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中掠过一抹迟疑,到底没将三子为个外宅『妇』不愿娶妻的事告诉妻子——他们母子关系好不容易缓和,知道这些事说不定恼了。
他含糊辞道:“慢慢来吧。”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寺尼送了晚膳来。
皇后道:“妾这里只有素斋,委屈陛下。”
皇帝道:“只要能同你一起用膳,便是日日茹素何妨。”
他放下玉箸,深深望着妻子的双眼:“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皇后避开他的视线:“陛下再容妾考虑几日。”
皇帝点点头:“好,好。”
……
小新岁一过,长安城中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除旧迎新。
齐王府中,高迈和高嬷嬷人也开始张罗着过年——因为齐王“痛失爱侣”的缘故,王府众人已有三年不曾好好庆贺过。
既然鹿随随是萧泠,萧泠还活着,自然就不必顾忌了。
这一日桓煊晨起,见门户上画了虎头,贴了“宜春”帖,『插』了桃枝,恍然意识到是一年年关将至。
他从来不喜欢过年,何况因为萧泠的缘故,添了几分不堪回首。
他拔去桃枝,揭下春帖,向那威风凛凛、目光炯炯的虎头瞪了两眼,便打算去后园中练刀。
刚出院门,便见高迈喘吁吁地向他跑来:“殿下,殿下,东内有中官来传话。”
宫里三天两头有中官来传话,不是什么稀罕事。
桓煊挑了挑眉道:“出身么事了?一惊一乍的。”
高迈道:“来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王总管。”
他顿了顿道:“是来请殿下过两日去宫中赴岁除宴。王总管还带了皇后娘娘给殿下预备的生辰礼来。”
桓煊怔了怔,淡淡道:“我知道了。”
皇后送来的生辰礼足有两大箱,金玉器玩,异宝奇珍应有尽有,礼单写了长长一卷。
中官后,高迈和高嬷嬷人都难掩喜『色』,高嬷嬷指挥着下人将皇后赐的珍宝入库,时不时念一句“阿弥陀佛”。
在他们看来,皇后娘娘终于幡然醒悟,母子俩终于可放下这些年的心结。
高嬷嬷眼中泪光闪烁,喃喃道:“殿下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高迈也红了眼眶:“谁说不是呢。”
桓煊知道两个忠仆真心实意为他高兴,不愿泼他们凉水,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连礼单都懒得看一眼,待中官一,便提着刀去了后园。
平日他晨起习惯练半个时辰刀剑,然后回房沐浴更衣,今日他在后园中练了两个时辰,直至筋疲力竭才回到院中,径直进净房,将整个人没入水中。
池水温热,可他只觉浑身冰冷,一直冷到了心口。
皇后示好,身为儿子却不能不领情。
岁除当日,桓煊一早入宫,先去向皇后请安。
两人上回见面还是淑妃死的那夜,皇后那晚说的话犹在耳畔,但两人都仿佛已忘得一干二净。
这些年的冷落、怨恨,仿佛从未存在过,母子俩的关系似乎回到了多年,客套疏离。
皇后问了问他脸上的伤,轻易接受了他的解释:“往后小心些。”
桓煊道:“是。”
客客地寒暄两句,两人便都词穷,只是默默地饮茶。
他们二十多年说过的话加起来大约还没有那日的礼单长。
坐足两盏茶的时,桓煊便起身告退。
出闷热的禅房,冷风灌入他的肺腑,他却好似终于活了过来。
从皇后宫中出来,他没有坐辇车,向北了一段路,过一条熟悉的巷口,不意地往西望去,宫墙尽头可看见飞起的重檐。那是阮太后当年的寝宫,也是他自小长大的地。
他迟疑了一下,举步向那宫殿去。
小时候觉得两座宫殿之如同隔着千山万水,如今他才发,实两宫相聚并不算太远,不一会儿便到了。
阮太后仙逝多年,殿中无人居住,桓煊叫内侍打开宫门,进庭中。
这里的房舍还保持着许多年的模样,可屋子和庭院似乎都变小了。
他沿着廊庑转了一圈,推开侧边一扇未锁的小木门,进附建在院东侧的棠梨殿。
他第一次见到萧泠便是在这里,他们还在庭中的银杏树下埋了一只死雀子,还种了颗梅核。
他向庭中望去,忽然发那棵银杏树已不在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移的,原先栽着银杏的地,种上了一棵梅,时梅花开得好,犹如满树香雪。
桓煊怔怔地望着梅花出神,便听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
他转过身一看,却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门口诧异地望着他,是萧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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