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公和宋明转过了屏风,南宫玉则坐在屏风后听着动静。只听宋明道:“这位便是海姑娘吧。”只听海琼道:“正是,小女子有礼了。”宋明忙道:“不敢当,姑娘请坐。”南宫玉透过屏风的空隙见海琼身穿一袭崭新的纯白布袍,头发隆起,插了一支铜钗,显然是为面试而精心打扮过的。只听宋明道:“不知海姑娘想应聘什么差事呢?”海琼道:“小女子擅长织布绣衣,曾在数家布衣行做过工,不知贵府可有类似的差事。”宋明“嗯”了一声,道:“府上的针线活都是外包出去的,没有类似的工种,倒是缺一位伺候东家的贴身侍女,不知海姑娘可有兴趣一试?府上包吃包住,月俸九贯钱,四季都送常服,节日都有礼品。”海琼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女子已许配有人,不便侍候男子,也不能住在府上。厨房的里活儿小女子也能胜任,哪怕砍柴挑水,再累再苦也不怕,每月能有半贯钱便好。”宋明道:“可是现在厨房的人已经满了,安插不进,海姑娘再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吧,对待遇有要求可以再商量。”海琼道:“不是待遇的问题,小女子就算找不到差事也不能为奴为婢,如果府上仅缺这一个差事的话,那小女子就告辞了。”宋明忙道:“请再稍等一下,鲁总管,不知府上还有什么适合海姑娘做的差事么?”鲁公知他在借坡下驴,故作沉思道:“东家的小院里还缺一个花匠,海姑娘以为如何?”海琼低着头道:“凡是有男子居住的地方,小女子都不便前去,望两位见谅。”宋明想了想道:“那就在后花园当花匠吧,如何?”海琼思虑了片刻,道:“可是。。。小女子没养过花,只怕做的不好惹人生气。”宋明道:“这没关系,园里有很多老花匠可以教你,慢慢学就会了。”海琼微微点了点头,道:“不知。。。花匠的月俸是多少呢?”
谈到这里时宋明松了口气,知道后面的问题就好解决了,道:“姑娘要求多少呢?”海琼道:“有半贯钱便够,小女子是新手,在学成之前可以先拿一半,不知可否?”宋明笑道:“花匠的月俸是四贯钱,也包括所有福利,第一个月先给姑娘两贯,往后照常发放。”海琼终于露出一丝微笑,道:“那太好了,不过小女子还是不能住在府上,多早来干活都可以,就是不能在府上过夜。”宋明道:“可以。”海琼道:“小女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不要生气。”宋明道:“姑娘请说。”海琼有点难以启齿道:“小女子现在已身无分文,今日的口粮都不知哪里讨去,不知可否。。。可否先预支给小女子半月薪俸。”宋明随手摸出一锭三两银子,放到桌上道:“这些够么?”海琼吃惊道:“先生可是在开玩笑,这可是三两银子。”宋明道:“贯钱太重,我身上只有银子,你收着吧,以后好好干活就是。”海琼摇头道:“太过贵重,小女子不敢受,也还不起,百文铜钱便足够了。”宋明为难道:“鲁总管,你身上有没有?”鲁公道:“稍等一下。”他起身拿出钥匙,打开靠墙的柜门,取出用红纸包着的两贯钱来,道:“这是花匠半月的薪俸,姑娘收好。”海琼道:“多谢总管,那我第一个月就不要月俸了。”鲁公和宋明相视一笑,心想要不要都无所谓,这完全不是重点。海琼接着道:“那我是从下个月开始上工么?”宋明道:“姑娘明天就可以来,早学早上手,整月结算时补上这些天的工钱即可。”海琼喜道:“如此甚好,我也想早些做事,那我明早就来了。”宋明道:“好的。”海琼起身拜谢后,收起了贯钱,离开了耳房。
南宫玉从屏风后走出,叹道:“海姑娘持家如此节省,我要是平时能节省一些,不知能帮助多少这样的穷苦人家。”宋明道:“公子身份不同,当然不能相提并论,如果太过节俭反坠了公子的脸面。”南宫玉苦笑道:“什么身份不同,不都是人么。算了,明天海姑娘首天上工,由谁来教她育花技巧?”鲁公知是问自己的,答道:“老李头已在府上做了二十年花匠,技术经验一流,人也谦和老实,适合做海姑娘的师傅。”南宫玉道:“那就选老李头吧。”
当夜南宫玉洗过澡后,没心情看书,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夜不能寐,竟像孩子般激动紧张,为明天设想了无数场景,自己该怎么出现,该怎么问好,该如何切入话题,要聊什么话题,聊的好怎么办,聊得不好又该怎么办,直到半夜才睡下。次日天还未亮便起来了,丫鬟们都还没起床,他自己洗脸漱口,选了件素蓝色的布衣,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发现有一根头发露在额头,便重新梳头扎好,满意后才走出凝玉轩,宋明已在院外恭候,一言不发的跟着他来到第四进的后花园。
南宫家后花园的规模是全京城最大的,连严府也稍相逊色,唯一大过的它的便是紫禁城。花园正中是一片翠绿胡泊,湖中白荷绿莲,金鱼嬉戏,一条长达二百丈的九曲石桥连接两岸,岸上古树林立,绿荫如盖,种类繁多,银杏,樱花,梧桐,桦树,白杨,紫罗兰,夏末秋处最是好看,姹紫嫣红,五彩缤纷,微风一拂,叶动如海,清香扑鼻,彩叶顺水漂流,在黄昏的金光下美如仙境一般。数栋阁楼隐于秀林花海之中,以回廊贯穿全院。走在回廊上,每五步便见花圃奇石,各有妙趣,应接不暇。回廊下的石柱爬满青苔,爬墙虎也将整条回廊点缀七八,更有几支红杏露出头来。人工的,天然的,结合的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南宫玉坐在回廊栏杆上,枕着单臂,靠着圆柱,望着东边第一缕阳光洒在湖面。这时树上的麻雀已“啾啾”啼叫起来,树儿更绿,花儿更红,连沉静的湖水似也苏醒过来,泛着粼粼金光。也就在这时,远处的拱门中出现了海琼的倩影。南宫玉立刻坐直身躯,见身穿粗布衣服的海琼和老李头一起,一手拿铁桶,一手拿大剪,停步在第一片种着玫瑰的花圃前。老李头从铁桶中拿出手套带上,又拿出一把小剪刀,示意着剪掉茎秆上的萎花和过小的花苞,这样才能保证主花得到足够的营养。老李头接着教了她一些浇水,松土,护花的技巧后,便拎着大剪刀来到一丛平整的灌木前,说了要求后剪了几下,令灌木保持相等的高度和形状,随后又叮嘱了几句,用手指了一圈整座花园,似是在说没事时可以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南宫玉见海琼的目光随着手指快看到自己的方向时,赶紧从栏杆上跳了起来,躲在圆柱后面。栏杆另一侧的宋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着低下头去。南宫玉也觉有趣,莞尔一笑。
宋明道:“海姑娘要在府上干一天活呢,公子不会想一直都站在这里吧。甜儿姑娘她们要是在房中找不到公子,定会着急,如果找到这里来,只怕公子就不好藏了。”南宫玉点头道:“说的有理,等会儿我去旁边的阁楼上坐着,你回去把早饭端来,再给我带几卷书,就说我在后花园写诗作画,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宋明道:“是,小人这就去。”
南宫玉吃罢早饭后,便坐在窗前读书,可他哪有看书的心情,每看几个字便向院中张望一眼海琼,连读的什么都不知道,久久不曾翻页。半个时辰后,南宫玉放下书道:“你说我该不该出去见见海姑娘。”立于身后的宋明道:“全凭公子做主。”南宫玉自言自语道:“第一天就去相见会不会太刻意,太唐突了。”宋明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句话不是问他的。南宫玉想了想道:“算了,还是先不见吧。”说罢继续看书,仍然心不在焉,神驰窗外。
海琼一上午修剪了两圃玫瑰和两片灌木,没有动其他花草,显然是老李头特意叮嘱过的。除了海琼外,院中另有三名花匠在干活,只因园子太大,他们谁都没有看到谁,直到午饭时,下人才手提一篮食盒给他们送饭,四名花匠聚在假山上的凉亭中吃饭。南宫玉起身远远望去,见他们有说有笑,不知聊着什么。午饭过后下人收走食盒,花匠们也各自回到区域干活。此时太阳正毒,海琼所干活的地方全无绿荫遮挡,只见她一边擦汗,一边修草,旁边就是一片树荫,却没想过偷懒乘凉一下。南宫玉叹道:“傻姑娘,这样会晒黑的,怎就不知道歇歇呢。”宋明道:“海姑娘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干活一丝不苟,对得起她的工钱。”南宫玉道:“那点工钱值什么,我可不想累坏她的身子。”宋明道:“如果海姑娘是那种偷奸耍滑,贪图便宜之人,相信公子也不会对她另眼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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