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万春还没意识到自己一句话震碎了谁的三观, 他继续不怕死地对着魔尊大人指指点点:“小东西才三个多月,已经遭受了这么多次劫难,你们神鸟一脉想繁衍后代确实挺难的,这好不容易保住了, 赶紧喝『药』。”
何醉垂眼看着那碗『药』, 光闻闻都开始反胃,不情不愿地接到手里:“身为医仙, 居然熬不出一碗从嗅觉和味觉都能让人接受的『药』来?”
“糖水没味儿, 甜的,哪里都好就是不能治病, 你喝吗?”
何醉没再吭声, 一言不发地把『药』碗凑到唇边,屏住呼吸, 闭上眼往肚子里灌。
景云在旁边两眼发直, 一时难以消化自己听到的信息——魔尊怀孕了?
可魔尊是男人。
男人能怀孕?莫非是传说中的炉鼎体质?
可他明明是神鸟, 所以神鸟等于炉鼎?
沉万春说他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魔尊在晴霄派的那段时间,就已经有了身孕?
当时派中传闻, 裴千鹤把离书当成离『惑』的替身, 还日日对其行不轨之事, 虽然后来证实并不存在“替身”这么一说, 离书就是离『惑』,可这个不轨之事……
再联系上离『惑』对裴千鹤的深仇大恨,那他现在怀着的孩子该不会是……
景云震惊得无以言表,下巴都合不上了,他直眉楞眼地看着何醉,心说不会吧, 魔尊难道真被裴千鹤那个人渣给……?并且,还执意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他内心十分不愿相信还未降生的小鸟可能是裴千鹤的种,完全没意识到掌门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黑,从光风霁月变成道貌岸然,再直接变成了“人渣”。
正在他试图鼓起勇气问问魔尊本人时,忽听到对方一阵呛咳,刚喝进去的『药』汁又原封不动地呕了出来,他神『色』相当痛苦,眼尾泛红,看上去难受极了。
沉万春直皱眉,也不知是心疼他还是心疼自己的『药』:“又吐,又吐,你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明明吃你护法给你的什么蜜饯、水果的时候也不吐,怎么一到喝『药』,十次得吐个八回?”
喝进去的『药』被何醉吐了一半,他有些疲惫地放下空碗,拭去唇边沾到的『药』汁:“不如下次你先尝尝,觉不觉得这味道反胃。”
沉万春伸手一拂,地上的污迹凭空消失了,他大概知道自己的『药』是个什么味道,咳嗽一声,义正辞严道:“良『药』苦口,下次别再吐了。”
“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何醉满嘴苦涩,忙喝水漱了口,又含了一颗梅子,这才觉得好些了,他身后的翅膀委委屈屈地收敛起来,缩进躺椅里,显得这躺椅有些窄。
“哦对了,”沉万春丝毫没有“打扰孕夫休息”的愧疚感,还在他边上喋喋不休,“你到底找出这孩子的爹没有,不是裴千鹤,还有别的怀疑名单吗?”
景云支愣起耳朵——不是裴千鹤?
不知怎么他竟松了口气,心道只要不是人渣一切好说,再可爱的小鸟染上人渣的血脉,也会变得不可爱了。
何醉沉默了好一阵,终于叹气道:“基本确定了,不过还差最后一步,等万无一失,我再告诉你。”
“到底是谁?”他越卖关子,沉万春越好奇,不嫌事大地八卦起来,“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对魔尊行不轨之事?”
两人正说到这里,闻人酌突然出现,他直接无视了沉万春,对何醉道:“尊上,太阳快要落了,回屋去吧。”
何醉整个人被晒得懒洋洋的,浑身没骨头般,在他搀扶下才起了身,不知是不是『药』力作用,才刚黄昏,他竟有些困了。
他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走吧。”
魔尊被小护法扶回房间睡觉,沉万春的视线却久久落在他们的背影上没能挪开——以何醉的『性』格,如果确定了崽子他爹是裴千鹤这种家伙,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会留下它,而那只差点害死他的狐狸精,也不比裴千鹤强到哪去,定也不在容忍范围之内。
所以到底是谁,能让魔尊知道后非但不想再把孩子打了,还威胁他“保不住就踏平『药』王谷”?
莫非……就是魔尊身边的这位护法?
沉万春表情变得十分精彩——这小护法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居然是这种人?
果真人不可貌相。
如果真的是他,何醉一开始却不知道,要么是这小护法故意隐瞒,要么……是他又丧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
沉万春眼神兴奋起来,觉得魔界发生的事当真精彩绝伦,一个冒犯完自己的尊上之后忘了,一个揣着来历不明的崽子满世界找爹,找来找去却发现罪魁祸首竟在自己身边 。
魔族,真会玩。
没安好心的医仙带着一肚子秘密,决定去跟自己不谙世事的徒弟分享一下,让她开开眼界,见识下什么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沉万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暮『色』四合,整个『药』王谷渐渐笼罩在夜『色』之中。
院子里的铁笼笼门打开,关在铁笼里的狐狸被放了出来,它有些胆怯地嗅了嗅放他出来之人的手,狐狸脸上一片天真懵懂,似乎觉得这身着道袍的法修不像坏人,才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舔』他的手指。
檀未抚『摸』着狐狸脑袋,一贯保持微笑的脸上竟笑意全无,他表情严肃的时候,眉宇间透着生人勿近,无端让人觉得此人不太好惹。
夜空中明月高悬,洒下银辉满地——今夜月圆。
檀未那双颜『色』极浅的眸子在月『色』下显出异样的光芒,瞳仁竟一点点拉长竖化,变成了极难得一见的竖瞳,这竖瞳与脚边那白狐的竖瞳别无二致,似有着颇为接近的血脉。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狐狸,伸手扣住它的下颌,迫使它看身自己:“你是狐王之子,我若把这副模样的你带到他面前,让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内丹被剖、灵智全消,变成了一只普通动物——内心会如何想呢?”
他说着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了狐狸般的狡黠:“他会失去理智,怒不可遏,即便你只是一颗沦落到魔界为质的弃子,依然身负他所重视的高贵血脉,他会以此为由向魔界开战。”
狐狸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其实我很厌恶你们妖族处处以血脉优劣决定身份高低,但神鸟的存在制约着修真界的平衡,魔族不死,妖族才有机会与其他二族鼎立,而今魔尊孕体孱弱,已无和妖王一战之力,唯狐族内『乱』可为他化解危机,反正你们狐多势众,换一只狐狸当妖王也未尝不可,我便借此机会,了却一下我跟现任狐王的私仇。”
他将一张字条别在铁笼上,最后看了景云所在的院落一眼:“别怪为师不告而别,在晴霄派隐姓埋名近千年,为师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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