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要生气…锦衣妇人低头抬起袖子挡住脸,连忙溜走。
少女悄悄看向荀采,并没注意溜走的妇人,颍川荀氏她听父亲提起过许多次,如今一见,才知天下竟有如此风仪雅正,令人心折。
她正鼓起勇气,想要上前结交,屋内的祝祷之声一停,祭祀结束了。
族长阴修同阴瑜说着话,从祠堂内出来。
阴瑜一出祠堂,便忍不住向妇人所在望去,荀采风姿卓绝,果然一眼就望个正着。
荀采侍立在婆母身边,察觉他的目光,微微蹙眉,连忙对他摇头示意。
阴瑜这才赶紧收回视线。
阴修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笑得和蔼可亲,“这几日若是有暇,带你夫人一道来家中坐坐。你岳父是当世大儒,你妻弟四岁,已有“失羊者何辜”“大义小义”之辩,此等才华、聪颖,寻常人自不能及。但你当从而学之,为我族栋梁,不要辜负大父的期望啊。”
“是。”阴瑜并未察觉称呼中亲近之意,在诸阴各色复杂的目光中,于车前恭敬拜倒,“谨遵叔父教诲。”
阴母受了一众羡慕嫉妒的瞩目,很得意当初自己的眼光,她被小儿子和儿媳扶上马车,还想招儿子上去说道,却见他已转身,有扶荀氏,并随后上了荀氏的马车。
她的长媳乔氏一直在她身后站着,见婆母连眼神的不看自己,眉梢一挑,没意思得也转头回自己马车。
“今天很冷吧?”行驶的马车上,阴瑜握住荀采的手关切道,“今天祠堂里点着火都冻得人发抖,你在外面,恐怕是更冷。”
“我还好。”荀采心里一甜,抬眸望向阴瑜,却见他冻得脸颊和嘴唇都一片青白,忙抽出手来,从车上放的小木箱中取出手炉和酒。
手炉中的炭已经燃尽,酒却还有点余温。
她把酒递给阴瑜,又从箱中取出起先多备的炭,放进手炉中点起来。
温热的酒液流过胸腹,顿时让身体温暖,阴瑜忍不住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荀采含羞垂头,低头用铁钳拨动手炉的炭火,让之仔细烧透,“方才叔父说了什么?”
阴瑜立刻高兴道,“方才叔父向我夸奖阿弟呀。”
“啊?”荀采不由抬头。
阴瑜是幼子,成亲后同她一般叫荀柔阿弟。
“阿弟与令族兄论‘其父攘羊’,有‘失羊者何辜’“小义不及大义”的词论,连族叔都听闻了,方才叔父还要我向阿弟学习,”阴瑜笑道,“只是阿弟这般天才,我却如何都赶不及的。”
荀采将手炉盖好,递给阴瑜,“晏子曾言: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我家先祖也曾言,为学之道,功在不舍。曾子并非孔子最聪明的学生,却能传下孔子学说,正是因为曾子笃行纯粹,一直努力精进的缘故。郎君亦不可轻言放弃,有负叔父厚望。”
“知道了。”阴瑜连她的手一起拢住放在膝上,认真点点头。
荀采缓缓抽回手,轻轻道,“只是六经六艺之外,则孝武皇帝所言乱国之政者,却要少看些。”
“哎,”阴瑜立即听出她意有所指,“《太平经》绝非乱国之言,我曾跟你说过许多次的,此书出于曲阳之水,乃是天授神书,况若非襄上师,我几不命存,此正是效验。”
“夫君病愈,托赖医者之功,”荀采忍不住高声道,“方士枉呈口舌,用些邪门歪道骗人,这样的事乡间不知多少,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话音至此,荀采顿时住口。
夫妻至今,阴瑜对她温柔体贴,她时时谨记父亲所说,也是真心想做一个贤妇,这些日子以来,她委婉劝说许多次,始终不能让阴瑜改正,今日竟急得过头。
她自悔失言,既害怕阴瑜生气,又觉得这样的书本来就不该看,自己没错不愿道歉,但如此说话,实违逆妇人柔顺之道。
她又急又怕又悔又忧,眼泪一下子落下来,连忙偏开头,“巫祝为本朝禁忌,多少人,因此为小人所害,累及亲族,夫君竟不能引以为戒吗?”
阴瑜见过荀采端庄、娇媚、温柔、羞涩…各种模样,还第一次见她哭。顿时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连忙搂住她的肩膀,“夫人别哭,夫人别哭。”
荀采挣了挣肩膀,很不好意思的偏头不看阴瑜。她绝非那种以眼泪要宠的做作女子,今日却不知为何就是止不住。
“是瑜错了,还请夫人莫哭。”阴瑜不知她所想,只慌乱安慰着,揽紧她的肩膀,“那书...我、我不再看就是。”
“...果真?”荀采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一边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微妙欣喜,缓缓抬起头。
“千真万确。”阴瑜见她虽然还泪眼朦胧,却到底没再哭,连忙点头,举起袖子要给她擦脸。
这怎么行,脸上还有妆呢,荀采连忙躲开,自己拿出手帕。
“可不是,”阴瑜被她拒绝,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软和和地道,“我对你说话,哪一次不作数,书房里那两个侍婢,我都打发了嘛。”
荀采有些高兴,又觉得不好,柔肠百结,“我何时让你打发了?你这样,岂不是让人家说我不贤?”
“连叔父都夸你,哪有人胡说?”阴瑜见她眼睫盈盈,雪白肌肤泛起淡淡红晕,越看越爱,忍不住凑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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