么知道?”袁晨笑道,“你别说,文姐看人真准,她说你最近几个月脸『色』可好,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人也变得开朗爱笑,看着就像是有情况的样子。”
占喜『摸』『摸』自己脸,问:“有这么明显吗?”
“那可不?”袁晨说,“女孩子谈恋爱很明显的,我都发现,你平时还会偷偷傻笑,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在傻笑啊?”
占喜嘴角抽抽,她真是一点也没意识到。
袁晨说:“还有啊,文姐问我你林岩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说不知道。林岩都半年没往咱们办公室送『奶』茶了,文姐就问我,你俩会不会是在偷偷谈恋爱?我说没有吧,你俩平时完全不联系的呀。”
听完后,占喜沉默,文琴会打听这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主意。
占喜完全没想到,两天后的下班时间,在公司楼下,她会见到自己母亲。
一楼大厅里,上班族们一『潮』一『潮』地涌出电梯,迟贵兰和小姨站在边上翘首张望,肩上都挎着个大包,看到占喜时,迟贵兰脸上甚至带着讨好笑。
占喜被她笑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妈,小姨,你们怎么来了?”占喜走到她们面前问道。
母女二人已经两个月没见,此时突然见到,占喜语气里带着疏离和防备,全然没有女孩子见到亲妈后的喜悦。
迟贵兰说:“你小姨来钱塘看病,小『毛』病,我也没事干就陪她一起来,晚上阿杰一块儿吃饭,我给他打过电话,他会过来的。”
占喜问:“为什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小姨『插』嘴:“我就说要给你打电话,你妈非不让,说不想打扰你工作。”
迟贵兰笑呵呵:“我们下大巴就直接到这儿了,没等多久,你这单位……妈妈还没来过。你这不是快要辞职么,妈妈就想来看看,顺便去你家里转转,你租房子不是很近么?”
占喜接过母亲肩上挎包:“是很近,那走吧,十几分钟就到。”
迟贵兰却不愿走,眼睛看着电梯里走出来的一波波人,问占喜:“欢欢啊,你在单位里上班一年,有没有男孩子追你啊?”
“没有。”占喜看着她,“我这单位是私企,又没有编制,你又不是不知道。”
“其实吧……妈妈也没有那么死板。”迟贵兰的语气带着诡异谄媚,“有些私企男孩子呢,学历高,家庭背景好,人要是不错话,妈妈也能接受。”
占喜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她,迟贵兰呵呵讪笑:“欢欢,妈妈知道平时管你太严,你可能谈不是体制里男朋友,怕妈妈不高兴,其实妈妈真没有这么死板,你要是……”
“还去我家吗?”占喜打断她话。
迟贵兰的笑容消失了,沉默着与女儿对视,脸上每一道皱纹都透着一种压抑情绪。占喜知道母亲在忍耐,但她并不害怕,这会儿即使母亲在公司楼下发飙暴走,她都觉得正常。
小姨打破了她俩僵局:“去啊去啊,坐三小时大巴都累死啦。”
占喜带着她们来到青雀佳苑,进到802后,小姨说:“哎呀,欢欢把屋子收拾得干净啊!”
迟贵兰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她看到餐桌上玻璃瓶里几枝花朵,凑近看,是假花。她还看到墙角空空猫砂盆猫碗,心里疑『惑』。
她看过冰箱后溜达进厨房,又溜达到占喜卧室,拉开衣柜看一眼,回头看到床头柜上叠着几本书,迟贵兰拿起一本看,居然是手语书。
迟贵兰:“?”
她的所有行为都落在占喜眼里,那几本手语书一直在床头柜上,占喜进门前就想到了,但没打算去“抢救”,也不打算去解释。
她只是冷眼旁观,想到自己是小姑娘时候也曾和这个老太太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而现在,多么可悲,她的母亲就跟个侦探一样,恨不得拿个放大镜来查验她房间里蛛丝马迹,却还要装出只是随便看看样子,夸她一句“现在真会做饭啦”,或是埋怨说“怎么有这么多零食啊?零食吃多对身体不好”。
占喜枕头边摆着一大一小两个鲸鱼玩偶,迟贵兰心里一惊,忍不住说:“欢欢,你怎么买这种『毛』绒东西了?你还养宠物吗?猫还是狗啊?你不能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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