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州牧贪腐白银无数,旱灾导致无数百姓丧生,饿殍遍野,民心溃散。太子殿下心怀苍生,雷霆手段先斩后奏,将许成亭斩于剑下,告慰百姓。血染长街,贪官一一下马,押在菜市口示众。
世家震动,京中折子如同雪花一般被递过去,俱是弹劾。这一日,暮夏一场大雨扑向了叶氏王朝的万里疆域,蝉鸣渐晚,雨水溅透行人衣衫。
久旱逢甘霖,百姓在路边举盆相接,欢欣鼓舞。叶凡星站在窗边,面前铺着宣纸,写下一行笔锋飒飒字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窗外雨水溅落进来,噼里啪啦清脆空灵。
有人轻扣门扉,收伞走进来,鹤发苍颜一个紫袍老人,足履湿透,目中悲悯,说道:“太子殿下,贫僧奉陛下之命,送您离开。”
叶凡星将手中毛笔放下,竹简在窗沿一敲,轻清一声脆响,满手油墨香混着木槿花香,“国师,你来了。”
“先前早就和殿下说过,”老人叹息,“天命不可违。殿下天资奇绝,若是在梓宫安稳,怎会沦落至此。而今不得不送殿下避世,陛下实在一片苦心。”
“孤幼年时,你对孤说,天命注定早慧必伤。但孤当了太子,有了…”叶凡星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有了心悦之人。来前你对孤说,旱灾是天罚,以一人之力抵挡无疑蚍蜉撼树。但如今众志成城也能改变天命。”
“久旱大雨,国师来了,孤只有一个问题,还想一问。”
“今日这场雨,也在国师意料之中吗?”
紫袍老人衣衫湿了半面,鞋履浸透,显然是半途才买到了伞,遮挡了半路。老人半阖双目,半晌缓缓一笑:“事在人为,苍天亦有好生之德,难免会有变数。贫僧不是神仙,猜不透神仙的玄机。”
话中意味深长,国师满面微笑,看着叶凡星,“殿下气运不凡,也许确实是贫僧错看了。不过眼下,趁着雨势不大,殿下还是早些启程吧。旱灾之急已经缓解,剩下的事,御使大人游刃有余。”
叶凡星将竹简藏在袖中,一只手将剑别回腰间,顺手拿起窗边被大雨打湿的酒壶,眉清目湛沉声道,“走罢。”
外面,马车已经在雨中等候,见叶凡星和国师出来,两边侍卫弯腰行礼。扶沿踩上马车,叶凡星最后看了一眼大雨滂沱中雾蒙蒙的天幕,进了车中,放下了帘子。他端坐车中,手指轻轻敲击着竹简,里面裹着先前挂在剑柄上的剑穗。
城中茶馆,一个娃娃脸年轻人正和茶小二戏谑道:“店中不曾写明不可带酒,为何不可喝酒?”
茶小二为难地推阻:“大人,我们这是小本生意,您就莫要为难了。您这酒香气醇烈,掺进满屋茶雾里,叫客人们都侧目了,实在是没有办法。”
夏海辞笑眯眯地还要强词夺理,突然停住话头,若有所觉看向天幕,自语一般轻声道,“三十六陂飞细雨……明朝颜色难如故。”
“大人……”茶小二还在劝说,却突然看着眼前这嬉笑不羁的年轻人倏地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冲进泼天的大雨之中。茶小二惊异不已,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
雨愈下愈大,街上一个人也无,只有两道的铺子里坐着些许躲雨的行人。直直泼下来的厚重雨水将夏海辞浇得湿透,他匆匆牵了马翻身上去,心神不宁地在纵马冲往驿站。
连绵接天的雨幕遮蔽着人的视线,夏海辞收紧缰绳停马,雨水顺着脸颊下颌流进衣衫,他目光扫过,昨日共饮酒中,已经人去楼空。
他呆立片刻,催马转头往城外跑去。雨势太大,良马也跑不动路,任由缰绳牵扯仍要往屋檐下跑。夏海辞跳下马背,接了马背上落下的剑,紧紧皱眉没有太久犹豫,就微微阖眸,灵光在额头掠过,转瞬之间到了城外。
天上骤然响起惊雷之声,叶凡星忽然掀开车帘,雷光照得他神似冰雪,他隔着竹简紧紧捏着剑穗。车中旁边,国师闭目养神,缓缓开口:“殿下,雨大了,别让湿气进了马车。”
叶凡星不言不语,目光沉沉向外看去,马蹄急,骤雨拂面。雨点与长天连成一线,如同一幅朦胧画卷,在这雾雨蒙蒙的天下,雷声不断,一个人出现在马车后面不远处,轮廓逐渐清晰,步如生云,遥遥地追赶。
天空沉沉炸开雷光,照得雨幕大亮,隔着远远距离,也能看到彼此雨中眉目。
国师睁开眼,“放下帘子吧,殿下。前面的路,还远着,小心着了风寒。”
“这一路好景色,”太子手指握在窗沿,骨节如同玉石分明,“风寒也没什么。”
“风寒是一阵头热脑昏,热退后便病愈了。殿下,世上许多事也都如风寒一般,只是一时热烈,转瞬就会退热。病去如抽丝,初时不适,”国师说,“但病总会好的。”
叶凡星闻言,笑了一声,在天幕下的雷霆里面如照雪,“不过头热反复,难免缠绵。”说着,不等国师反应过来,他突然翻窗跳出了马车,急风暴雨之中雪白衣衫猎猎作响。
一只手拉住他,两人滚落在荒草路边,被雨珠打得睁不开眼,但是笑声气从胸膛里涌上喉头,在冷冷的寒风里扑出两团热气来。
“殿下,叶凡星,”夏海辞按着叶凡星衣袖,在雨里坐起身,天色已经昏昏沉沉,只有闷雷的微光,在模糊的光线里他们看不清彼此,但温热的呼吸透过冰凉的雨水扑在脸上,
“叶凡星,我真不该来的。”
“那你来做什么?”叶凡星缓了口气,抬头在黑暗里摸索,亲了亲他下颌。
“我刚刚就想到,他做得对,我不该来的,你该走了,躲开人间去,”夏海辞低首亲在叶凡星眉心,雨水把两人打得冰凉,只有嘴唇心口还有一丝热气儿,他模糊地说,“我想,我真怕我害死了你。”
“那你来做什么?”叶凡星重复问了一遍,睁不开眼睛,只感觉亲吻落在脸上,像画师在来回地描线。
“看到你一笑,我已经来了,”夏海辞心如擂鼓,在雨声里遮掩下来,“我反应过来,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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