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节（2 / 2）

“……所以你觉得，我在把你抓回来当阶下囚？”

“对。”

洛基的这一声应答，非常没有底气。

昨夜他是抱着那团火焰入睡的，紧贴心口难得的一点光和热。

但随着他沉入更深的睡眠，这点暖意飞速地消失了。因为他重伤未愈，仅剩的魔力会在休息时自主参与身体修复，而不能再维持火焰一直亮着。

洛基很快又一次惊醒过来，冷汗浸湿了他的脊背。

黎明前的天是最黑暗且看不到头的，他被阴冷的夜色扼住了喉咙，连喘息都艰难。

他竭力回忆着艾瑞克生火的方法，试图再点亮一次火焰，却因为手一直在颤栗而无法凝聚法力。

夜露在他的掌心冻结成冰，寒冷彻骨，就好像不久前那种明亮和温暖只是一个虚幻的美梦……

也许本来就是假的呢？

假的终究没法成真，所以他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人被丢弃在了黑暗里。

某些充满阴翳的念头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疯涨。洛基开始想，怎么会有光愿意照耀他呢？如果有，那一定是怀抱着别样的目的。

经过一晚上的构思，他终于自以为“破解”了艾瑞克的“阴谋”：原来就是那么一点对抓来的俘虏的假慈悲啊，给人以希望再亲手推下地狱什么的，不是最常见的整治手段了吗？

虽然心底某个角落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万一对方是真的想帮他呢？

这个声音甚至在早上起来，看见屋外的灿烂阳光时，随着艾瑞克向他挥挥手，开始飞快地增大蔓延。

但现在，已经被他毫不留情地凌厉抹去。

果然，不可能，他不配得到这个，栖身于黑暗中的怪物，绝不可能真正与光明为邻。

于是洛基摆出了一个自认为看穿一切的神情：“你不要再强行辩驳了，难道我还能有哪里说得不对？！”

“…….”

哪里都不对好么！

艾瑞克颇为头痛，总算明白了问题到底出自哪里。

因为之前的经历，洛基的眼中大概只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想杀他的，一种是他自己。

他的心仿佛永远被困在了暗无天日的比斗场中，不知道该如何正常地和别人相处，也不敢正常和别人相处。

他在心中竖立了一座戒备森严的高塔，与世隔绝，只通过塔尖一个巴掌大的小窗窥探外界，将一切往来都严格斩断。

归根结底，洛基根本不相信别人肯对他怀有善意罢了。

他迎着洛基倔强的眼神，有心想说点什么，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言语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艾瑞克选择了最简单直白的方式，随意捏起一块饼，当着洛基的面吃了下去。

洛基手指抬高了一点，下意识想阻止，神色渐渐变了。

某一刻，他沉下脸，表情阴冷到一种极为可怖的地步，仿佛想扑上去扯着艾瑞克的衣领嘶吼，让他吐出来。

“你看，不会有事的”，末了，艾瑞克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摊手，“这里没人要害你。”

洛基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这样就能看穿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茫然不解的神色，依然是倔强自持的，可是这种倔强自持却只是一层薄薄冰霜的表层，强撑着，一下子就会崩溃碎裂。

艾瑞克彻底打碎了这层冰：“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楼下自己制作？我不会参与，就在旁边看着，以免你炸了厨房。”

洛基一时怔然无语。

食物储备是最重要的资源之一，他有点想问对方为什么连这都不防备自己。

就算是演戏，演到这一步也太过了。

他反正也从来没被别人关爱过，被伪饰的假意和生命中根本不存在的真心，二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吧……”洛基深吸一口气，这样说，神情语态都仿佛出自肺腑，“我相信你了。”

可是艾瑞克凝视着他的眼睛，陡然发现那里写满了灰暗低沉的绝望，却还想在彻底坠落之前，做最后的放手一搏。

他的眼睛在说，“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我求我的光能眷顾我一回。”

艾瑞克沉默了片晌：“你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我发誓。”

他们在互相静寂中走下楼梯，这时，妮娜和她的满满一篮子食材正好到家。

洛基走到半路，迟疑地问：“既然我要自己动手的话，所以这个馅饼……”他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地考虑收下的。

差点忘了。

“自然是扔了”，艾瑞克端起盘子，准备随手倒掉，正好一眼扫到了尾随着女儿进来、正欢快摇尾巴的小鹿，于是转身又把盘子放到了它面前。

“给你吧。你要吃吗？”

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爱心餐的小鹿：“……”

谢谢，但是它想它并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