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如战场,冷血薄情的男人,哪里会爱人。
排骨擦过碗沿,重新掉进汤里,溅起小小的、却让人无法忽视的波澜。
苏礼撇了撇嘴,笑着把筷子塞进苏见景手里。
“我知道啦。”
她说,“你放心吧。”
次日阳光正好,苏礼所负责的新品也迎来了通过的好消息。
通过的是线稿,也就是只有线条的初设计稿,接下来她需要寻找合适的布料,再完成效果图。
她在公司里坐了会,翻出本子装上,打算出发去面料市场。
组长见她揽起包包,转头道:“要去白堰街的布料市场啦?”
“嗯,早点去,”苏礼说,“我看离得还有点儿远。”
“让公司的司机送你们吧,我去说一声。”组长略作思索,又道,“干脆楼下实习的那群孩子也跟你一块去选选吧,反正车大,都能坐下。”
苏礼点头,反正她也不介意这些,本以为顶多不过是互不认识无聊了点,但电梯门打开,她居然对上了熟悉的少年脸孔。
易柏笑着递来一瓶矿泉水:“外面太阳大,学姐带伞了吗?”
苏礼愣怔了几秒,这才想起他的确说过――二人曾经在川程团建的大巴上见过。
大概因为实习和校企合作的业务并不互通,公司每层楼又大且复杂,他们作息时间不一致,才一直没有在公司内碰上面。
有个熟人还是要放松很多的,苏礼问:“怎么想到在这实习?”
易柏更了下,脸颊又染上可疑的颜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离我家近。”
苏礼低头找伞,错过了他不自然的神情,勾着伞绳转了两圈:“行,早点选完你早点回家。”
实习的学生挺多,一趟电梯装不下,苏礼就边着搜导航,边绕去找另一处的电梯坐。
由于还在看手机,她有些分神,按下按钮后才听到易柏问:“学姐,你要坐那个吗?”
苏礼抬起头,发现易柏站在二十米远的位置:“那不是程总的电梯吗?这边才是我们平时坐的吧?”
苏礼:“……”
完蛋。
她用力戳了几下想取消,发现根本就取消不了,大概没人能胆子大到往这儿绕。
眼见拯救不了,她拔腿就跑,心道自己总不会这么倒霉,一按电梯就刚好碰到程懿在里头吧?
――嘿,还真有这么倒霉的。
她刚抬腿,电梯门悠然打开,不知道程懿是不是刚好也按了这层,男人没什么意外的情绪,甚至身体先一步思维拉住她:“跑什么?”
苏礼:“跑酷。”
程懿完全没理会她的胡扯,低声问:“去哪儿?”
苏礼也不想矫情地扭捏,索性直接道:“下楼,我坐那边的电梯就――诶――”
男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了进来,干脆利落摁了关门键。
沉木香气扑入鼻腔,她的脑袋撞上他肩膀,一瞬间,姿势像极了拥抱。
易柏才靠近两步,就只能看见苏礼被人握住又消失的手腕,暗自皱了皱眉。
而电梯内,苏礼深知跟男人是讲不通道理的,便也没说话,打算门一开就加速往外冲。
但程懿在这短短的下落时间中,已经获知了她的去向。
接下来,不过是短短的从十七楼到一楼的里程,电梯门硬是开开关关了三次,程懿还不作为,都是让电梯门到时间后自己再关上。
问题是中途一个人影都没见,她怀疑是程懿的戏法吧,但男人又什么都没按。
好不容易出了电梯,等她走到门口时,恰巧看到弹窗滑下来的消息,偏头不可置信地复读一遍:“……车走了??”
“什么车?”程懿状似不解地侧头过来,看一眼后又道,“那坐我的?”
苏礼狐疑:“你送我过去?”
“嗯,今天有空。”
他言尽于此,仿佛只是接了个消磨时间的小消遣,苏礼站在原地,目送他走向车库。
当程懿将车开出来时,却发现门口等待的人早已不见。
查过监控,保安这才在内线电话中恭敬地回:“她坐另一个男生拦的出租走了。”
……
苏礼的时间紧张,一下车就直奔主题而去,挨个店铺地搜寻筛选,拿了不少布料小样,全部分类好夹进本子里,回去再挨个地比对和尝试。
将市场从头逛到尾,不知不觉已日暮西沉。
她买了根拉丝芝士棒填肚子,又回到了公司,打算今天先确定几个裤子的布料,这样明天就可以直接订购拿货了。
易柏说自己想熟悉流程锻炼能力,也跟着她一起,二人走出电梯还在讨论哪块料子更适合。
“这家的颜色饱满,而且舒适度和弹性也很够……”
无意识地和某个身影擦肩而过,她全神贯注在布料上,却蓦地被人握住手臂。
她的手臂太细,男人一掌就能握住,还堪堪有盈余。
苏礼奇怪地转头,听见程懿问:“怎么没回我消息?”
“忙着选料去了,”苏礼说,“怎么了?”
“为什么没有等我自己先走了?”
少女想了想,仿佛不觉得这是问题似的:“我赶时间呀,而且你开车又不是为了送我,少一桩差事还不好?”
程懿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
最后她说,“以后就不麻烦程总送我了,现在交通很方便,我也可以和同事一起。”
“但还是谢谢啦。”
少女微微倾了倾身子,然后挥手离开,进了自己的办公间。
唯独留下程懿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不清楚二人的关系怎么忽然就到了需要道谢的地步。
如同深海探险,好不容易撬开一个牢固的小蚌壳,但不过是个晃神的功夫,再看过去,蚌壳又已经紧闭得没有一丝缝隙了。
他之所以会提出合同只有两个月的时效性,就是因为发觉了她的态度转变,笃定两个月之内一定能将猎物套牢,将她攻陷。
然胜利在望的当口,她竟又悄悄将自己裹了起来。
是哪里出了错,他的陪伴还不够多?
当晚,程懿又推掉了近三天的工作,专心致志地翻开苏礼的工作安排表,凌晨时分也没睡下。
不夜城灯火憧憧,陪他思绪万千。
苏礼倒是在忙碌后睡得不错,早晨一到公司就开始联络合适的店铺,进行布料的采买。
店铺信息都附在装订小样的纸板上,她直接打电话下单需要的款式和布料米数即可。
由于仓库和店铺不在同一个地方,还需要调货,苏礼下午才能拿到。
对桌的同组人员还在钻研配套饰品,下午能抽出时间的也只有苏礼了,取布料的活儿自然也归属于她。
组长反复确认:“你就一个人去?能拿得动吗?”
“到时候叫个车就行,他们都挺忙的,项链还没设计完。”
组长目露赞许,后来吃午饭时不知道怎么和同事夸过她,大半个公司立刻都知道苏礼能干,敢于独挑大梁。
苏礼心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当时泸景宫的布料还不是她自己选了很久。
川程后门不远处有一个车站,5号电车可以直达布料市场,并且还是c城的景点观光车,沿途可以经过很多经典地标,是最近才加的线路,苏礼还没坐过。
为了避免在前门等车又遇到程懿,她果决地选择了电车,打算找个靠窗的位置看看风景。
虽然平日里见惯也坐惯了豪车,但苏礼对这种代步工具并没什么包袱,再加上从小到大念的中学虽然有名且重点,但都不是贵族学校,和朋友一起坐公交出去玩也是常有的事。
毕竟性格使然,她万事遵从的法则都是舒适和喜欢。
她查过了,这趟电车乘客少、车也新,很适合放松。
但就在她等车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超跑停在了面前。
苏礼觉得自己成长了,以至于当发现程懿的脸出现在车窗后时,她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吃烤里脊肉。
程懿:“上车。”
苏礼:“嗯。”
男人正意外于她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余光便看到她走向后车门,然后……绕过去上了后面那辆公交:)
这站只有她上车,苏礼挑了后面第一排的位置坐下,将窗户拉了拉。
车门即将关闭时,脚踏阶梯的声音响起,苏礼刚把窗户调到合适的开口,身旁就落座下一个人。
她转头看向程懿,四目相对数余秒。
苏礼:“……”
所以那辆兰博基尼是被你扔路边了吗?
程懿面无表情地掸掸袖口,仿佛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
他好整以暇反问:“上车?”
她的表现非常坦荡:“我的确上了呀。”
只是上的是后面的公交而已,苏礼琢磨着也没毛病。
男人微哂过后便没再说话,她也不去询问更多,直到公交停靠下一个站点,眼见车门马上关闭要开走了,苏礼努嘴提醒:“你不下?”
程懿偏眸:“我为什么要下?”
“你不开车了?”
“让司机开走了。”他从善如流地眯眯眼,“今天天气不错,忽然不想开车,看看湖景也很好。”
好你个大头鬼。
苏礼把包抱在身前,本意是闭眼假寐逃避和他的对话,谁知被太阳懒洋洋地一照,困意席卷而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忽然被潜意识惊醒的,也不知车是驶入隧道还是天色已晚,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她心跳蓦地一停――
不会坐过站了吧?
往旁边一看,也早没了人影。
睡醒后的空虚感席卷而上,她忽然觉得好像被全世界抛弃和遗忘了。
就连无孔不入的程懿也不在,偌大的车厢就留她一个人。
心脏像被人下沉泡到咸酸的海水里,蔓延开自己也解读不了的复杂情绪。
不过几秒后车开出隧道,强光再度涌入,照亮站在后门处单手插兜的男人。
头顶有最新的站点信息,而一贯矜贵如斯、只会低头瞧人的程懿,此刻竟抬头看得极为认真,眉心微敛,大概是不知道手机软件早就能获知信息,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替她寻找抵达站――
公车停下,苏礼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男人转头看她,笑了一下,伸出手掌朝她勾了勾:
“发什么呆?下车了。”
――原来没有被遗忘。
停滞的心脏无预兆地,又再度突突跳动起来。
有一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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