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着靛蓝色短褐的男子风尘仆仆地找到店里,正是他拜托打听的人,对方一见他,就拉了他去一旁说:“你先前送出去那封信怕是弄丢了,他们整队人都走了霉运,在半道上就遇见了狄人,别说是信,连命都没了。”
仁叔脸色大变,着急地抓住对方:“怎么会遇上狄人?不都被拦在关外吗?我半点没听说。”
男子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只知边城大概战事告急,消息应该前两日就已经送进京城了。”
仁叔又问:“那我家少爷呢?”
男子肃色道:“不知道,我没探听到祁将军的下落,但祁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
仁叔低下头,沉思良久。
少爷怕是凶多吉少,如此一来,他更得保住阮四小姐腹中的孩儿。
事不宜迟。
他现在就换身衣服,带上银票,上阮家去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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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扶雪又急又气。
她都被骂懵了。
大伯母上来就指责了她一通,说她不贞不义,还欺骗长辈,说她坏了孩子也就罢了,竟然还妄想要偷偷生下来。
就是她自辩说不清楚,大伯母也不信:“你还狡辩?你每日都在喝保胎药,还敢骗人?”
“倒是瞧不出来,看上去柔柔弱弱,不光是个祸害,尽勾/引爷们,其实内里最奸。我真是后悔……你来这里以后,我请先生教你《女则》《女诫》,你都学到哪去了呢?”
阮扶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哭得满脸泪水,气得直发抖。纵使她性子温驯,此时也再忍不下去了,她攥紧双手,仰着脸道:“我自是遵守清律,我一开始就不想去见祁竹!”
“是你们逼我去的!!是你们默认我被他羞辱,我不是没有告诉您,没有求您,您说让我为了伯父为了堂哥的前程着想,我才忍下来!”
“如今却怪在我一人的头上吗?我只恨不得去做个寡妇!”
阮扶雪这辈子没有这样大声地说过话,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我真的不知我怀孕,我请来的大夫说我只是多虑虚弱,给我开了安神保健的汤药,您说是什么保胎药我根本不知道。”
大伯母冷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算了,我懒得听你狡辩。左右你知不知道,这孩子都不能留,你清楚吗?”
“无论你将来会不会嫁给祁竹做妾,现在你却是必不可以有这个孩子的,六娘快要出嫁,你的丑事要是被人知道,姐妹们还怎么谈婚论嫁,你是想害死大家。”
阮扶雪强撑着自己,站得笔直,她浑身上下都在发抖,还要忍着泪、决绝地说:“不用你说,我也不会要什么孩子的!”
此言一出,她心口出现刺痛幻觉。
她一直期盼自己能有个孩子,却盼不来,如今无意中有了,却必须得打掉。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这次打了孩子,以后她还能有孕吗?但是,就算以后都不会再怀孕,她也不能留着这个孽胎!
大伯母残酷无情地颔首:“你晓得就好,那我明日就叫人去买一副打胎药过来,我会让人盯着你服下的。”
阮扶雪却没有温顺地答应。
大伯母道:“怎么?真让你喝药,你就不愿意了?”
却见阮扶雪肩膀一直在抖,她低下头,咬着唇,像是在做出一个极难的决定,半晌,才抬起头,冷不丁地说:“不用你逼我也会喝,但请先给我一份逐族书。”
大伯母怔住:“你要什么?……你疯了吗?”
阮扶雪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她在袖子里双手交握,如有一根细而韧的树枝长出在她的脊背,让她直直站着,终于敢直面长辈。
她总算是看清了,也不在乎了。
阮扶雪坚决地道:“您与大伯父既觉得我拖累阮家,不如逐我出家门,任我自生自灭,将来我的事,就与你们无关了。”
大伯母黑着脸,停滞须臾,才意味深长地问:“四娘,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子,你以为你离开了阮家,谁会庇佑你?祁竹现在还能看在阮家的面子上,给你个妾位。我说得难听点,你真走了,再落到他手里,就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玩意。”
说完,她以为阮扶雪会害怕,却没想,阮扶雪竟然笑了起来。
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一边笑,一边落泪,阮扶雪质问:“难道你们庇佑我了吗?……你们若是真的担心名声,真的要庇佑我,又怎么会逼迫我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来,又做好准备,打算事情一败露,就全赖到我一个头上,是不是?”
阮扶雪如个野鬼般轻飘飘向大伯母走去,直把对方吓得退了数布,她的每个字都浸满了死志:“您也不必管我离家以后的死活,我就是真被祁竹再抓回去也无事,要不是因着您总说连累大伯父连累堂哥,我早一簪子刺死他了。”
“离了阮家,我就再也不用怕他了。”
她知自己只是个弱女子,她一定争不过祁竹。
但起码那是她为了自己而挣扎,不是为了旁人而委曲求全。
阮扶雪头一次见到大伯母对她露出惧色,她平生未有地感到痛快。
她只痛恨自己想通得太晚,直到无可挽回了,才想起自己是个人,得为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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