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忘了家中的妻儿么?说出那样的话,还与她描绘厮守后的生活,他到底何以为颜?
想着这些,曲锦萱抬起目光,静静地直视曲砚舟,直将曲砚舟盯到心间无序,眼神亦开始有些躲闪时,她才启唇道:“多谢兄长关怀,只是,我另有去处,还是不麻烦兄长了。”
“另有去处?”曲砚舟心间咯噔:“你莫不是要离开奉京?”
曲锦萱不答这话,只道:“时辰不早了,兄长还是先回府罢,将这事转述爹爹,让他早做筹算。与其指望借力于章王府,不如自己奋发笃行。”
曲锦萱不答曲砚舟的话,曲砚舟亦是对她这话充耳不闻,只重复地问:“告诉我,你要去何处?”
曲锦萱:“我记得长嫂几日前来看我时,曾说过她身体不适,兄长出来已耽搁许久,不如早些回府陪陪长嫂。”
曲砚舟眉间紧锁,仍是固执地问了一遍,非要得知曲锦萱的去处不可。却殊不知他这样连番追问,更令曲锦萱痛憎不已。
为了打发曲砚舟,曲锦萱不耐地答道:“兄长先行回府罢,待晚些,我亦会亲自回府,给爹爹一个交待的。届时要打要骂,权凭爹爹处置。”
至此,曲砚舟才松了些心神。他缓声安慰着曲锦萱,且承诺道:“莫要怕,我这便回府,将事情先予爹爹说清楚……无论如何,不会让爹爹再冲你发火。”
曲锦萱掀了掀唇:“那便先谢过兄长了。”
……
待曲砚舟走远,曲锦萱这才上了雇来的马车,往城郊行去。
而就在曲锦萱走后不久,姜洵才掐着时间似的,与季岫结束了正事的商谈。
临离开时,季岫还是迟疑着说了句:“明日过后,姜大人便是大昌至尊。您会有如花美眷,可添后宫三千,曲三姑娘……姜大人便忘了罢。”
姜洵眉骨微扬,语气很是不屑:“季大人说这话,是怕姜某去缠闹她?季大人放心,姜某人一言九鼎,和离书竟已签讫,今后与她再无瓜葛,亦不会有半分纠缠。”
至此,季岫也再无话可说,揖手与姜洵辞别了。
季岫一走,方才还像是热闹得不行的书房,瞬间像空无一人似的,冷清到令人不适。房中的空荡更像是侵入了姜洵的心一般,令他颓然又疲惫。
须臾,敲门声响,杜盛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徐嬷嬷来了。”
姜洵揉了揉额角,阖起双眼:“转告嬷嬷,我今日乏了,有事改日再说罢。”
书房外,杜盛与徐嬷嬷面面相觑。
徐嬷嬷听了,又是一声饮叹:“也罢,我先去待霜院瞧瞧哥儿,让公子好生歇息罢。”
于是,杜盛也以为姜洵当真是要好生歇息,他便在外头寻了个墙角,正打算窝下去时,却听‘吱呀’一声,书房的门开了,他们那位主子大踏步走了出来,于袍摆飘飞间撂了句:“派人去与丁五说一声,我在八仙楼等他。”
杜盛面部抽搐,只得一边传了话,一边拔腿,苦哈哈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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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八仙楼内。
未及黄昏,丁绍策便喝到两眼外廓都现了红晕。听过事由后,他笑到打跌,现下借着点儿酒劲,拐着弯地嘲笑姜洵:“行啊姜大公子,成婚不到一年就被逼着和离了,真真笑煞我也。”
“说起来,小嫂子也是个妙人,既然知道你后面的事,竟还说得出这种话来。这要换了旁的女子,必然不会这样果断的。定会闹上几场,说不定奉着母凭子贵四个字,非要向你讨个后位。没成想小嫂子倒是个出奇利落的,连国母之位都不稀罕。这般世间少有的品质,着实让丁某人敬佩得五体投地。”
姜洵眉头死拧,半个字也不肯回应,只一径垂眸饮酒。
“何谓一语成谶?我今儿算是长了见识了。”丁绍策笑意愈盛,揶揄道:“那和离书你不写就好了,作甚要为难自己?既是舍不得,就莫要下笔,你若不肯,她还能强摁着你落笔不成?”
这时,姜洵倒是开口了,傲岸至极地:“我何时说过舍不得?我岂是那强人所难之辈?她既决意要走,我自然得成全她。”
丁绍策莞尔:“当真这样干脆,为何非等到季大人出面,你才肯松口?”
姜洵板起脸来,用清疏寡漠的语气回道:“霄哥儿还那样小,我只是不想他与生母分离罢了。”
见他仍然嘴硬,丁绍策捬掌大笑:“哦,既如此,那就把哥儿给小嫂子带走也成,她不是想要哥儿么?”
“笑话,纵是我答应,几位长辈焉肯?届时她就算是离京万里,自也有人会去将霄哥儿给带回宫。”姜洵放下酒杯,目光灼热隐怒。
丁绍策并不俱,还靠到椅背去,悠悠哉哉地提醒道:“这样不好么?你把哥儿给小嫂子,再派人暗中保护着,莫要让几位长辈的人给寻到。待过个几年,朝堂稳了,边患也彻底清了,你再去寻她母子……人皆说妇人心慈,且生不如养。这将将生下来,她或许能狠狠心给舍了,可养上个几年,再要母子生离,那可真真是剐心割肺之痛,说不定到时,她会因为舍不得哥儿,而回来与你重续前缘呢?”
听了这话,姜洵整个下颌都绷得死紧,却并不应和,似乎认为丁绍策这些话毫无斤两。
丁绍策却并不以为意,还幸灾乐祸地取笑道:“失策了罢?你若把哥儿给了她,你们间的联系还在,藕断丝连四个字,可是挽回过不少对和离的夫妇。现下啊,那破镜重圆的梦啊,我劝你最好不要做喽。”
“莫要以已度人,我与你并不同。”姜洵老话重提,沉金冷玉般的声音满是不在意。
丁绍策摇头,拉着长音道:“有何不同?非要扮得这样云淡风轻作甚?”说着话,丁绍策低下头,沉郁地苦笑了着,摇头自语道:“当年我要是豁出脸去,在乐阳出嫁头一晚便把她给抢走,或是在她出嫁当天去毁了那婚宴,指不定今时今日,会是不一样的情形了。”
可见这嘴硬脖子梗、死要面子的下场,换来的就是日日夜夜辗转难寐,佳人在前,却是咫尺天涯,再难碰触。
最令你绝望的,是她生就一张利嘴,逮着说话的机会,那字字句句都在拧着你的肠子打转。
似想抛却心间苦闷,说完话后,丁绍策转了视线向外,恰好见得两个熟人。其中一个,正是客居在他府中的那位表妹,而另一位……
丁绍策凝眸,略一思忖道:“那位……似乎是戚老天官的孙儿?”
顺着丁绍策的视线,姜洵侧了侧首,向外望去。
一袭白色交领直缀,眉目雅逸,面容清俊。
确是戚蒙昭。
而在戚蒙照的对面,钟静雪正一幅无边娇羞的模样,绞着手中的帕子,似在与他殷切地说着什么。
然戚蒙照面上极为不耐,两道眉快拧作一条绳结了,几度想抬脚走人,却都被那钟静雪提前给拦了下来。
来回几番后,戚蒙昭直接拉下脸来,张嘴似是不给脸地斥了几句,那钟静雪脸色一白,这才讷讷地放了行。
观望了一出‘拦郎失利’把戏的丁绍策,却半点没有要为自己表妹鸣不平的意思,反而盯着戚蒙昭走远的背影,啧啧有声地唱起八卦来:“听说这位小戚大人可是个眼光奇高的。去年起,戚府便想为他择妇了,可挑来选去,愣没一个合他眼的。”
“就说前些时日罢,我那位钟表妹不知在哪儿遇见那小戚大人了,便对人芳心暗许,硬是哀着我母亲去问。碍于情面,那戚夫人便在慈安寺安排了一场相看,可把我钟表妹高兴得险些疯了,在房里头涂脂抹粉的,连衣裳都选了大半日,可你道如何?约好的那日,她巴巴地赶过去,等着与这小戚大人相看,结果傻等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人,盖因那小戚大人爽约了。据说啊,他是宁愿去宗祠跪着,也不愿与我表妹相看,气得我那表妹眼睛都差点哭瞎了。”
“先前,我母亲还道,他是嫌弃我那表妹名声不好、性子张扬,但国子监同判蒋大人的女儿,那可是出身清正,名满奉京的大家闺秀,他却也不为所动。私下里啊,不少人都说这位小戚大人恁地眼高于顶……”
说到这处时,丁绍策移回了眼,对姜洵挑了挑眉:“对了姜兄,你先前在宁源之时,不是曾与他共事过么,该是有些了解?这小戚大人……不会是有断袖之癖,才那般清傲的罢?否则,怕不是天上的仙女儿,才入得了他的眼?”
岂料他这话音刚落,便见姜洵蹭地离了椅,站起了身。似是死死压抑着的阴沉感终于爆发,他甩了句“我如何知晓!”便拂袖而去。
这猝不及防的恼怒,直令丁绍策傻眼了好一阵。
他转向自己小厮邱东:“这、这是怎地了?”
邱东也回以一脸迷惑。
丁绍策探头向外,瞧了瞧那具怒不可遏的背影,愕然地感叹道:“人道是六月的天,女人的脸。看来这将将和离的男人啊,也好不到哪里去。最是敏感脆弱了,情绪这般不定,实在是难伺候。”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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