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里,生了这种病给儿子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和困难,已经是罪无可恕了,如果还要摘下她儿子的肾脏,用在她这个废人身上,那她还不如立刻去死,从此再也不给孩子留一点负担。
一个想给,一个不收。
就这样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克里斯不明白,“为什么呢?你捐了肾,你们两个人都能活,后续治疗费用还能省掉呢,为什么你妈妈会不同意呢?人并不是只有一个肾就不能活啊。她的病情再拖下去,只怕以后想治也难治了。”
他心思纯真,又不细腻,不知道自己轻而易举说出口的话才最残忍。
周成森握紧茶杯,说不出话,只淡淡地笑。
林裴听了,心里也有几分不是滋味。
凡事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刀子有多痛,他们外人冷眼看,觉得这对母子有许多可以痛陈的毛病。但是当自己置身其中时,才知道抉择之所以叫做抉择,正是因为两难全。
就像他放下了宋巡,在别人口中这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但是对他而言,却是淌过了六年的时光,是长在身上的一块血肉,没有任何止痛针,他就这样用尖刀一点点地把它剜了下来。
刀尖尽是血光。
林裴太理解周成森这种感受了,他想了想,提议道:“不如你把你母亲的资料发给我吧,我家也算和医疗沾亲带点故……认识的人总比你多,到时候我帮你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适配的□□。”
周成森其实对□□都不报什么希望了,在他母亲刚生病的那年,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匹配度很高的□□,可惜后来被有权有势的人抢走了。
这也导致他很长时间里十分挫败,不敢再对这件事抱有希望。
眼下林裴竟然说愿意帮他,而他家里又是那样厉害,周成森原先有些抵触的情绪瞬间被欣喜取代。
“有,有的!”他满脸通红,既紧张又感激,结结巴巴地说,“一直存在我的手机里!我这就发给你!!”
林裴却正色道,“我这边虽然能动用一些关系,但毕竟具体如何还是要看缘分,你没必要太绝望,但也不必抱有十分的希望。”
这个道理周成森还是懂的,他连连点头,温和的眸子里带着一层水光,“你愿意帮忙我就很感激了。”
林裴这才笑了笑,“好了,吃饭吧。”
·
林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当晚回到家后,他没急着洗漱回房,而是坐在沙发上看起了周成森母亲的相关资料。
看是看不懂的。
他大概看了下医生的诊断,又翻了翻他母亲的治疗记录,发现尽管有医保报销,但是每个月的开销都是周成森一个学生难以负担的。
这种情况下,别说治疗了,生存都很艰难。
他一瞬间就理解了周成森母亲的不愿,也理解了周成森为什么那样辛苦,到处打工、参赛,挣取那一点微薄的奖金。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和对方很像,都是需要帮助的可怜人,只是他情况比周成森好些,他可以伸手帮扶对方一把。
那我呢?
我又有谁来帮扶呢?
林裴失神地握着手机,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林承轩夹着包走了进来,看见小儿子还没睡,正襟危坐十分严肃的模样,他有些意外,“有事?”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不会露出这种‘希望爸爸答应’的表情。
林承轩有自己的谋断,有时候他会同意,但有时候也会不同意。
林裴说的时候是很忐忑的,他其实有些担心父亲听到一半觉得很无聊,打断他然后回房去。
但好在对方没有这样做。
林承轩坐在林裴对面,西装革履,领带也未曾拆下。
他眼眸深沉,那表情林裴曾经见过,父亲在听职员汇报重要事项时,经常会看到。
但此刻他变成了那个硬着头皮汇报工作的下属,摸不透大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仿佛一只蚂蚁被按在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自己的死期。
等他磕磕绊绊地说完,林承轩沉吟一声,道:“这件事倒也不难办。”
做医疗器械这行的,难免会和医院打交道,林承轩在各处都有要好的朋友——或者说商业伙伴,这么一件小小的事,人家也乐得卖给他一个人情。
但林承轩还是要问清楚的。
“你做这件事,是因为你对你那位同学有情,”
父亲端坐着,宽厚的肩膀在沙发上投下一道沉重的阴影,他缓缓地问,“还是因为……想你母亲了?”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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