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取他性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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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杨广知晓,阿史那国女应该嫁给小皇帝宇文邕,成为未来的皇后,但怕就怕有变数,万一真叫杨兼捕获了国女的放心,按照北周有求于突厥的境况来看,阿史那国女必然会成为隋国公府的世子妃,往后若是有了孩子,还哪里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杨广当即眯起眼睛,哒哒哒迈开小碎步,一头扎进膳房,奶声奶气的说:“父父!”

杨兼正在忙碌,没成想便宜儿子竟然跑来了,惊讶的说:“你们怎么来了?”

弟弟们应该前往馆驿迎接突厥使团,为使团导路,而儿子应该在隋国公府中,没成想全都跑到了宫中膳房来。

杨瓒说:“还不是小侄儿,一刻见不到你也不成,一定要我们带他进宫来。”

杨整和杨瓒去了馆驿,很顺利的迎接使团入宫,这会子清闲下来,便带着小包子过来看看。

杨兼还要忙碌一会子,小包子却不离开,执意要在膳房门口等杨兼,门神一样戳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杨兼的错觉,便宜儿子就跟防贼一样……

杨广自然是在防贼,就防着那些莺莺燕燕围着杨兼,绝不能让旁人撼动自己隋国公府小世子的地位。

杨兼又忙碌了一会子,做好了奶茶,便把事物都交给膳夫,准备去洗漱更衣,换一身衣裳再参加宴席。杨兼去换衣裳,小包子都守在门口,一步也不离开。

等杨兼都打理好了,众人便准备去逍遥园参加燕饮了,杨兼抱着小包子,与二弟杨整,三弟杨瓒一并子往逍遥园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前面嘻嘻哈哈的声音。

但那并非是愉悦的嬉笑声,而是嚣张的嘲笑声。

杨整说:“诶?那不是蜀国公家的幼郎主么?”

——尉迟佑耆。

自从原州行猎之后,杨兼一直没见到尉迟佑耆,虽杨兼已经对尉迟佑耆发起了拉拢的邀请,但是尉迟佑耆这个人也不知是面皮薄,还是太冷漠,总是不见人影儿,不像是宇文会那般厚脸皮,见天儿的往隋国公府跑。

没成想今儿个却偶遇到了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就一个人,被四五个贵胄子弟围着,他们年岁都相仿,全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那打头的贵胄子弟,说他穿金戴银都不为过,一股子奢靡的土豪气场扑面而来,堵住尉迟佑耆的路,正哈哈大笑着嘲笑他。

“看呀,这是谁?”

“这不是蜀国公家的幼公子么?”

“甚么幼公子,就是一个小野种!”

“正是啊,小野种!今儿个逍遥园的宴席如此格调,你这个小野种也能赴宴?怕不是宗师署发错了请柬罢!”

杨瓒蹙了蹙眉,说:“是卫国公。”

卫国公,同样都是国公,和尉迟佑耆的老爹蜀国公同级,却能如此嚣张跋扈嘲笑尉迟佑耆,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不为旁的,因着这卫国公乃是“从龙皇弟”,简单来说,他是宇文邕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名唤宇文直。

小皇帝宇文邕即位,宇文直这个亲弟弟亦是鸡犬升天,有这层血亲关系在其中,所以宇文直十足看不上蜀国公、隋国公等等这些异姓国公,而尉迟佑耆恰巧又是蜀国公府中一个妓子生下的庶子,因此宇文直更加看不上尉迟佑耆。

跟随着宇文直的都是他的酒肉之友,仗着宇文直的身份,一个劲儿的起哄,不停的嘲笑挖苦着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立在当地,被他们挡住了去路,不能进入逍遥园,面子上冷清的仿佛是一潭死水,或许是因着尉迟佑耆是一路被人嘲笑长大的,所以不缺这点子嘲笑,已经见怪不怪了,压根儿不见生气,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甚至被宇文直戳着肩膀叫他小野种,尉迟佑耆的眼中也没有任何波澜。

——野种!

——小野种!杨兼是小野种!哈哈哈!

——你们不知道,杨兼他爸是变态,他妈是神经病!哈哈哈,变态神经病的儿子,小野种,小野种!

杨兼抱着小包子,正好目睹这仗势欺人的场面,他慢慢闭了闭眼睛,这种被人围堵的场面,让杨兼回忆起了一些自己的过往。

当年的杨兼还很懦弱,因为年纪小,无力反抗,小小的杨兼在家里被母亲打得遍体鳞伤,在外面被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大孩子围在墙角,那些人呲着黄牙,肆意的嘲笑,口水飞溅,杨兼还清晰的记得,衣衫被溅上那些嘲笑之人口水的感觉……很恶心。

小包子杨广坐在杨兼怀中,莫名感觉到杨兼抱着自己的手臂慢慢缩紧,但杨兼本人的目光却很平静,好似没有波澜。

尉迟佑耆死鱼一样立在当地,木然的被宇文直带头嘲笑,就在此时,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正好和杨兼四目相对。

尉迟佑耆眼中登时有些慌乱,似乎在熟悉之人面前被谩骂野种,终于让尉迟佑耆感觉到了一丝丝痛楚。

杨兼静静的与尉迟佑耆四目相对,眼看着宇文直和那些贵胄子弟戳着尉迟佑耆的肩膀子嘲笑。

杨整脾性最大,似乎看不过去了,说:“他们欺人太甚!”

他刚要上前,杨兼却突然拦住杨整,说:“二弟。”

杨整不知为何大兄要拦住自己,难道大兄怕了宇文直不成?就因着宇文直乃是小皇帝的亲弟弟?但转念一想,不对劲,大兄连权倾朝野的大冢宰宇文护都不怕,又怎么会怕一个卫国公?

杨兼拦住杨整,突然调头就走,转身离开,往来的方向而去。

尉迟佑耆分明和杨兼四目相对,眼看着杨兼转头离开,不由得苦笑一声,眼神越发麻木,微微垂下头去。

杨兼转头离开,两个弟弟跟在身后,不知他要做甚么,没想到杨兼竟然快步回了膳房,进了膳房之后,把小包子杨广放下来,弯腰从膳房的角落捡了几只生的,没有处理过的芋头,落成一座小山,放在承槃之中。

杨瓒奇怪的说:“芋?大兄,你拿这么多芋做甚么?”

杨整也是一头雾水,杨兼却挑唇一笑,说:“山人自有妙计。”

他说着,让小包子跟在身边,端着装满芋头,十足沉重的木承槃大步离开膳房,往逍遥园的方向赶过去。

果不其然,他们回到逍遥园门口之时,宇文直还在嚣张的欺凌人,那些贵胄子弟嘴里骂的没谱儿,越说越是难听,旁边还有许多人围观,但因着宇文直的身份,根本没有人敢多管闲事儿。

杨兼端着木承槃,眼看到宇文直,并没有放慢脚步,反而加快了脚步,大步跑过去口中没甚么诚意的说:“小心小心!让一让,让一让,别撞了!”

杨兼这么说着,却手一歪,十足诚心的将木承槃一斜,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芋头全都扔在宇文直身上。

杨广眼皮一跳,杨兼这假动作,也……太真切了一些。

宇文直嘲笑的欢心,没注意杨兼,突然看到杨兼冲上来,已然来不及躲闪,铺天盖地的芋头扔在宇文直的身上,有的砸到脑袋上,有的砸到脸上,宇文直不知那是甚么,还下意识的伸手接了一下,蹭的满手都是灰土。

宇文直定眼一看,一地肮脏的食物,也说不上是甚么名儿,他本是贵家子弟,根本不认识芋头不芋头的。

杨兼成功扔了宇文直满身芋头,随即“啊呀”一声,十足浮夸的说:“对不住对不住!没拿稳,真真儿是对不住,我给你擦擦!”

杨兼说着,还用抓过芋头的手,对着宇文直的脸使劲摸了好几把。

“你做甚么!”宇文直气的浑身打飐儿,使劲撇开杨兼的手,说:“是你?!你这弄得甚么肮脏顽意儿!?”

杨兼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掌,拍了拍手,很随和的笑了笑,说:“卫国公有所不知,兼授人主之命,准备燕饮,这些都是燕饮要用到的食材。”

宇文直嫌弃的要命,但杨兼乃是隋国公世子,嫡长子,正儿八经的世子,往后便是隋国公,宇文直虽嫌弃这些子异姓国公,但实属欺软怕硬,隋国公又手握重兵,他不好和杨兼撕开脸皮。

再者,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杨兼这般诚恳道歉,这么多人围观,倘或宇文直揪着不放,脸皮也不好看。

宇文直只得作罢,打算继续欺压软柿子尉迟佑耆撒气,但是下一刻,不知为何,宇文直只觉得自己手痒、脸也痒,只要是露出来的皮肤都异常的发痒,而且不是错觉,愈来愈痒。

“怎么……怎么这么痒?哎呦喂……嘶……怎么回事儿!?”

宇文直立刻挠起来,先是抓手背,又是抓手心,然后去抓脸,摸了脖子也觉得痒,哪哪都痒,痒的恨不能跳起来,脸皮瞬间给抓红了。

杨兼了然一笑,宇文直不知为甚么,杨兼能不知道么?说起这个芋头,它和山药一样,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有粘液,很多人接触过生芋头和山药之后,都会发痒,而且不少人对芋头和山药还过敏,痒的便更加过分。

杨兼恰好是那个对芋头和山药不敏感之人,每次处理芋头山药都不怎么痒,若是手痒,一会子也就过去了,但是宇文直便不一样了。

宇文直这细皮嫩肉的,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杨兼兜了一大盘子的芋头在他身上,露出来的手背、脖子和脸,全都无法幸免,杨兼还犯坏,故意给他呼噜了两把脸,旁人还以为杨兼只是想把灰土呼噜到宇文直的脸上,岂知道杨兼的心肠更黑。

看来宇文直正好对芋头的粘液过敏严重,痒的他不行,大庭广众之下,扭来扭去,多动症一样挠着,越是挠越是痒,手痒的地方碰到了其他皮肤,其他皮肤也跟着痒起来,就跟中了邪魔一样,完全魔怔了。

“卫国公!卫国公您这是怎么了?”

“别挠了!快别挠了,都见血了,这是要破相啊!”

“痒啊,这么这么痒!”

“快!快去找小医!!”

宇文直的狐朋狗友登时慌张起来,手忙脚乱的搀扶着宇文直离开,他们一碰宇文直,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自己也跟着痒起来。

“哎呦,我怎么也痒?!”

“糟了,咱们怕是中邪了罢!”

“好痒啊,哎呦好痒……”

那些人慌乱的互相搀扶,踉踉跄跄跑去找医官,尉迟佑耆全程不知甚么情况,一脸迷茫的呆愣在原地,那满脸的冷漠卸去,反而多了一丝少年气息,嘴巴张着,保持着吃惊纳罕的表情,久久不能回神。

杨兼拍拍手,看着宇文直等人落荒而逃,这才幽幽一笑,说:“想顽?怕你顽不起。”

杨整这才明白,原来大兄有后招,而且兵不血刃,这般轻松便解决了宇文直,也没造成甚么不必要的骚动,对杨兼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杨瓒好似被触动了机括,捂着肚子笑起来,说:“你们……你们看到宇文直那样子了么,真真儿可笑……”

杨兼眼皮一跳,不知三弟原来笑点如此诡异,杨整则是挠头说:“三弟可能早就看卫国公不顺眼了。”

卫国公宇文直仗着自己乃是皇弟,因此一直欺善怕恶,杨瓒此人最是“迂腐”,因此也最是看不起宇文直,但是碍于宇文直的身份,没法子教训宇文直,今日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小包子杨广非常是时候的拍马屁,拍着小肉手,一蹦一蹦的说:“父父好棒!父父腻害!”

杨兼看到小包子卖萌,立刻便想抱抱小包子,揉揉他的小肉脸,杨广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使劲摇手,说:“父父!净手!”

杨兼险些忘了,自己手上还有芋头的粘液,倘或碰到了小包子,便宜儿子这小嫩脸,绝对会过敏的。

杨兼解决完了宇文直,准备找个地方洗洗手,尉迟佑耆便跟了上来,小哑巴一样跟在身后,也不出声,亦步亦趋,好像影子一样,如影随形,旁人若看到,恐怕还以为尉迟佑耆是来寻仇的。

等杨兼洗了手,擦干净,尉迟佑耆这才纠结再三,突然没头没尾的说:“我……我能到世子府上,借住几天么?”

尉迟佑耆一开口,竟然不是感谢,反而要去隋国公府借住。

杨兼听了,却没有任何意外,笑了笑。就如同他说的,尉迟佑耆这个人从小缺爱,因着身份的缘故,没体会过甚么亲情,总是被人欺负,长大了便愈发的冷漠起来。尉迟佑耆不是道谢,反而开口想让杨兼收留,能让尉迟佑耆这么倔的人开口请求,说明尉迟佑耆的心防已然卸去了。

杨兼很自然的说:“早就说过了,随时恭候。”

尉迟佑耆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轻,说:“多谢。”

杨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谢甚么?走罢。”

杨兼成功的拉拢了蜀国公的幼公子尉迟佑耆,众人一并子往逍遥园去,刚走进逍遥园,就遇到了大冢宰宇文护,不用多说,主膳下大夫李安巴结在宇文护身边,笑的满脸是褶,不停谄媚着。

宇文护眼看到杨兼走进来,便挥了挥手,让李安退下,主动来到杨兼面前,说:“怎么,世侄,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服软儿么?突厥燕饮在即,若是无法完成阿史那国女的难题,这丢的可不只是世侄你一个人的颜面。丢失了我大周的国体,你以为……”

宇文护说到这里,微微前倾身子,在杨兼耳边轻笑说:“隋国公府能逃得掉?到时候触怒了天威,怕是老夫也救不得世侄啊。年轻人不服输是好的,但末了下不来台,面子到底不好看。”

杨兼不以为然,回视一笑,学着宇文护的动作,也在宇文护耳边低声说:“大冢宰多虑了,兼好不好看,一会子看过才知道。”

杨兼说罢,对宇文护恭敬的拱手作礼,一点子刺儿都挑不出来,施施然走人。

逍遥园的燕饮异常壮观,小皇帝宇文邕出席宴席,突厥使者并着阿史那国女恭敬的献上方物,燕饮很快便开始了。

阿史那国女踏步在燕饮席间,笑眯眯的说:“人主,不知道阿史那日前所说的浆饮,可有眉目了?”

别看阿史那年纪还小,但聪明伶俐,说话头头是道儿,又说:“大周人才济济,想必阿史那这点子小小的要求,大周的才俊们也不会放在眼中罢!”

宇文邕笑了笑,说:“阿史那国女不必心急,浆饮已有眉目,寡人将此事交给了隋国公世子,也便是我大周的主膳中大夫……世子,还请将浆饮端出来,让突厥的使团们品尝品尝。”

杨兼早就做好了准备,立刻让人将甜奶茶和咸奶茶端了出来,每人一份,甜奶茶注在晶莹剔透的水精杯中,芋泥蹭在杯壁上,被逍遥园犹如白昼的灯火一打,熠熠生辉,犹如天上的银河,绚烂无比。而这个咸奶茶装在特制的小锅子里,用料十足丰富,一打开盖子,登时冒出阵阵的喷香,说不出来的诱人。

杨兼施施然站起来,拱手对众人说:“阿史那国女所提之要求,浆饮既要可以咸口饮用,也要可以甜口饮用,此浆饮正好一甜一咸,还请阿史那国女与突厥使团品鉴。”

阿史那国女一眼便看到了杨兼,她在膳房早就见过了杨兼,当时还拿了两只“伴手礼”芋头走,阿史那不知道杨兼便是隋国公世子,还以为他是一个卑微的膳夫,如今一见,杨兼已经换上了世子的衣袍,在灯火的烘托下,简直判若谪仙!

阿史那瞪着眼睛,一脸吃惊,那是又惊又喜,还未品尝奶茶,已经蹦着脚的说:“鸭!是你!”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有些奇怪,隋国公世子甚么时候与阿史那国女“暗通沟渠”了?

杨兼只是微笑,说:“请阿史那国女品鉴。”

阿史那国女早就见过了杨兼,杨兼又是给她打水擦脸,又是给她蒸芋头食,阿史那国女初来乍到,年纪又小,对杨兼早有好感,此时滤镜恨不能有两米厚,奶茶尝都没尝,立刻说:“好喝好喝!”

宇文护本稳操胜券,没成想情况急转而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主膳下大夫李安,李安也没想到会是这样,额头滑下冷汗,抬起袖袍来偷偷擦了擦汗水。

突厥使团本想为难一下北周,北周有求于突厥,这样一来便能坐地起价,好狠狠的叫价。突厥使者使劲咳嗽了一声,低声说:“国女。”

阿史那国女这才晃过神来,为了缓解尴尬,连忙端起甜奶茶的水精杯,就着吸管啜了一口,登时瞪大了眼睛,连连赞叹:“鸭!好喝好喝!”

突厥使团以为阿史那国女“被色所迷”,阿史那国女十足冤枉,说:“真的,不信你们也尝尝!”

突厥使者们这才端起杯盏,浅浅的啜了一口,没成想这一口下去,清凉解暑,其中的芋泥醇香甘甜,奶味和茶味结合的恰到好处,不甜不腻,十足的顺口。

突厥使团不可置信的又去尝了咸奶茶,咸奶茶是温热的,不同于甜奶茶的甘甜,浓郁的咸香扑面而来,里面食材满满,都是横货!或许有很多人吃不惯咸奶茶,觉得咸口的奶茶饮多了反而腻人,不过突厥使团乃是北方的游牧民族,比北周人更能接受咸奶茶,这一喝起来,登时停不得口,一碗见底儿,这才想起说话来。

杨兼的奶茶大获成功,加之阿史那国女对杨兼的滤镜太厚,燕饮意外的和谐,十足给周人长脸,小皇帝宇文邕大力的褒奖了杨兼。

杨兼出尽风头,身为主膳下大夫的李安则没有杨兼风光了,李安坏了宇文护拉拢杨兼的计划,他不过是个膳夫而已,膳夫千千万万,宇文护根本不缺这么一个,李安算是彻底失宠了。

李安失去了宇文护的庇佑,还是毒死明帝宇文毓的元凶,他也知道自己前途堪忧,恐怕一不小心便会殒命,必须找一个新的靠山才行。

李安咽不下这口气来,同时咽不下这口气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便是……

卫国公,宇文直!

宇文直对芋头过敏,痒的那是撕心裂肺的,还以为自己中了邪性,火急火燎的去看了医官,医官却告诉宇文直,这是芋头所致。

古代没有过敏药,古代治疗过敏,那都是从长期调理脾胃和内分泌做起的,虽这样从内调理,的确对治疗过敏有益处,但疗效时间实在太长太长了,简单来说,宇文直眼下只能涂一些清凉消肿的药膏在过敏的皮肤上,但止痒这种事儿,多半都是“玄学”。

宇文直脸上红的几乎破了相,还抓了好几个血道子。今日的燕饮何其重大,宇文直必然要出席,他还想在燕饮上博得阿史那国女的欢心,如果自己能迎娶阿史那国女,那么日后也能牵制人主皇兄,在朝廷中占有一席之地。

宇文直千算万算,临门一脚,却毁了容,他这幅尊容,别说是阿史那国女了,旁人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可怕,还以为卫国公“尸变”了呢,宇文直错过了如此良机,阿史那国女明显还看上了杨兼,对杨兼颇有好感,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主膳下大夫李安急需一个靠山,而宇文直又愤恨杨兼,这两个人简直是一拍即合,李安便主动找到了宇文直。

李安低声说:“卫国公贵为从龙皇弟,那隋国公世子不过一个小小的世子,竟如此不敬卫国公,小人虽是奴人,都已然看不下去,真真儿为卫国公不值呢!”

李安摆明了拱火,宇文直狠狠地说:“早晚弄死他!不过一个异姓的国公而已,还是赐姓的低下之人!”

李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献计说:“卫国公,小人听说……这隋国公世子对甜食不服,小人斗胆,可以为卫国公分忧,只需要利用职务之便,悄悄的在隋国公世子的膳食之中,放入一点子甜饧,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他的命!”

宇文直似乎也听说过杨兼对甜食不服,眯了眯眼睛,他脸上先是痒,这会子抓得疼,心中越发的不忿,恶狠狠的说:“做仔细一点,不要露出马脚。”

“是是!”

燕饮顺利举行,众人推杯换盏,杨兼则是抱着小包子杨广,勤勤恳恳的投喂小包子。杨兼特别喜欢给小包子喂饭,看着小包子像小仓鼠一样嚼嚼嚼,莫名有一种成就感。

杨广也懒得挣扎,扮作乖巧模样,老老实实等着杨兼投喂,张开小嘴巴,嗷呜一口将杨兼投喂过来的肉肉吃掉。

杨广嚼着口中的肉块,突然蹙起眉头,这肉的口感竟然如此甜腻?这道菜色摆明了是咸口,不知怎么的变成了甜口。

杨兼不知李安偷偷换掉了自己的菜色,毕竟李安也没有往菜品里面下毒,只是加了一些甜饧,外表没有改变,验毒也是验不出来的,因此摆上了杨兼的席案,根本无人察觉。

杨兼喂了小包子一口,眼看他吃得香,自己也被感染了,便夹了一筷箸,放入口中。

“等……”杨广感觉不对劲儿,立刻开口阻拦,杨兼却已经把那块肉放进了口中。

咸口的烧肉竟然变成了甜腻的滋味儿,甜饧的口感立刻在杨兼的口中融化,甜得过分,甜得腻人,甜得……让杨兼发狂。

“嘭……”杨兼身子一歪,脑袋里眩晕,躁动与迷茫瞬间升起,仿佛是一层迷雾,快速吞噬杨兼的理智,他的身子一歪,坐在怀里的小包子杨广直接掉了下来。

杨兼双手扶在案几边沿,指甲发白,死死扣着案几,他极力告诉自己,其实自己没有甚么第二重人格,这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这种事情,不是杨兼告诉自己,便能抑制得住的。

杨兼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粗重,额角慢慢浸透汗水,一滴滴滚落下来,手臂因为隐忍痛苦而颤抖着,带动案几上的承槃杯盏,发出轻微的哗啦啦撞击声。

隋国公杨忠还在和旁人攀谈,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也在谈论这次的菜色,杨整说:“这鸭馔没有大兄做的好。”

杨瓒点头附和说:“这鱼肉也腥气的很,没有大兄做的鱼豆腐好吃。”

两个人说着,便听到小包子奶声奶气的嗓音:“父父!父父你肿么了!”

杨整和杨瓒吃了一惊,立刻赶过来,说:“大兄?”

这边出了一些意外,燕饮却还在继续,突厥使者正好提出要让突厥的武士和北周的武士比武切磋,以武助兴。

宇文直一直暗搓搓的观察着杨兼,眼看着杨兼痛苦伏低,还以为杨兼因着甜食不服,已经发作了,当即欣喜的站起来,拱手说:“皇兄!弟弟素来听说隋国公英雄了得,想来隋国公府的世子也必然虎父无犬子,长久以来弟弟都未能见识到隋国公世子的武艺,今日有幸,还请皇兄成全,让咱们诸位见识见识隋国公世子的威名!”

宇文直冷笑着心想,杨兼已经甜食不服发作,这时候让他去台上比武,突厥都是虎狼之辈,野蛮的很,拳脚无眼,这一拳打下去,定然要了杨兼的小命,到时候杨兼就是被突厥人打死的,可不关自己的事儿。

杨兼双手撑着案几,整个人虚弱的颤栗,他的呼吸急促而低沉,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似乎在与自己较劲,一时间没有说话。

宇文直便抓住这个机会,开口嘲笑说:“怎么,堂堂隋国公世子,难道胆怯了不成?我们大周的男儿,怎么能如此胆小,连比武都怯场呢?”

杨整一听,厉声说:“卫国公,我大兄身子不适,我来请命比试!”

杨整要去比试,宇文直怎么能如他所愿,说:“诶?车骑将军此言差矣,突厥使者远道而来,咱们自然要让国公世子应战,方显得诚恳不是么?车骑大将军虽然贵为大将军,但这……终归不是世子啊。”

宇文直还不忘了挑拨离间,杨整是隋国公府的老二,虽然也是嫡出,但到底不是长子,因此不是隋国公世子,就算杨整武艺出众,屡立战功,但是自古立长不立次,很多人都对此表示愤愤不平,宇文直显然是在挑拨杨整和杨兼的干系。

杨整还要说话,“啪!”一声,此时杨兼却慢慢站起来,他的衣领被冷汗浸透了,鬓发也微微有些湿润,缓缓的抬起头来,声音沙哑到了极点,低沉的说:“二弟,退下。”

杨整吃了一惊,担心的扶着杨兼说:“大兄,你这……”

杨瓒一看这场面,拉住杨整,对他摇摇头,杨整虽还是担心,却放开了杨兼。

杨兼一身世子长袍,身形微微打晃,一步步踏出席位,缓慢的走到逍遥园的空场上,众人立刻跟随前来,准备观看突厥武士和隋国公世子比武。

前来比武的突厥武士乃是突厥使团中万里挑一的悍将,身材高大魁梧,仿佛是一座铁塔,大踏步走到武场中间,和杨兼站在一起,杨兼的身量登时便不够看了,那突厥武士足足比杨兼高了半个多头,浑身肌肉纠结,肩膀子也比杨兼大出一半!

宇文直在一旁围观,心中冷笑不止,别说是甜食不服的杨兼,便算是平日里没有食甜的杨兼,宇文直也可以肯定,杨兼绝对不是这个突厥武士的对手。

突厥武士大喝一声,已经冲向前来,而杨兼精神不济,神情似乎有些恍惚,甜味弥漫在杨兼的口中,比哪一次都甜腻,令人发疯……

“嘭——!!”

一声巨响,随即是众人哗然的抽气声,就连小皇帝宇文邕,大冢宰宇文护全都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只见突厥武士一拳打出,杨兼竟然还在慌神,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便是一个立地的木桩把子,应声被突厥武士一拳打倒。

杨兼重重的倒在地上,额角撞在武场的台矶上,登时鲜血长流,刺目的红色,在逍遥园通明的灯火照耀下,顺着杨兼的额角不停的滚落下来。

“大兄!!”

“大兄?!”

“鸭!!”

杨整、杨瓒和阿史那国女瞬间喊了出来,杨广死死眯着眼睛,他虽没喊出来,但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杨兼只吃了一拳,直接倒在地上,仿佛昏死了过去,久久都没有爬起来,那场面过于“惨烈”,有些人不敢再看,有些人则是唯恐不乱。

隋国公杨忠立刻站起来,拱手说:“人主……”

他的话还没出口,宇文直已经笑着说:“隋国公,您可不能如此溺爱世子啊,世子正是彰显我大周国威之时,难道您也觉得,世子不及突厥武士么?”

杨整脑海中“嗡!”的一声,气的他满脸涨红,大踏上步,也不管甚么燕饮不燕饮了,便要和宇文直拼命,杨瓒死死拦腰抱住杨整,差点被二兄的蛮力给拖出去,大喊着:“二兄!冷静些!”

就在此时,小包子杨广声音冷冷的,异常镇定的说:“不要自乱阵脚。”

他的话音一落,围观比武的臣子们突然爆发出喧哗之声。

“动了……”

“好似是动了……”

“睁开眼睛了……”

杨兼被结结实实打了一记,毫无挣扎,直接打倒在地。他成大字躺在地上,地面凉丝丝的,似乎缓解了夏日的燥热,但无法缓解杨兼心窍之中的躁动。

耳边是嘲讽的声音,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是关切的声音,是担忧的声音,是惊恐的声音,一声一声嘈杂在一起,编织成了一张大网,笼罩在杨兼的心头。

和着血的眼目慢慢睁开,眼睫泥泞着血水,杨兼的眼神和刚才仿佛有甚么不一般了……

——站起来啊!

——哈哈哈这小野种站不起来了!怕是死了吧!

——死了就拉下去,别妨碍老子赚钱!

杨兼就这样静静的躺在武场上,脑海的思绪却渐渐飘远,仿佛回到了自己少年的时候,那时候的杨兼还没有成年,大抵也就是宇文邕那个岁数……

家庭离异,土崩瓦解,母亲换上了躁郁症,亲戚冷眼看热闹,杨兼的噩梦才渐渐开始。因为母亲的躁郁,根本无法继续经营蛋糕店,家中的存款也越来越少,因为缺钱,无法过活,母亲把杨兼拉到了地下拳击场,说白了便是打/黑/拳,赌拳。

在那里,没有任何规矩,把对手打倒在地不是目标,看着鲜血和肉屑横飞,全场都在叫嚣,高额的奖金令他们泯灭人性,而当年的杨兼,还很小……

杨兼没学过拳击,他什么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打击在地上,失去意识,对手却不给他任何一个喘息的机会,接连补上硬拳,直到……

直到杨兼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那时候的杨兼学会了一个道理,你不爬起来,也会有人把你打到爬起来,为了活下去,你到底是想做一条死狗,还是想做一条疯狗?

再后来,杨兼再也不会输了……

杨兼睁着眼睛,定定的望着灿烂的夏日星空,耳边是突厥武士的叫嚣,他听不懂,应该是突厥语。

在突厥武士的叫嚣声中,在众人惊诧的呼声中,杨兼动了,慢慢撑起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额角还在流血,鲜血划过杨兼偏白的皮肤,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然而本人却满不在乎,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流血。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锐利的光彩,仿佛是一个兴奋的恶鬼,疼痛没有让他麻痹,反而令他颤栗,兴奋的颤栗!

杨兼的唇角咧开,笑容一点点扩大,慢慢抬起手来,一手护住自己的下颌,另外一手出手如电猛地摆拳。

“嘭!!!”

突厥武士对杨兼不屑一顾,根本没放在心上,眼看着杨兼出拳,疏于防范,哪知道一拳直接击打在突厥武士的太阳穴上。

突厥武士脑袋里嗡的一声,这一拳不见得用力多大,但穿透力十足,令他意识模糊,心中骇然,下意识的左右护拳,护住自己的脑部要害。

杨兼的嗓子里发出“呵呵”的沙哑笑声,凌厉的动作将鲜血甩出去,立刻跟上追击,不给突厥武士任何喘息机会,左右摆拳,快速击打突厥武士护住脑袋的双手,突厥武士已经乱了方寸,接二连三的击打,果然破坏了突厥武士的防御。

杨兼知道自己的弱点,也知道自己的长处,他明白自己的体力远远不如突厥武士,因此必须快准,眼看突厥武士打开防御,立刻下击一拳打中突厥武士的腹部。

突厥武士待要防御,杨兼已经一拳打头,用巧劲击中突厥武士的颈侧,突厥武士连喊都没喊一声,彻底失去意识,“咕咚”身体一软,高山般轰塌在眼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滴答——

杨兼的额角还在淌血,因着他的兴奋,因着他的出拳,血液流的更加严重,杨兼却不以为然,抬起手来,用手背蹭了一下额角,鲜血沾染在杨兼的手背,异常刺目泼辣。

杨兼轻轻舔了一下手背的鲜血,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分明是看着那倒地不起的突厥武士,却仿佛不是在与突厥武士说话。

他嗓音沙哑低沉,幽幽的说:“你是想做一条被人打倒在地的死狗,还是想做一条猖獗放诞的……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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