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阮枝都沉浸在他方才的话语中，未能做出任何反应。
她来之前，以为裴逢星走这一遭是为谋取大业；听闻他正的用意后, 则以为他是想将自己救出去。他却说, 她将一切都做得很好, 所以他们此刻才能以这种方式相见。
事情发后，阮枝的第一反应不是求助而是迅速调整迎接，不是需要谁在突其来的危难中必须来拯救她，她已经做好了一力挑起的准备。然而有人理解这点并为之肯定的时候，她心底忽然就有种说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感动，又比那情绪更复杂些。类似于……她先前做的那些事都被人看在眼里、被自然而然地肯定了, 连同先前的那些忐忑与焦躁, 一夜之间忽然肩负了许多责任的压力都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你确定？”
阮枝终于能回答他，表情有点奇怪，“你辛辛苦苦打下来地妖界, 就这样拿来送给……我？”
有之年，她居然还能听到“以妖界为聘”这种台词。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女主角才能听到的话吧, 所以剧情崩坏以后就算她是个炮灰也没关系了？
裴逢星认认地道：“不过是趁势得到的, 师姐的存在远甚于此。”
一般人可能当场羞涩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阮枝在经历先前连番的冲击后, 心头压力又尽数散去，略微地笑了笑, 仿佛有点腼腆：“过誉了。”
……她竟然这说。
裴逢星眼睫扇动两下，被她这应对弄得怔松片刻, 随即轻笑出声：
“师姐你瞧，妖界大也不过是死物，不你这般有趣, 我并不算是过誉。”
这座亭子四面透风，周遭又全是开阔的平原地形，稍有一阵风吹来便是一往无前的通贯之势。阮枝伸手逮住往前飘扬的发丝，望着那枚深绿『色』的扳指在阳光下折出深邃漂亮的莹润光晕，沉默了一小会儿，道：“可是我受不起如此重的情意。”
裴逢星目光微凝，却似乎并不意外，手指一拢，就将扳指掩在掌心：“我猜也是。”
他应得流畅迅速，早有腹稿的样子：“但你待在魔界境况危险，履薄冰。即便没有这桩事，我仍邀请你来妖界，且不谈师姐曾对我伸出援手，妖界刚定，我需要人来助我。”
他看向阮枝的目光分明在说：那个人正是你。
短短这点时间，阮枝已经不是第一次预判错裴逢星的走位了。若是换了个正儿八经来谈判的，怕是这儿已经被压制得彻底了。
阮枝问：“因为我在魔界做得还不错？”
裴逢星颔首。
阮枝“唔”了声，斟酌着道：“我初对你下黑手，背后偷袭你。你的放心我？”
“假的。”
裴逢星的态度近乎断然，他不避不闪地迎上阮枝的目光，分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强硬动作，仍给人以无所遁形的洞察感，“出事前后你的表现变化太大，是为了萧约，你离开寻华宗之前，至少应该同他道别，哪怕他正在闭关。可你连望阙峰都没有靠近过。”
阮枝身形滞了滞，她当时满脑子想着系统都撂挑子不干了，自己也没必要维持，是时候展望未来、另辟蹊径家了，哪里还想着要去萧约面前维持人设……
裴逢星闷声不吭地怎么什都知道了？
这人是智慧树变的吧？
阮枝这点细微的变化足以佐证裴逢星的猜测。
他话锋一转：“我并不知道你时为什要故意那么做，至少知道你说的那番话做不得，于我而言就足够了。”
“师姐。”
他一既往地唤她，分明他身上已经发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沉默寡言的人已经变得这般能言善辩、聪慧敏锐，却又好似什都没有变过，“你是第一个对我伸出手的人。”
阮枝脑中灵光乍现，细细咀嚼着这话。
裴逢星见她表情变化微妙，便半是调侃地问：“师姐莫不是怀疑我这话？”
阮枝匆匆看他一眼，眉心微拧：“我不是怀疑，我只是在想……是否正因为此，你才喜欢我？”
她话说得小心，显然是怕觉得冒犯，然则不说又不行。
话至尾声，她额际渗出轻薄的汗水。
裴逢星措手不及地被反将一军，他没想到阮枝说出这样的话来。
半晌。
裴逢星才平缓地道：“你的意思是，因为你曾在我心灰意冷时帮了我，所以我才喜爱你，对你这般重视。而倘若换一个人，我是否也做出同样的事，对么？”
他的态度并不尖利，可话语中无端透出沉郁的感觉。三言两语，他就将阮枝无法启齿的话全部挑明，摊在阳光下。
阮枝忍住了，没有出言缓和改口，遵从本心地大胆点了点头。
万一这个问题裴逢星身在其中根本没有意识到呢？
这说不定就是个能点醒他的缺口。
裴逢星唇角轻收，吐出一口浊气来：“也不能说全都是错的。”
他的态度仍然平静温和，没有被质疑感情的发怒征兆，甚至于，他的口吻逐渐冷寂，而显得理智。
“初你没有对我伸出援手，我可能依旧会戒备你，没有这个开始，后面的事都会发改变。”裴逢星不疾不徐地陈述着，扳指在他掌心滚了几圈，他的指节微凸，青筋从手背蔓延至袖口深处，“然而最初，你只是我需要报答的恩人，我正喜爱的是你这个人；而非是谁对我好，我便会倾心于谁。若是这样，我岂不是滥情得没边了？”
“同样一件事，也不是谁来做都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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