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室友回来了。
文伟给他带了蛋糕和烧烤:“吃点儿吧,晚饭到一半就走了。”
萧致说:“谢谢。”拎过他递来的吃的。
没怎么吃,『逼』着吃下去觉得有些胃疼。
“睡了, 萧哥,别老想着,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文伟一直照顾他的情绪, “不要总是想那些负面的事情。”
萧致放下里的上床。
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三岁的时候,他牵着谌冰一起到公园铲沙子。萧致埋头给他建城堡,刚修好, 抬头谌冰不见了。
他弄丢了谌冰, 在梦里到处寻找, 但是找不到,最后只能绝望地站在原地。
萧致醒过来了。
……周围很安静, 他额头是冷汗, 呼吸微微有些窒息。
喘不上气的感觉。
曾经被拒绝后, 萧致只想离谌冰越远越好, 现在是第一次强烈地想着立刻去到他旁。他等着天亮、等着楼下铁门打开, 感觉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如此漫长。
终于到六点开寝室门, 萧致起穿衣服穿鞋, 惊醒了平时睡得比死猪还沉的文伟。文伟『揉』着眼睛:“萧哥你去哪儿呢?”
萧致说:“我去医院。”
“不是。”文伟讷讷道,“这么早啊。”
萧致临走前又拿上了一本练习册。
文伟下床,靠在门边看他:“跟陆老头请假了?”
“没请。”萧致声音干脆。
文伟直着眼睛:“那……”
“请假他肯定不允许, 我先逃课,他问起来你照实说就。”萧致指尖勾着衣领拽了一拽,顺拿起桌面昨晚修好的串,“谢了。”
“……”
文伟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追到走廊。
萧致到路边打车。
一想到昨天的梦, 脑子里几乎被阴郁的情绪填满,不过再想到谌冰,他掏出了机开始背单词。
早晨的公交车上除了学,还有不去超市购物的老年人,日光凉薄,透过车窗照在座位垂着眼皮默念单词的年上。
萧致穿了件牛仔外套,修长的腿,踩着椅后的『色』运动鞋,看起来就像是出入学校的男,干净又沉默。
萧致控制不住地回忆谌冰。
昨下午吃饭,他看见那辆车在眼皮子底下,直直撞到谌冰上,触目惊心。
……会有多疼呢?
到医院萧致站在楼底,突然不敢上去了。
聊天框里许蓉回复了谌冰的病床房号,最后决定过来接他,远远走来问:“吃早饭了吗?”
萧致看她憔悴的模样,明显一夜未睡:“吃了。”
“走吧,”许蓉转头,“谌冰在icu,刚醒了一次,现在又睡着了。”
萧致唇角抿成一道直线,眉眼结着冰雪:“……严重吗?”
短暂的安静。
许蓉声音缓慢:“医说不是危及命的严重,但需要复杂的调。小冰他——说是内脏挫伤,肾脏破损失血,还有腰侧大面积的伤口。”
萧致停住了脚步。
他指轻轻颤抖,看着许蓉,眼底流『露』出崩溃:“许姨对不起。”
许蓉看着他:“不是你的错。”
“是我,”萧致声音极低,“我没有好好照看他。”
许蓉拉着他的,重复说:“不是你的错。”
萧致咬着牙关,啮出铁锈似的血腥味儿,喉头开始灼烧似的刺痛。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觉得无能为力。
许蓉叹了口气。她知道萧致的情况,不懂这个年,只比谌冰大了几个月,为什么比谌冰经历那么多活的磨炼。
许蓉说:“不要什么事情往自己上揽,有时候不是你的错,而是造化弄人。”
他们一起走到icu的门外,医刚出来,看了萧致一眼。
“这是小冰的朋友,能不能进去看看?”许蓉问。
医诚恳地道:“病人现在机能不稳定,需要静养,建议不要有人打扰。”
许蓉只好转过来:“那我们下次再看,好不好?”
萧致应声,隔着厚重的墙壁,似乎能看见后面被医疗仪器环绕的谌冰。
里面响起低低的闷哼。
医擦着汗,说:“麻『药』失效,伤口开始疼了。”
许蓉不知怎么,擦了擦眼眶:“腰侧有一块伤口,被凳子腿捅伤了,缝好了,但是疼。”
萧致能够感同受。
他以前打架受伤过,知道血肉被挫伤的感觉,仿佛万千针扎,剧痛无比。
萧致从衣兜里『摸』出带来的崖柏串,递给许蓉:“这是小冰的。”
许蓉接过,感慨到一半:“你这么年轻……”
言外之意,像个老年人,居然信这些。
萧致没回应这句话。
许蓉想起来问:“你今天不上学吗?”
“我请假了。”萧致撒谎。
“那怎么,耽误你学习了。”许蓉叹气。
萧致说:“没事儿,不耽误,也就半天。”
他们一起在医院的等候区坐下,闲聊了一会儿。许蓉接到了亲戚的电话,去留下接人:“谌冰外婆来了,我下去看看啊。”
她前脚刚走,萧致坐着感觉脱力了似的,耳畔响起其他的声音。
谌重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旁还站了个女人,高挑挺拔,穿着件浅『色』的大衣,头发柔顺地梳在耳后,里拎着相当考究的皮包,气质清雅芳馨。
萧致看见谌重华,又看了看这个陌的女人。
估计是谌重华外面的小老婆。萧致没什么话好说,喊的声音也敷衍:“叔叔。”
谌重华久经社会,念着当年邻居的情谊,不至于直接翻脸。但回应的声音轻到没有,着西装径直走了过去。
那个女人站在门口,轻声问:“怎么样了?”
谌重华:“要不要看看?”
女人说:“我就不进去了,知道孩子没事就好。”
“这孩子,真是胡闹。”
“你别太担心,”女人无名指有戒指,搭着他肩膀,“医是最专业的团队,现在情况复杂,咱们不要添『乱』,先治好孩子的病再说。”
女人询问了医几句,仔细听着,随后转向谌重华:“有事找人商量,不要着急,也不要为难他们。”
她说完,拎着包准备离开,途侧头看了看坐椅子上的萧致。
目光相对,萧致当没看到,侧头转过视线。
她进电梯,很快走了。
萧致坐到午,期间大部分时间谌冰很疼,声音不算低,因为无意识也没有力气克制,疼得一直在叫。
萧致隔着门,覆在墙上的五指渐渐收紧,心头冰凉。
午许蓉叫他吃饭,再次强调他的学业:“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吧,不要耽误学习。”
萧致没什么反驳的道,只能离开:“好。”
回学校陆为民瞪他好几眼:“早上干嘛去了?”
萧致眉眼阴沉,没什么精神道:“医院。”
“……”陆为民不知道怎么说他,恨铁不成钢,“回室你的作业!下次再不经允许出校,别怪我惩罚你!”
萧致唇角轻轻动了动,低声道:“嗯。”
他回了室。
文伟满脸担忧,戳他:“萧哥,我们冰冰没事儿吧?”
萧致不想说话,细长的指撑着额头,似乎昏昏欲睡。
英语课陶梦注意他的状态,清了清嗓子开始针对:“有些同学不想学就出去,别在座位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影响我讲课的心情。”
出乎意料,萧致没说什么『骚』话忽悠陶梦,而是拿起资料,去了走廊罚站。
他撑着额头,边站,边一套英语阅读题的试卷。
——下来发现,五道题错了道。
萧致指尖抵着眉心『揉』了『揉』,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谌冰的时候,但是忍不住思绪总飘到医院,似乎听到谌冰疼得叫出来的声音。
……好烦。
总想着他。
一直在想。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好难受。
只要想到谌冰一个人在病房,独自承受着病痛,萧致心口就一阵火烧似的刺痛,好想过去陪他,想办法消减他的痛楚。
萧致站到下课,回到室拉开了凳子。
陶梦只是上课比较凶,下课脾气很好,过来问他:“谌冰怎么样了?”
文伟在旁边,岔开话题:“老师,萧致应该也不太清楚具病情。”
陶梦点头,有些难受,走时丢下句:“你怎么魂儿掉了。”
魂儿掉了。
萧致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怎么过的,每天唯一的注意力就在晚上十点许蓉发来的消息,汇报谌冰情况。
周末前一天,许蓉说:“小冰从监护室转出来了,你以过来看他。”
萧致打车过去,到谌冰病房,他躺着输『液』,苍的指探出被角。
萧致刚进去,许蓉就拉着谌重华要走:“再跟医聊聊,问还要住院多久,会不会耽误谌冰的学习,好不好?”
谌重华不想走:“过会儿问,医忙。”
“走了。”
许蓉厌烦起来,“你让两个孩子待会儿,说说话,吗?”
从谌冰病后许蓉变得暴躁,谌重华有些应付不来,他脸『色』难看,沉着眼走了出去。
房间只有两个人了。
谌冰闭眼睡觉,臂缠着很多的细管,旁边是心跳和脉搏记录表。
萧致还是出事后头一次看见他,坐下,轻轻拉着他的。
指很冷。
萧致看着他,轻声喊:“谌冰。”
没动静。萧致再喊了两声,决定让他继续睡下去时,谌冰却醒过来了。
谌冰侧头,看见他,唇角牵起很轻的弧度。
他笑的有些吃力。
萧致喉头发紧,轻声说:“我来了。”
谌冰平常地“嗯”了一声。
萧致看他躺在这个陌的地,说:“怎么弄成这样了?”
谌冰没怎么答话。
萧致想掀被子看他的伤口,动作顿住,只是放在他受伤的位置:“痛不痛?”
谌冰小幅度地摇头。
“……”
一瞬间,萧致隔好几天总算笑了,抓着他另一只十指相扣:“不痛?我之前来,一直听到你叫,痛的哭了。”
谌冰虽然虚弱,但还有力气嘲讽:“扯淡。”
就这还能倔。
刚才萧致以为他变成了瓷人,碰不敢碰,现在发现谌冰还是那个谌冰。
他拉着,贴到唇边亲了亲背。
谌冰:“你……”
萧致起,俯看着谌冰气『色』褪尽的脸,问:“我能不能亲你?会不会给你造成负担?”
“……”谌冰懒得说话。
萧致侧头,唇瓣贴着他微凉的唇蹭了片刻,没有深入的吻,又亲他薄薄的眼睑,声音极尽缱绻:“乖乖。”
谌冰接受他的轻吻。
萧致气息滚烫:“是不是很难受?乖乖,我现在心疼死了。”
谌冰没什么劲儿,听见这话懒懒笑了一下。
好像取笑,又好像得到关心却漫不经心,他心安得地接受萧致的心疼,而且肆意挥霍。
萧致拉开外套的拉链,牵着谌冰的往胸口贴:“有没有『摸』到破碎的心?”
“……”
谌冰被他逗得,唇角弧度加深。
萧致还是这么不当人。
一切好正常。
好像他的车祸,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意外。
谌冰指脱力,被轻轻地握着,萧致完不会弄疼他。
萧致垂眼,眼底夹杂着更复杂隽永的情绪。他看着谌冰的笑,轻轻叹一声气:“你还笑得出来?心真大。”
谌冰懒洋洋的,就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想笑。看见萧致,好像疼不疼了。
萧致指尖拂过他眼尾:“你是不知疼的傻子?”
谌冰脸沉下来,直勾勾的:“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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