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里放着轻柔的音乐, 隔壁还有另一个贵妇阿姨在挑挑拣拣,她颐指气使的,瞧不上任何东西。但几个sales堆着笑脸相迎。
不多?时, 销售小姐抱来?了她日常的衣服型号。
裙子四万六, 薄毛衣也将近一万块。上万元的奢牌服装, 和几千几百的做工完全不同?,沉甸甸的,摸上去的材质也是?。
——她工作像狗一样, 她马上就要拿到?本年奖励金, 她现在有这个消费能力,她平时很少去提前?消费, 所以现在完全掏得起?这一笔置装费。
宋方霓尽力沉下?心, 站在原地粗略试了下?,连衣裙差不多?合肩也合腰, 即使小有差异,回上海后,也可以重新找他们家成衣部的裁缝或高端的成衣裁缝, 重新量体裁修。欧阳文的每件西装都是?经过如此流程。
她急着结账。
销售小姐歉意地说,店里的信号系统出现故障,移动os机不可用, 请她移步去隔壁的皮具部,用总机电脑。
前?台右边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 展示着各种墨镜, 她顺手挑了一副墨镜, 搁在衣服上,但是?销售歉意地说这幅展示镜框掉了颗水钻,让她稍等, 他们去库房拿副新的来?。
宋方霓点点头,又看?到?一张硕大的宣传海报。
奢侈品牌现在时兴和科技产品联合跨界。爱马仕跨界了苹果表,lv也出了一款无线的蓝牙耳机,因为被几个娱乐圈里的流量偶像戴着,非常紧俏。
她心中一动,问店里还有没有卖这种耳机。
贴心跟着她的销售小姐面露难色,说店里现在没货了,不过——
“不过”,是?销售的惯常用语。果然,销售小姐说因为她的销售记录良好,库房里还有一幅白色的耳机。
宋方霓点点头,简单说:“一起?结。”
销售小姐递回她身?份证,继续甜甜地笑着:“真?巧,我们店今天就进了两幅白色的耳机,不对外做展示,只有老客熟客问,才会拿出来?。一个耳机被您挑走了,另一个是?被那边的客人——”
她再催促:“麻烦快点。”却情不自禁地侧脸。
就和同?样被销售小姐带来?此处结账的梁恒波打了一个照面。
梁恒波的个人气质,不会因为胖瘦或穿什么风格的衣服改变,年轻时候的清瘦少年感,现在的沉稳。他穿着黑色毛衣,臂弯里搭着一件低调的深灰西装外套,腿极长。他手里拿着手机,头发略长但整洁,低垂着头,依旧是?一点脸都不愿意露的。
除了略微灰白的头发,他的面孔没有变,方方面面,各个细节。是?英俊的,气质与?众不同?。
但是?,梁恒波的头发怎么白了那么多??她心中惘然,他们是?同?龄人啊。看?起?来?像个小老头似的。
对方大概察觉有人凝望,便抬起?头。
宋方霓此时正戴着帽子和口罩,他没有认出来?她来?,目光略一对触,礼貌地挪开?。
反倒跟着他而来?的少妇,因为宋方霓投来?的打量眼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也就一瞬间,旁边的梁恒波突然察觉到?什么。
他迅速地重新看?过来?,唇边浅浅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宋方霓下?意识地想对他挤出个微笑,但实际上,外人只能看?到?一个依旧无动于衷的漂亮都市女郎。
她的目光下?垂,看?到?梁恒波的左手无名指戴着款宝格丽黑陶瓷弹簧戒指。而站在他旁边的女人,戴着一款极其硕大且异常晶莹的钻石婚戒,戒圈很细。
他们是?夫妻,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梁恒波已?经结婚了。
他果然结婚了,对方不是?裴琪,甚至是?更美貌的女人。他们还有孩子了。宋方霓接下?来?就很古怪地想,宝格丽,宝格丽,她在后辈子永不会买任何一件宝格丽了。
——奶棕色的温暖冬日瓶装咖啡,鲜绿色镶嵌假珍珠的春天鳄鱼钥匙扣,明亮孤独的夏天小号声,和秋天里那句冷伧伧而残忍决绝的我们分手吧。无数封她自己都觉得卑微的邮件,它们在这瞬间,消失了。
只剩下?灰白色头发的梁恒波,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销售和梁恒波旁边的女人都疑惑地看?着这沉默的两个人,宋方霓也感觉得到?这点,她转过身?,让销售结账。随后,她低着头,拎着巨大的橙黄色袋子和他擦肩而过。
快步走回酒店,宋方霓才感觉脑子清醒了点。
回到?房间后,她用消毒湿纸巾,把酒店房间的冰箱玻璃,镜子,桌面,电视机表面,床头柜的表面都擦拭了一遍。然后,呆呆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
压住她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不是?没想过,梁恒波结婚了,但是?等他和娇妻幼子真?实地出现在面前?,宋方霓就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恶补了他们分手后,他的各种感情生活。
到?了晚上,欧阳文跟她视频,她第一句话就跟欧阳文说:“我今天碰到?一个老同?学。”
“是?在买东西的店里。”宋方霓顿了顿,说下?去,“他结婚了,身?边跟着老婆孩子。两个孩子。他的头发都白了。”
说出这句话后,她才感觉到?一种放松,或者说,是?一种超脱于恐慌后的平静感。
——这是?所有最坏情况下?所能发生的最好结局。
和初恋相遇,在庸俗却也不失体面的奢侈品店。梁恒波除了出乎意料的银发,但没有发福,没有落魄,也没有变成有小肚腩的油腻中年男,甚至于整体风采更胜于少年。
他的妻子是?个美女。
关键是?,她自己也打扮得非常好,他们都过得还不错。
不是?吗?
至少,他们不再像野草,除了自身?,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予对方。
重逢不重逢的,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宋方霓的这个春节跟着欧阳文,和他的父母在海南过年。
欧阳文自己在黄浦江边的豪宅令人侧目,而当?宋方霓和他雍容华贵的父母站在露台,看?到?他家雇着三名专人,把玻璃庭院里的蓝孔雀、白孔雀和几个羊驼都放出来?,再让那几只白孔雀对客人进行开?屏表演的时候,还是?稍微惊讶。
欧阳文转头看?着她的笑容,不由?问:“你在笑什么?”
宋方霓抿起?嘴:“嗯,就是?想到?了‘被割掉的资本主义尾巴’。”
欧阳文也随着她笑而不语,突然,他从旁边的碟子捡起?一个木瓜,朝着它们,远远地扔过去,木瓜砸中其中开?屏的一个白孔雀的脑袋,孔雀们受了惊,纷纷四散。
宋方霓愠怒地抓住他的手:“欧阳!”
欧阳文沉沉地说:“你不是?觉得它们不好
看?么?放心,我以后不会让你看?到?这群鸟。”
“不,它们都很漂亮。我只是?突然思维发散了一下?,想起?一个笑话,告诉了你。”
宋方霓解释了下?。“被割掉的资本主义尾巴”指以前?在计划经济时代,财产都归集体所有,不准农民私下?里养鸡种菜。但是?如今,人们却已?经能自由?地,在家养着只供开?屏、不事生产的孔雀。
沧海桑田,时代和观念变迁太?快。这也是?一个从事非本专业相关的国政学生的偶发感慨而已?。
欧阳文说:“哦。”
晚餐见了欧阳的全部家人。
欧阳文不是?独生子,他是?最小的儿子,上面有两个哥哥。其中之一已?经移民,另一个则离婚再婚了好几次。
欧阳文父母都威严稳重,做事极有分寸,他们对幼子的婚姻大事比较宽容。
但是?,当?宋方霓简单说起?自己的家境,欧阳家的人彼此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她私下?一问,欧阳家早就把她的个人情况,甚至她继母要再高龄怀孕都摸得一清二楚。
“毕竟,他们想了解自己宝贝儿子的女朋友么,当?然,这可能算是?你的**。”欧阳文试探地说,“你没生气吧?”
宋方霓沉默了会:“倒是?没有生气,但是?,我绝对也没有很高兴。”
欧阳文转而喜滋滋地说起?,他已?经提供给西中新的照片,让学校把宋方霓被减掉的校友录,重新制造一份。
“等你以后嫁给我,我们少不了再给西中捐笔钱,给以后的学弟学妹做典范。”他情意绵绵地说,“那是?我们定情的地方。”
总体来?说,三亚之行过得很愉快。
之后的几天,宋方霓都乘坐欧阳文的私人游艇去海钓。她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鱼竿和闪闪发光的海面,直到?眼睛发涩。
这个春节还没过完,万豪酒店出了第一方数据泄露的问题,美股盘前?跌逾5。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开?始自查线上媒介。
玛氏企业目前?主要服务于商家客户,但大年初四,宋方霓还是?提前?回来?。她在飞机上回复邮件,再给鲍萍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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